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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路 2018-06-02



那一刻,成为了成吉思汗事业的起点,

也成为了中古时代全球化的起点。



当成吉思汗引领全球化


《成吉思汗与今日世界之形成》,看到这个书名,我第一反应是斯塔夫里阿诺斯的《全球通史》。大约二十年前,我就是在斯氏的“全球史观”之下,完成了蒙古帝国史的启蒙。而今天,杰克·威泽弗德的这本书无疑比他的前辈走得更远。


如果打破章节的局限,这本书实际上讲了三大部分内容,即成吉思汗的创业、蒙古人的全球帝国和蒙古帝国的最终崩溃。


在全书的开始,威泽弗德花了很大的篇幅,来描述成吉思汗从出生到统一蒙古的历史,而这里也最能体现作者的文字功底和人类学的学术基因。


▲ 书中的《大蒙古帝国黄金家族》插图


在威泽弗德笔下,成吉思汗不再仅仅是一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伟大君主,更不是一个苦大仇深、在沉默中一步步“变坏”甚至“变态”的屠夫。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爱恨情仇,有自己的心路历程。也正是这些成长中的体悟,对他后来建立的大蒙古国和推行的政策产生了深远影响。


关于铁木真幼年丧父、自己一家人被族人赶出来的事情,我们几乎耳熟能详。但威泽弗德更愿意花费笔墨,让我们看到这一家人在茫茫草原上的孤立无助、九死一生。他没有专注于铁木真如何从奴隶成长为“全球帝国”大汗的励志故事,而更愿意穿越时空,去体验铁木真的人生阅历,从而感受这阅历对成吉思汗——乃至对全世界的深刻影响。


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从蔑儿乞惕人那里,抢来了他的母亲诃额仑;所以蔑儿乞惕人也要来抢他的妻子孛儿帖;所以他又要到蔑儿乞惕人那里去抢回自己的妻子。史书的记载至此而止,我们都知道,这一切曾给铁木真带来无限的痛苦与麻烦。但威泽弗德却从中发现了铁木真的困惑:草原上的人们循环往复,这样的仇何时能解开?草原上的人们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死循环里,跌跌撞撞地走下去?


从这一刻起,铁木真超越了一个部族,无论是乞颜人、泰亦赤兀惕(泰赤乌)人、札只剌惕人,还是蔑儿乞惕人、客列亦惕(克烈)人,他们都应该是蒙古人,他们都应该相亲相爱,停止无休止地内部争斗与厮杀。


那一刻,成为了成吉思汗事业的起点,也成为了中古时代全球化的起点。


我们不得不承认,在蒙古多年的生活,与牧人的朝夕相处,使威泽弗德的思维更接近一种草原思维。


或许就是这样一种豁达、广阔的草原思维,使威泽弗德在谈及蒙古史时,既没有像许多中国学者一样,拘泥于元代一朝的历史(当然,威泽弗德似乎并不懂中文,也无法这样写作蒙古史);也没有像勒内·格鲁塞和多桑那样,虽然精于事实考证,却疏于思维发散。从某种角度来说,威泽弗德继承的正是斯塔夫里阿诺斯的“全球史观”。


由此,也就有了关于蒙古帝国促进了全球觉醒的观点。


威泽弗德特别关注的是蒙古时代的贸易往来与文化包容。作者不止一次称赞了蒙古帝国内的驿站制度,这些驿站及与之匹配的制度,保证了商路的畅通与商人的安全,也成为科学技术、文化艺术交流的大道。欧洲的矿工来到了中国,中国的印刷术也传入了欧洲;元朝的医生可以到伊利汗国行医,波斯的宰相也可以请教中国人、印度人、蒙古人来完成史学巨著。而最让我震撼的,是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等等不同宗教,乃至于不同教派的代表人物,汇集在蒙古大汗的朝廷里,在大汗面前,开诚布公地自由辩论。即便盛唐气象,也不过如此。


在威泽弗德眼里,蒙古人前期通过军事征伐,使亚欧大陆连为一体;后期通过政治、商业、文化手段,使亚欧大陆融为一体。蒙古人不仅把世界拼在了一起,更试图融铸出一个统一的世界。


不过,在这方面,威泽弗德走得有些过远,以至于在阐述蒙古人带来的全球觉醒时,提及蒙古人的屠杀往往显得特别尴尬。


当然,虽然尴尬,威泽弗德对这种屠杀倒也没有刻意回避。作者除了澄清一些屠杀统计数据的夸大其词外,大体上也描述了蒙古人在军事征服中的残忍暴虐。也许站在西方人的角度,同时期的欧洲人也没有风度到哪儿去。诚如威泽弗德所说,毕竟中世纪的欧洲人,也在干着把孩子当作炮弹抛射出去的勾当。但对于元朝内部的民族压迫政策、伊利汗国蒙古人的竭泽而渔,作者似乎确实是视而不见了。


