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湘：罗翔一夜白头？他的声明令人耳目一新
罗翔被恶意P老，他的声明令人耳目一新
文/二湘
最近总是刷到满头白发和满脸皱纹的罗翔老师的视频，老了很多，头发稀疏了，也变白了。底下很多人留言，罗老师，怎么了？怎么一下苍老成这样？看了好心疼。还有人说：”他把事情看得太透，人就老的快。“
今天终于看到罗翔老师对此事的回应，“肇因呢可能是一次讲座灯光打在头上，因为我头发本来就稀薄，所以显得白了头。后来又看到很多视频，视频的发布者故意用了变老软件。以前只听说美颜，变年轻的软件，没有想到还有相反的软件。本来觉得一切都是恶搞，娱乐而已，但不想三人成虎、百口莫辩，以至于后来常被人询问用哪种染发剂，搞得黑发像真的一样。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亦无”啊。
原来如此，想来那些用了变老软件的人觉得白发苍老的罗翔更能博取同情心和流量，所以故意把罗翔变老，这些人做事情可以说是毫无底线。按照罗翔老师的回应，不管是P老P丑，还是P小P靓，只要是主体没有认可，那么对肖像进行篡改就构成了侵权。
罗翔老师对于这些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对他人没有丝毫尊重的人的告诫是：“人之所以不能被看作一件东西，就是人有尊严，不能被彻底物化。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只能是目的，而不能是纯粹的工具。对人的尊重是一种道德戒律，道德律让人成其为人。人可以违反道德律，但如果你发自内心地尊重道德律，人才是自由的，才是目的。如果你受制于个体的欲望，忽视道德律的约束，你觉得你是自由的，但其实不过成了欲望的奴隶。从这个角度来说，真正自由是自律的自由。”
对人尊重，的确是人和人之间交往的基本准则，这些想着法子物化罗翔，滥用他的肖像，对他没有丝毫尊重的人暂且不表，看看我们周围，但凡有点权势就趾高气扬，不把下面的人当人的人何其之多。还有一种人，是所谓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我有个亲戚就是这样的人，人是个热心人，经常帮亲戚做这个做那个。但是他每次帮完以后总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好像自己是在施舍，让人极度不舒服，其实就是对别人没有真正的尊重，觉得自己有本事，能帮到你，殊不知，很多人更看重的是能否得到尊重，所谓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这几类人都是缺乏对他人发自内心的尊重，素养极差，实在不是可交之人。
罗翔老师谈到真正的自由是自律的自由，让我也想到英国哲学家伯林的两种自由的概念，消极自由（negative liberty）和积极自由（positive liberty）。简单来说，消极自由是指不被他人干涉的自由，是不需要你主动做什么就自动拥有的自由，是“免于……”的自由，是freedom from doing something，是指一个主体不受外部限制或干扰，拥有不做什么的自由，比如去年上海地铁女子不给老人让座的例子里，女子拥有不让座的自由，这种自由就是消极自由。又比如说，言论自由也是一种消极自由，即使你不会说话，你不需要做什么，也拥有这种自由。
而“积极自由”是指个人在实现目标的过程中，可以充分利用社会资源和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自由。是“去做……”的自由，是free to do something，也就是说，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这里强调了主体的主动性，主动去做一件事情的自由。那么，把罗翔老师P老的人，他们拥有这种自由吗？再举个例子，一个人有在群里辱骂群友的自由吗？或者更极端一些，一个人有杀人的自由吗？这些自由理论上都属于积极自由的范畴，但是属于一种极端自由，他们并不能合法拥有这些自由。
这里就要提到个人自由和社会规则的关系。个人与社会、个人自由与社会秩序一直是对立的。个人的自由是要受到法律法规或者是道德规范的限制。罗翔老师说的“真正的自由是自律的自由”应该是指个人用法规或者道德规范自己的行为和自由。把罗翔老师P老的人并没有这种积极自由，因为已经涉嫌肖像侵权。根据我国《民法通则》第一百条规定，“公民享有肖像权，未经本人同意，不得以营利为目的使用公民的肖像。”构成侵犯公民肖像权的行为要满足两个要件：一是未经本人同意；二是以营利为目的。那些把罗翔老师P老的视频里，很多加带卖罗翔老师书的链接，没有罗翔同意，又是以商业和盈利为目的，已经构成违法行为。
罗翔老师的文章也暗示那些把他P老的人已经构成对他肖像的侵权，一告一个准，不过他大人大量，估计也不会和这些人计较，只是这些人自己还是好自为之吧，做什么事情都有个准则，为了流量这样恶搞，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说完尊重和自由两个概念后，罗翔又在这个基础上引申出对所谓相对真相的命题的讨论。罗翔老师认为：”很多人也都是按照自己的感受对世间万物进行诠释，他们持一种相对主义的态度，认为没有对错，没有真假，只有观点，只有感受，只有诠释。文章最后，罗翔老师发出了一个天问：”这个世界有真假对错吗？“
