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丨灾后,艺术可否疗愈?8090后艺术家的创作·生活·家(第四辑)
编者按:随着2020年的到来,最早一批90后迈入了30岁的大门。回望1980-1990年,似乎早已离我们远去。“8090后”还年轻吗?在“90后”都逐渐淡出大众话题的今天,“垮掉的”80后几乎被遗忘了。如果说2003年“非典”期间,“8090后”中的大多数人还记忆模糊,那么此时此刻,他们又在思考什么?同代人的目光总是相似的,但又有一些不同。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同代人中,以为自己的一代,是特别的一代。
针对此次新冠疫情,继“往事并不如烟”系列后,艺讯网新推“8090后艺术家纪实”特刊,重点邀请80、90后出生的一批青年艺术家,围绕艺术生态、创作、生活、家四个话题,记录他们在疫情期间的状态。第四辑我们为大家带来:陈明强、曹轶、丁宁、杜雪、董亚媛、高振鹏、鞠婷、李雨祗、王恩来、苑瑗、周池、周洪亮(按姓氏字母排序)等12位青年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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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丨共同的目光:8090后艺术家的创作·生活·家(第二辑)
纪实丨艺术作为出口:8090后艺术家的创作·生活·家(第三辑)
01
新冠疫情爆发,一方面,艺术被指没有多大功用,另一方面,国内的艺术机构又几乎都处于闭馆状态,艺术行业停摆,一些展览、艺术博览会等从线下转为线上。在这样的艺术生态下,艺术家们有着怎样的态度与思考?
陈明强: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陈明强,空悲,各国金属残币、不锈钢电焊条,2019
王恩来:对艺术生态的影响是建立在整个社会生活所遭受的冲击之上的,当人类生存都面临危机时,方方面面都不会独善其身。当艺术生态等外在环境发生剧烈变化时,艺术家更应该反思自己和艺术建立的是怎样的关系。
苑瑗:疫情对艺术家还好,大家基本也都是关起门来创作,几乎不出门,没办法去工作室,画材店也复工得比较晚,一些画材最近才开始发货。我接触的画廊都在更积极地在家办公,帮助艺术家整理资料,整理自己的网站,做一切平时没时间梳理的工作。画廊肯定销售不比从前,香港巴塞尔和jingart北京的博览会取消,肯定在销售上受到影响,经过两个月798也慢慢有画廊开放了,4月各个画廊应该也会有展览。
虽然感觉在这段时间艺术好像很无用,你从事的职业和现实关系不大的时候,那种无力感会使人悲伤,但是作为艺术家不应该停止发声。最近在网上看到越来越多艺术播客,还有艺术家在公共平台做直播,美术馆也在做直播,我个人觉得是这是唯一一件能看到艺术还存在,不只是为了赚钱的事。艺术在灾难之后是不是可以作为心理疗愈的手段呢?
苑瑗,拥抱,布面油画,100x70cm,2019
曹轶:我觉得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然后有能力的人尽量传递给身边人一些正能量。在这次疫情的冲击下,社会各行业中那些华而不实的成分将会被淘汰,人们更加在意什么是最高效,最能解决问题的干货。这些才是对我们自身有意义的。疫情对艺术世界的影响是很具体的,不只是艺术家,艺术产业的上下游都经历着很多的冲击和变化,有心人应该仔细深入地将这些记录下来。如果后期能用恰当的方式将这些整理呈现,自然会让人们了解到疫情对艺术世界的影响具体是什么。
丁宁:疫情及其引发的经济必然对于相对脆弱的艺术市场有一定的影响,对于艺术家的影响相对较小,艺术不管在怎样的环境下终究还是能生存下来的。通过这个疫情,我们整个的艺术生态也许需要反思:我们很多时候进行的讨论、模式、运转逻辑,还有相对封闭的圈层结构,是否经得起未来很有可能产生巨大变化的世界的考验?