▲ 蒙古骑兵征战图

选自志费尼所著《成吉思汗:世界征服者史》,图中描绘了蒙古骑兵攻打中亚穆斯林国家城池的情形。


最后,在关于蒙古帝国崩溃的问题上,威泽弗德提出了一个非常新鲜而有趣的观点。


我看过的关于蒙古帝国的著作不多,不过就帝国崩溃的原因,学者们的观点往往有二:一是这3000多万平方公里的人们没有共同的经济基础,所谓的“蒙古帝国”只是一个松散的战时军事联盟;另一是蒙古人自身文明水平太低,人数又少,于是不可避免地被各个不同的地区所同化,最终统一的蒙古文明被各地迥异的同化文明所取代。


总之,由于缺乏共同的经济与文化基础,随着1259年蒙哥死于钓鱼城下,蒙古帝国瓦解了。


但威泽弗德却认为不是这样。蒙古帝国打通了商道,恰恰构建了一个经济共同体;各地蒙古人被不同文明所同化,又恰恰是一种文化包容的表现。总之,这两点促使蒙古能够维持其“全球帝国”的特性,而并非导致帝国土崩瓦解。


真正使蒙古帝国烟消云散的,是黑死病导致的商业文化沟通衰落。


▲ 关于“黑死病”的绘画


威泽弗德认为,由于黄金家族的财产共享原则,中国境内有金帐汗的封地,伊利可汗也要向住在中国的蒙古大汗进贡,蒙古帝国治下的各大汗国,出于自身利益考虑,在境内的驿站和商道上,彼此交换着有无。也正是这种巨大的利益诱惑,使得即便是最糟糕的短兵相接时期,诸汗国之间的商业交往与文化交流始终没有中断。因此,蒙哥死后,团结的黄金家族虽然不复存在,但完整的蒙古帝国并没有崩溃。


直到黑死病——这种致命的、恐怖的鼠疫,通过商道,通过和平交往与战争,从东方一路西传,导致世界人口锐减近1亿。大量繁荣的城市变成荒无人烟的鬼蜮。为了抵抗疾病,人口流动受到限制,商业交往遭到拒绝,蒙古治下的商道遭到毁灭性打击。蒙古诸汗国之间的联系既已不在,完整的帝国终于崩溃。


帝国在这里走到了尽头,然而历史却没有。


威泽弗德考察了蒙古人退出后的世界,却惊讶地发现,这些曾与蒙古帝国发生密切联系的国家和地区,在蒙古人离开之后,仍然受到蒙古时代持续不断的积极的影响。他特别提到:“欧洲人生活的每个方面——科技、战争、衣着、商业、饮食、艺术、文学和音乐——都由于蒙古人的影响,而在文艺复兴时期发生了改变。”


在近代,欧洲人曾经横扫全球,蔑视一切有色人种,他们似乎开创了第一个全球时代。但威泽弗德却认为,欧洲人要感谢蒙古人,他们不过是在继承蒙古人的“全球化”事业。“欧洲人只不过占据了中国全球网络中的不同部分而已。”


从这个意义上说,威泽弗德的这部书,真正告别了西方人在描述世界史时,潜移默化的“欧洲中心主义”或“西方中心主义”。而这,正是从马克思到斯塔夫里阿诺斯,无数西方学者努力反思却又无意识地难以避免的问题。


▲《成吉思汗与今日世界之形成》封面实拍图


话又说回来,这本书其实也有很多问题。比如作者的一些观点,很接近日本学者彬山正明在《忽必烈的挑战》中提到的一种现象:“反作用下的‘极端美化’。”对于蒙古的崛起,作者也过分强调了成吉思汗的个人经历所产生的影响,而没有看到社会发展规律的重要作用。而且,作者对中国历史的一些细节,把握也不够准确(似乎是西方学者在“全球史观”下,涉及到中国史的一个通病)。有关这些细节的问题,姚大力教授的序言《另一种视角的蒙古史》中多有提及。


虽然有诸多问题,但本书仍然不失精彩。中华民族历经劫难,正逐渐重回全球网络的中心。在“一带一路”倡议日益取得积极成果的今天,读史者也没有理由拒绝全球化的视野。而《成吉思汗与今日世界之形成》,恰恰为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视野。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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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吉思汗与今日世界之形成》

杰克·威泽弗德著



✎   作者简介

杰克•威泽弗德(Jack Weatherford )

著名蒙元史专家,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人类学博士,第一位从蒙古成吉思汗大学获得人类学荣誉博士学位的学者。曾为美国明尼苏达州圣保罗市麦卡利斯特学院人类学教授。2013年退休后,正式迁居蒙古,开展对蒙古帝国历史更深入的研究。


✎   推荐理由

《成吉思汗与今日世界之形成》是著名蒙元史专家杰克•威泽弗德历经18年打磨的力作,从全球视野和人类学的独特视角,展示了一种不同于纯粹历史学者或一般传记作家笔下的成吉思汗形象和蒙元帝国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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