丁宁为图像绘本创作手稿之内外场景,2020
鞠婷:艺博会停办、画廊主在朋友圈站台……这不都是进行时了吗。各行各业都停摆,“最无用的”艺术大概会最先被冲击吧。我开玩笑对师兄说,毕业十年之后,我们终于过成了当初父母最不愿意看到的样子,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前天,画廊发来信息问我某某作品还在不在,有藏家想要。世事无法预测。我记得一个行业资深人士说过,越是寒冬才越是捡漏儿的好时机。
鞠婷,无题062019,木板丙烯,167x133x12cm,2019
杜雪:这次疫情我觉得很多艺术家可以安静地居家,创作出很多新的、好的艺术作品,但是到三四月本应是各种展览和拍卖活动活跃的时候,因为疫情类似于香港巴塞尔等大型艺术博览会延期或取消了,还是会影响到艺术品的展示以及艺术家之间、画廊和媒体之间的交流,自然也很直接地阻碍了艺术品的售卖和成交。但现在已经有画廊开始着手做优质的线上展览,观众的视角也转向观看线上展览,这倒是艺术的传播与展示在新的维度得以发展。对我的影响也是失去一些看展交流的机会。
杜雪,手·言之九,综合材料,45x45cm,2016
高振鹏:我觉得疫情对艺术生态里有固定开支和对公共空间有依赖的从业者来说都是不小的影响,固定的开支不会变,但是活动无法展开,那就干烧钱了。还有需要在工厂创作的大型作品,需要工人和助手的,肯定都会受到影响。但是还有一方面影响就是网络上的活力变强了,大家的精力无处释放,自然而然就释放到了网络,尤其是平时工作繁忙的人,很少甚至不会刷抖音、微博等等平台的人,因为疫情的原因,也开始看这些平台。我觉得这对于艺术的传播也是一种机遇。大环境变了,每个人也会跟着变化。对我个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
高振鹏,“窗外是宇宙”系列,丙烯、水晶,190x280cm,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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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雨祗:这次疫情对艺术生态肯定有影响,但是什么样的影响和冲击我无法估计,我也不会去考虑这个事。因为无法出去,跟孩子每天关在家里。孩子当然会带来欢乐,但有时候也会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这跟我画里的场景有点像,也跟梦里的感觉有点像,时间过去得特别慢,也特别快。有时有点恍惚,感觉现实的窒息感印证了梦境。
李雨祗,房间&时间,手工书,45x70cm,2019
周池:宅家这种模式对于我的影响并不大,这主要是针对于生活的,我觉得人只要活着就不得不去适应一些环境。但是对于艺术生态的影响,我觉得这对所有艺术从业者的影响都是沉重而且深远的,可能会成为一种精神焦虑的来源。病毒席卷全世界引发的危机,物质和性命的消耗不计其数,这是一场浩劫,而艺术在面临真实的灾难、死亡和匮乏时是无力的。有一段时间,丁宁在睡前会看疫情当前的一些视频分析,他开的是两倍速公放,每次听完我都会失眠,或者做一些被追赶着但又没办法加速跑的梦。
周池,艺术碎片-情人之眼,日本土,尺寸不等,2020
周洪亮:对于我自己来说,各方面都越来越紧张。和身边的一些艺术家聊天,大多也是在家呆着,或是在工作室里创作,自我隔离。疫情期间美术馆、画廊等基本上都关闭了,线上展览和线上艺术品交易倒是更加活跃。疫情期间造成大部分行业和人员经济下滑,年轻艺术从业者们的苦日子指日可待了。
董亚媛:我认为疫情对艺术固有的系统是一个冲击,一个是创作方面,一个是艺术形式与传播方面,再一个是艺术商业这块。首先在艺术家创作这块,疫情深刻影响到每个人的个体生活,因为疫情造成的“隔离”本身反而有利于艺术家自我反思和独立表达,并不一定是交流越多成长越多,是阶段性发展的,在长时间高频率、快速汲取的时候暂停一下,进行自我沉淀与消化是有益处的。具体到艺术创作,在每天剧烈、高强度的新闻冲击下,人会产生不同程度的触动,艺术对于社会现实的反应不像新闻或社会评论那样及时,很多时候是滞后的,很多人说艺术行业对疫情处于失语状态(尤其是当代艺术这块),艺术被束之高阁、艺术是无用的、艺术救不了中国等。不可否认,艺术的确有这样的问题,但敏感的艺术家对这个事情一定会有内心触动。这个触动不都是“抖机灵”、或者表面化的、快速的艺术表达,可能是一个更深层的反思,我想大部分艺术家会是这样的。这个事件会是一个种子,埋在艺术家心里,对艺术作品有更长远的影响。
第二是艺术形式与艺术传播这块,固有的艺术展览展示从线下转向线上,艺术教育也开展线上教学,同时互联网点状发散式的交互模式可能会逆向改变艺术的呈现形式和艺术创作的思维模式,并不是简单地做了一件作品,展览的地方换成线上展览图片了,信息传播媒体的快速发展影响着商业、社交等模式的改变,过年都不用见面了,云拜年。艺术的形式自然会产生变化,这在根本上对艺术全系统都提出考验。互联网提供了一种艺术交互的可能,例如前段时间风靡网络的“哨子文”,虽然不是基于艺术的目的做的,却是全社会都参与进来的具有革新意义的表达,语言在表达同一内容的时候可以用这么多方法,这个是中国独特的语境下产生的独特的表达方式,在美国等言论自由的地方是发生不了这样的事情的,这个事情一定会对固有的艺术系统有新的启发。
风靡网络的“哨子文” 图片来自网络
第三是艺术商业这块,据我所知,与艺术相关的博览会、艺廊主、艺术教育机构、艺术画材店、美院应届毕业生就业等已经受到巨大冲击。我认为疫情会对艺术商业有更持续的冲击,目前看来疫情会长期存在下去,这对全球经济的影响非常巨大,艺术品似乎变成了最不需要的奢侈品,经济的下行必将影响艺术商业。短时间看,各个线下画廊展览、博览会、艺术教育取消,即使变成线上活动,但是人口袋里的钱变少了,不敢花了,必将缩减非生活必需品的开支。长期来看,艺术商业如果持续下行必将影响相关人士及艺术家的生活,这样的情况恐怕要持续很久,艺术行业从业者应做好长远打算。
Art Basel的线上展览截图
对于我而言,影响最大的应该是艺术教育这块,我被“云教育”和要参与“云教育”别人,每天都在期盼着开学,在参与各种线上活动的同时还要反思是有什么是互联网不可替代的呢?教育的形式未来会有怎样的变化?教育形式虽然改变,但艺术教育真正的核心是什么?未来的教育在疫情的冲击下应怎样导向?这些反思还在持续。
“云教育”线上课堂截屏 艺术家供图
郑岩老师《中国中古美术专题》在线课程截屏 艺术家供图
02
互联网时代,我们轻易就能获取到大量的信息。真真假假的数据,满足完阅读却让我们更加迷茫。艺术家们怎么看待这些消息,这对他们的创作有何影响?
丁宁:我们从来没有我们想的那样强大,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敏觉。我觉得疫情刚发生的时候,面对疫情和其引发的社会讨论,我们一直以来的艺术工作几乎成了失语状态。我们需要反思是什么造成的“失语”?或者说是在讨论艺术之前,是否能先成为可以保持独立意志和思考的个体?对我的个人创作来说,我觉得我开始去相信一些自己曾经摇摆过的东西,也消灭了我头脑里的一些噪音。我终究相信艺术还是有用的——这种作用需要时间和历史的长度来进行检验。我也会用更大的热情和相信投入到自己真正想去做的事情上,义无反顾。
丁宁为图像绘本绘制的手稿之民国,2020
丁宁为图像绘本绘制的手稿之像山的红发女子,2020
鞠婷:有一天清晨,孩子们懒洋洋地不愿意起床,趴在玻璃上看风景,突然尖叫:“妈妈妈妈快来看,有两只蓝鸟,蓝色的翅膀、蓝色的尾巴。”我一边嘟囔“蓝鸟?麻雀吧!”一边凑到窗前,果然两个蓝斑点缠绕着从一棵树移到另一棵树,并且被北方的冬天特有的光秃秃的树枝衬得格外刺眼,心里纳闷以前我怎么从来没看到过。一个小小的病毒就把我们全部关进自己的家,逼迫我们停下来观察生活,反省和理解家庭、社会与自然。生活就像一个轮回,经历过这么特殊事件之后,我应该教给孩子们什么?这是我这几天在思考的问题。至于对创作的影响,不会这么快。
鞠婷:“这样的作品每天都有一堆,早晚我会有一件公共艺术作品。”
陈明强:当生命只是一个抽象的数字,会改变自己对一些事情的看法。我想,等疫情结束后,抓紧时间继续在老家推进关于建窑建盏现状的课题调研。如果条件允许,可以在老家房子下面挖一个地下室做防空洞。
曹轶:因为工作室冬天没有暖气,所以往年都是每日下午温度高一些的时候去工作室工作。今年受疫情影响,所在的村子进行了严格的出入管理,需要办理出入证。连续去找了村委会两天,最后才勉强拿到了出入证,现在可以继续在工作室工作了。疫情对我的艺术实践影响并不是很大,一切还都和往常一样在既定的线索中进行。工作室中的材料有些用完了,做装裱的师傅也都没返京。所以我也着手做一些小件作品,自己尝试装裱或改变作品的呈现方式。这些因素让我的作品产生了一些变化。另外,由于在家里经常陪孩子画画,留意到她画的很多涂鸦,最近开始思考从她的涂鸦作品中汲取一些东西融入我的艺术实践。这些也算是疫情对我最直接的影响吧。
疫情期间去往工作室的道路被封闭 曹轶供图
杜雪:这次疫情是全人类的灾难,其中的悲怆是无法言喻的,无论这个过程中有多少天降的灾难与人为的悲剧,由于疫情引发的争执抛出很多问题,但更多的还是展现出人性的光辉,在各种感人的义举和故事面前都是令人汗颜的。对我来说更多还是被生命的顽强所触动,也因肉体的脆弱而伤感,为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为力而懊恼。创作中我会关注到人与人之间的关怀和情感上的牵绊,更多地描述生命与情感,在现在享受的平和空气里,尽可能地怀着敬畏与感恩态度对待接下来的创作。
董亚媛:这次疫情把我拉回到现实中,之前的日子大概活得比较仙儿,也有点不接地气吧。当疫情突然爆发,每天刷新闻,情绪有巨大的波动,开始真正思考艺术与社会的关系,之前思考的更多的是艺术形式的问题。我们一部分博士生组织了针对疫情讨论的微信群,对时下的社会问题进行了有益的探讨。我想这比单纯组织一个展览放几张画要有意义得多。目前疫情的全球性爆发,把中国的问题拓展到世界各国各民族共同面对的问题,就像一个“蝴蝶效应”,引爆全球。这也提醒我们在全球化的时代,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关系到全人类的命运。在这种危机下,会有多种情况发生,各国可能会固化民族主义和孤立主义,减退全球化进程,但同时也可能会促成人类历史上因为危机而引发的国际合作和全球共同问题的解决,中国将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希望面对这次疫情带来的危机,人们进行真正的思考,不再将权力凌驾于专业之上欲盖弥彰,善待每一个人,保护野生动物和环境,大力发展医疗与教育,不光要肉体上的强健,还需要精神上的文明与自觉。
创作上,由于最近没办法回学校做水印版画,于是以木版原版的“刻痕”结合医护人员面容上的印痕,开始制作肖像系列,探索新的现实主义题材,这是我从未尝试过的。中国和世界各国的医护人员都在这场灾难中承载了太多的工作和压力,但脱下防护服、护目镜、口罩,每个人都是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人,有家庭和各自的情感,尤其是女性医护人员,在疫情中承担了更多的困难与压力。当无药可医时,即时和细致的护理工作尤其重要,这绝大多数的工作是由她们承担的,这些都值得被铭记。
董亚媛,痕·记系列(未完成),木版综合材料,30x24cmx7,2020
董亚媛,痕·记,木版综合材料,30x24cm,2020
高振鹏:我一直觉得每个想要远离病痛去追逐幸福快乐的灵魂都是链接着的,这里用灵魂是说不仅仅是人与人。从这次疫情中能发现这不仅仅是一种主观感受,而是实实在在的遭遇。我正在创作的作品就是对自己生存环境的反思,我时而感到被动无助,时而又觉得完完全全是咎由自取,甚至此刻全部都在我的手中,由我把握。这实在荒诞,确充满了乐趣。然后我还想说,希望家人朋友,包括我不认识的每一个人,能够顺利地度过疫情,期待着这个世界重新焕发活力。
创作中的高振鹏 艺术家供图
王恩来:在疫情这种极端条件催化下,很多问题不断被暴露、讨论,早该意识到那些戏剧化的“荒诞”不过是早已常态化的现实。信息即是权力,在貌似“去中心化”的互联网时代,获取信息的欲望和垄断信息的控制在不断较量中制造了巨量的碎片和垃圾,淹没其中,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在一起下沉,先不往上游,看能沉到哪。最后,可以用我去年创作的作品《释压-玻璃罐》表达自己目前的感受。我找到一个内尺寸略小于喷漆罐高度的玻璃罐子,放入喷漆后拧紧盖子的同时使喷漆释放,液体和气体在受限的空间内释放,使得罐内压力不断升高,在这个过程中,喷漆罐和玻璃罐互相对抗又互相塑造。
王恩来作品《释压-玻璃罐》,2019
苑瑗:最近我在创作一组白色雏菊作品,画面以白色花为主,我感觉挺悲伤的,也是代表了一种纪念。在疾病的灾难面前任何创作都感觉苍白。这一段时期看新闻的时候感觉喉咙似乎被掐住了,沉默了。看着死亡病例数字的增加在想:我们还活着,在继续着,就已经是挺好了。
苑瑗正在创作的一组白色雏菊作品 艺术家供图
最近,任天堂Switch新上线了一个叫《动物森友会》的网络游戏,游戏的时间和现实同步,每个人都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无人岛,岛上只有自己和一些动植物,可以砍树建房子,可以画画、办展览,展览可以邀请游戏中的好友参观,还可以拜访朋友的岛。在这个游戏中我感觉自己找到了一方净土,突然特别的治愈。
苑瑗在《动物森友会》中绘制的展览及作品(游戏截屏)
《动物森友会》中属于苑瑗自己的博物馆收藏(游戏截屏)
《动物森友会》朋友拜访苑瑗的岛,哔哩哔哩直播视频片段 苑瑗制作
周池:这次疫情以来,从早期信息爆炸,我从“义愤填膺”的状态到现在,已经比较少去翻阅信息,这个过程中我经历了被舆论引导到自己产生判断。最近一段时间我都在做一些小的浮雕饰品之类的东西,这种被我称为“艺术碎片”的创作如日记一般,记录了现实生活对创作的影响。
周池最近一段时间的创作日常
周池,艺术碎片-看见,日本土,210x150mm,2020
最近看了一个关于穿山甲的纪录片,它们应对危险的办法很有意思。穿山甲的嘴像一个管子,爪子也不擅攻击,行动又很慢,所以当危险来临时它们会把身体整个蜷成一个团,让坚硬的甲片露在外面从而保护柔软的肚子,等危险过去了再舒展身体。我觉得这也可能就是我应对危机的方式吧。不过,虽然穿山甲的应对危险方式对自然界的动物是万分有效的,但对人类除外,因为人类会把穿山甲整个拎走。
周池,橙子口罩,日本土,75x65mm,2020
周洪亮:我一直都对空间与界限感兴趣,这次的疫情使我对生存空间有了更多的体会和感悟。2020年伊始,世界范围内出现各种灾难,火灾、疫情、虫灾,无论天灾还是人祸,我们被禁足了。得益于祖国物资补给力量的强大和互联网的神通广大,足不出户成了一种责任、一种安全感、一种生活方式,当这成为一种习惯以后,家里生活、家里办公、家里锻炼、家里恋爱、家里养子,家里过全部的生活,我们会不会独立在家里?我们怎么去面对外面的世界?
周洪亮,生存空间1-5,纸面油彩,60x40cm,2020 可滑动观看
李雨祗:有时候会看一些关于疫情的消息,我知道那些不断上升的黑色数字背后是一个个具体的故事。可尽管有那么多让人愤怒,矛盾又无奈的事情,但是好像只有那个因为各种原因被滞留武汉而又没有地方居住的人的故事很吸引我,我会各种想象自己处于这种境地会怎样。想了一通之后恍然大悟,我以前做梦总会梦到这种情景,梦见自己因为各种原因被滞留在陌生城市的各种角落,旅店、咖啡厅、打烊的菜市场、车站,以及各种奇怪的地方。有时我也想可能还是自己太自我,很容易去关注跟自己的感受相通的事情,也正是这个原因,我努力去体会那些自己不那么容易感知的事情,在网上订了《单读》杂志的武汉特辑。以前,我总觉得应该通过了解世界来了解自己,现在看来应该是通过了解世界来打开自己。
李雨祗,房间,木板水印,81x64cm,2019
03
因为疫情,我们被迫隔离在家,和父母、孩子、朋友......在一起,艺术家们和谁在一起?他们有何感受?
王恩来:正好是官方宣布新冠病毒可以人传人那天,我从北京回的大连,一直到今天都在大连家里。自从08年上大学以来,这是第一次在家住这么长时间。
疫情好转后,周末的海边人很多 王恩来供图
陈明强: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除了寒暑假,我都是一个人在北京生活和工作。父母,两个小孩和爱人,一直都在老家生活。所以,寒暑假基本都要回到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的水吉镇老家。按往年的时间安排,寒假能在家呆的时间大约是二十天,这次因为疫情的发生,春节在家呆的时间,目前看应该是十年以来最长的一次。今年放假比较迟,离过年也就一周的时间。在北京坐公交车转地铁去赶火车的路上,和平时并没有太多的不同,依旧是人挤人。回到福建老家后,看着疫情通报上各种人数的激增,我们开始感觉事态的严重,出行的管控也严格了。
疫情期间艺术家的随拍,陈明强供图
曹轶:讨论疫情成了家人聊天最多的话题。大年初一早和老婆孩子驾车出京去奶奶家拜年。回家的高速一路几乎无车,一家人坐在车上心情很好,老婆一边聊天一边在网上抢口罩,一路很快便到了家。回家后才知,当天晚上老家这边的口罩、消毒液都被抢空了,朋友圈中有消息说疫情比较严重,即武汉封城之后北京也有可能。我们原计划今年要在老家多待几日,但最后商量决定还是转天一早回京。
曹轶,“30个图形”系列,纸本水彩,2019 可滑动观看
丁宁:这次的疫情在正准备回家的时候全国开始变得严重了,所以最后把票退了,没有回家,一直呆在北京的工作室里。因为没有回家,一直和女朋友周池在工作室中居住,中间女朋友的爸爸过来照顾了我们几天。
杜雪:疫情期间我在北京。最近三年,我妈妈退休后基本和我们一起生活。新年前疫情还没有爆发时,我父亲来北京和我们过年。但年后初六因为疫情爆发,我父亲在口岸工作,就提前回到岗位了,所以今年反而是我们团聚时间最短的一次。
董亚媛:疫情期间呆在厦门和北京,和宝宝奶奶、姑姑在一起,宝宝和表哥、表弟在一起玩得非常开心。厦门的疫情并不严重,后期和小孩们一起去海边挖沙子、放风筝,小孩们不亦乐乎。本来计划是从厦门过完年去海南岛和爸妈一起度假,因为疫情,妈妈大年初一被召回单位工作,所有计划的机票酒店全部取消了,有一部分行程费用至今还没有退回来,虽然国家取消了退票费,但是我们通过私人关系定的机票因为老板跑路,至今仍未追回。疫情对旅行、餐饮、酒店行业乃至全球各行业的经济打击非常大,目前看全球的经济下行是不可避免了,由此引起的各国之间的社会、政治问题想必会继续发展,疫情就像是“蝴蝶效应”,引起了全球风暴。
周池:因为疫情所致,我没有回家,一直在北京。目前已经两个月整了。原计划是过年母亲从国外回来,在国内过一个团圆年,然后在父亲的陪伴下回到国外工作。这个计划目前只能无限期推延了。
周池,关于实事的碎片,日本土,约55mmx5,2020
苑瑗:和父母住在一起。
周洪亮:过年期间带着父母去济南过的年,得知有疫情,一家人在大年初一就回北京了,然后一直隔离在家里,有一个月了。平时和家人一起的时间不少,两边的老人有时间了就过来帮着看孩子。这段时间和家人朝夕相处,感受很多,自己为家人理发,和家人一起各种各样的做饭、聊天,还给我的小丫头做了一个木床,一起唱歌、一起跳舞,充当孩子的各科老师,在举国抗击疫情的寒冬,我在这个小窝里感受着温暖。
鞠婷:这次疫情从宝宝幼儿园放假到现在,两个多月一直在家。有了孩子以后父母一直在帮忙。
鞠婷工作室照片 艺术家供图
高振鹏:这次疫情我在廊坊,过年也没有回家。刚过年的时候其实疫情并没有很严重。我知道得也比较晚。一开始是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所以过年没有回家,没想到疫情越来越严重了,发展到后来的样子。我很少过年不回家,上一次还是04年在北京上考前班备考的那次。
李雨祗:这次疫情我在上海,没有和父母一起,在家跟老公和孩子一起三人世界。
对照《百鬼夜行》一书在孩子手上画的纹身,让爸爸妈妈在身上画画是孩子最爱的游戏
04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将我们的生活打乱,突然有了大把的时间,读书、做饭、追剧、撸猫……艺术家们是怎么度过这段时间的?
丁宁:疫情的期间最主要的还是创作吧。其实还是很充实的,有相对完整的时间去进行自己的一个新项目——一本关于爱与政治的图像小说的写作、绘制和创作。其他的时间,工作上占用了一部分,剩下的就是学习了。学习电影、做饭、剧本,学习使我快乐。
艺术家凌乱的工作台和画 丁宁供图
丁宁为图像绘本绘制的手稿之黑底系列,2020
杜雪:疫情期间本想把自己关在工作室创作,结果工作室封闭,只能在家里。在我画室旁边荒芜的工地里,有条流浪狗妈妈生了一窝小狗,我会经常去喂养。然后就是彻底整理家里和工作室的东西,倒是找到很多带有回忆的东西。另外一方面,疫情来得措不及防,手上的工作被迫停止,倒是难得把节奏慢下来,也享受了奢侈的休息,有了充足的时间思考。
杜雪,蔓, 绢本,40x90cm,2019
杜雪,风其吹女,绢本, 45x120cm,2019
杜雪,夭之沃沃,绢本,45x100cm,2019
董亚媛:疫情进展到现在有两个多月了,第一个月因为是过年期间,基本就是在家带娃,后来一个月回到北京了,一开始北京管得并不严格,一点点看着各地的管理升级,当有人能接手看小孩后,我便开始看书、整理文献资料,一部电影和剧都没有时间看。最近为了换换脑子,做一些跟疫情相关的木版作品,也是小的创作实验。
高振鹏:画画,做饭,定期出去采购,关注新闻。
鞠婷:看孩子和看手机。
陈明强:这次疫情来的太突然,过年后一周左右就接到学校消息,开学后《造型原本》课程要以网课的形式进行,于是就开始准备网课的资料。第一次以网络在线的形式给同学们上课,多少有些紧张,课题的设置反复修改了好几次。另外就是在继续编写关于《现成品》的教材。
《造型原本2》网络课程截屏 陈明强供图
陈明强为《造型原本2》准备的ppt课件截图 可滑动观看
放假前,一位好友知道我大学本科毕业论文《方便时的写画》做的课题是关于厕所涂鸦,他觉得很有意思,就把我介绍给一位独立出版人,希望在今年合适的时机出版。我把2008年写的论文翻出来看,发现有不少内容需要重新调整和补充,所以借着不能出门的这段时间,开始查阅相关的资料。因为疫情的影响,出版的计划可能推迟或者泡汤。但是对整个课题的认识有明显的提升,我很开心。
陈明强正在完善中的论文《方便时的写画——闲谈厕所涂鸦》截图
妈妈说打麻将可以预防老年痴呆。我意识到家里的自动麻将机,不仅是高科技,还是个调节情绪的好工具。当一堆混乱零散的麻将被推到麻将桌中间的黑洞,经过一顿搅拌后,从四周稳稳地升起秩序井然的围城时,那种感觉很奇妙。我们为了各自的利益将这座围墙拆解,推倒后,在遗憾、失落或者得意中又将它重建,循环反复。
曹轶:疫情期间,我的生活有一些变化,例如每天早晨起床后总是忍不住查看疫情信息,老婆负责在网上买口罩、消毒用品和粮食。因为不能出门,她开始越买越多,什么都买。她说很多朋友也都这样。孩子不能去幼儿园,所以每天和女儿玩耍的时间多了许多。但是发现很难既照顾孩子又集中精力做些工作,可能需要提高这种能力。晚上闲暇时间看了一些电影,对《切尔诺贝利》《黑水》印象深刻,人类的很多灾难都是人祸而非天灾。
曹轶,黑森林No.4,纸本丙烯,150x204x5cm
曹轶,黑森林No.5,纸本丙烯,148x197.5x5cm
微信看到身边朋友很多都自发投入到抗击疫情的事情中,我们和朋友众筹购买了呼吸机寄到了武汉,看到当地医生收到后发来的感谢视频,大家都很感动。老婆还通过公司策划发起了帮助人们灾后恢复生活的“Hope Flower计划”,目前也在进行中。
“Hope Flower计划”logo 曹轶供图
李雨祗:每天就是带孩子、做饭、打扫等琐碎的事,偶尔在用电脑做点创作小稿。
王恩来:疫情期间一家三口居家正常生活,感谢父母还没有嫌弃我,我妈每天做的菜都很好吃。我最主要的活动就是“焦虑”,好吃好喝了两个月,体重没有变化就是例证,我发现心情持续好的时候我才更容易长肉。一开始也不去想创作的事情,但有时半夜失眠,大脑就各种飞转,“被迫”想着已完成的、未完成的作品,都在脑子里给自己办了好几个展览了。后来实在憋不住,延续去年在纽约驻地期间的系列作品,刻了个电视。电视屏幕播放在纽约驻留期间拍摄的新MoMA开幕酒会的现场视频,用刻刀在屏幕上刻出其中一幅静帧图像,刻过的地方是通过破坏掉液晶显示层从而漏出底光,得到与显示器工作逻辑相悖的,抹不去、换不掉的画面。
王恩来视频作品《纽约系列-人群》局部
苑瑗:主要是看孩子,然后学各种日语网课,网课老师都像打了鸡血一样每天给我们布置作业,比平时还要忙碌。另外,为了准备今年的几个群展项目,我在创作作品。因为家里人口多,也只能抽空创作。
周池:疫情期间,我和男朋友丁宁一直在北京。早些时间我们会投入比较大的精力去采购和做饭,这对于平时点外卖成为习惯的我们是一个小调整吧。后来生活就进入正轨了,我们每天工作、创作,生活充实平静,甚至会有些忙碌。这对习惯宅在家工作的我来说影响并不大。
疫情期间开发自己的隐藏技能——做饭 周池供图
萧条的超市和艺术家购物的行李箱 周池供图
周洪亮:疫情期间我并没有进行创作,实在没事干的时候画画小稿,一直在整理几个硬盘里的资料,有图片和视频,和过电影一样,边整理边感慨。看书的时间多了,把之前买的书边看边整理了一遍。
受访艺术家
(按姓氏字母排序)
陈明强
1983年出生于福建建阳
2013年硕士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学院
现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学院
曹轶
1983年出生于河北
2009年 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
2011年 毕业于纽约艺术学院
2013年至今 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
丁宁
1992年出生于中国河南
2015年本科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
2018年硕士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
杜雪
1988年生于黑龙江省黑河市
2013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获学士学位
2016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获硕士学位
董亚媛
1987年出生于山东
2014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获硕士学位
2019年至今,于中央美术学院攻读博士学位
高振鹏
1987年生于上海
2005年-2009年 中央美术学院 获学士学位
2013年-2016 年 中央美术学院 获硕士学位
现工作生活于北京
鞠婷
1983年生于中国山东
2007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获学士学位
2013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获硕士学位
现工作和生活在中国北京
李雨祗
1987生于湖南澧县
2012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
2013年就读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研究生
王恩来
1989年生于辽宁大连
2013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获学士学位
2016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获硕士学位
现工作生活于北京
苑瑗
1984年出生于北京
2008年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获学士学位
2015年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或硕士学位
现工作生活于北京
周池
1992年出生于锦州
2007-2011中央美术学院附属中等美术学校造型专业
2011-2015 中央美术学院造型学院油画系
2015-2018 保送至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研究生
2017-2018 交换至法国南特高等美术学院 Action专业
现学习工作于北京
周洪亮
1985年出生于唐山
2012年本科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
2016年硕士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
现工作生活于北京
采访丨朱莉
图文编辑整理丨杨钟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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