那么，这个世界到底有所谓真假对错吗？首先，不同的哲学观点和文化背景的确会对同一个事件有不同看法。很简单的一个例子，在穆斯林的文化里，吃猪肉是不对的，还有一个，很多犹太人是不吃虾的，在他们眼里，吃虾也是不对的。所以从这个层面上说，对错有时候的确是相对的概念。
又比如从时间的横轴上来说，许多过去我们认为对的事情，现在知道是不对的。比如说认为地球是宇宙中心的地心说，现在我们都知道是不正确的。再举个简单的例子，我们70后很多人都有四环素牙，就是牙齿发黄，很多就是小时候呼吸道感染吃四环素引起的，而这个药的副作用是70年代中才发现的，那之前都没有觉得吃四环素是不对的。医学上类似的例子很多，就是因为随着时间推移，我们的认知得到了加强和更新，过去对的事情到了现在就是不对的。
除了科学上，人类的道德伦理也在不停的变更。很简单的一个例子，同性恋现在越来越被人接受，目前全世界已经有26个国家和地区承认同性婚姻合法，这在一百年前是无法想象的。还有安乐死，主动自愿安乐死在比利时、卢森堡和荷兰是合法的，但是在绝大多数国家还不是。
说到时间推移，这个世界有所谓历史真相吗？历史学家张宏杰和他的老舅讨论朝鲜战争谁先开火的问题。张宏杰说这些都有各种档案资料，打个比方，今天中午咱们吃的什么，过一个月你可能记不住了，再聊起来，明明是肥牛，你非说吃的是卤煮。可如果菜单留下了，小票留下了，这个事儿就能说清楚啊，怎么叫历史没有真相呢？研究历史的根据的就是这些留下来的东西。
但是很多时候，历史的真相的确经常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曾几何时，历史往往成为那些胜利者的历史，成了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史书上的东西的确有很多并不可信。进入现代社会，科技高度发展，书写和记录垂手可得，你或许认为，这样历史的真相更容易浮出水面。但现在AI的发达经常可以扭曲事实真相，有图有真相的年代离我们越来越远，连罗翔老师本人都会遭遇被软件恶意P老，而他所说的“世界基本的对错”也似乎越来越难以得到。这个世界距离罗翔老师定义的“真假对错”越来越远了。
当然，我也理解罗翔老师所说的“这个世界是有基本的对错，也有基本的真假之别，虚无不仅在逻辑上不自洽，也在实践中会导致放纵与堕落。” 更多是指理念上的对错和基本事实的对错。理念上有绝对的对错吗？现在巴以冲突，支持以色列的和支持巴勒斯坦的吵翻天，都认为自己是站在真理和正义的一方。其实很大原因就是个人所接受的信息不同，也就是所谓的信息茧房。另外就是人的天性、成长环境、和际遇不同，自然观点不可能完全相同。但不管哪一方，一些基本的伦理和准则是我们必须遵循的，这一点，我也同意罗翔老师。
但是总体而言，真假对错的问题的确是一个复杂而深刻的哲学议题，而且，理性的人越来越倾向于不那么二元思维，不是绝对的对和错，评价一个人，一件事也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同时，在分辨真假对错的同时，也理解和包容你认为“不对”的立场。清华大学哲学系教授黄裕生说：“人与人之间恰是因为自由的本性而必然充满多元的差异与分歧，这迫使我们一生都需要学习容忍不喜欢的人，忍受观点、主张、看法、信仰与我们不一样的人。”
罗翔老师的声明里还提到了电影《不止不休》，主人公韩东的原型是南方都市报的一位韩姓的记者。这位记者当年为了推动反乙肝歧视，历经千辛万苦，他说，“一个人被歧视的后果，就是你再怎么努力都不行。”这等于否定了个人努力和自由意志，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境况。电影里，韩东说，“凭什么要接受一个错误，就不能试着改变它吗？”“世界上的事儿，有哪件是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呢？”在他和许多人的努力下，对一亿乙肝患者的歧视问题浮出水面，在众多媒体人和法律人坚持不懈的努力下，2005年初，公务员录用体检标准取消了对乙肝携带者的限制。这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胜利，也是那个媒体的黄金时代浓墨重彩的一笔。
罗翔说他被这个故事感动得泪流满面，他说“在一个虚无主义盛行的年代，很多人都对理想主义不屑一顾。但是真正的理想赋予我们勇气与激情我们这个年代“。的确，我们这个时代，理想主义成了严重稀缺的物品。有人对它嗤之以鼻，也有人仰望它，赞颂它，但不管那种人，都如扔烫手山芋一样远离它。理想主义，是长在个人心头的一根刺，对个体并无益处，但你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那根刺会长大长高，甚至是开出花，就像仙人掌一样，从满身的刺里开出一朵艳丽的花。理想主义者注定只能承受普罗米修斯那样的磨难，他早已超越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就像罗翔老师说的：“人生总是充满着无数的变数，机关算尽太聪明，功利的计算与算计原本就是同义词。但对于真正的理想主义者而言，世俗上的成功与失败终究只是一种幻象。只要理想依然高悬于空，铭记于心，那么也就“没有最终的成功，也没有致命的失败，最可贵的是继续前进的勇气”。”
罗翔老师真是不一样，本来很简单的一个声明，却能延展到尊重、自由、认知、真相和理想主义等多个概念，这段言谈的高度和温度都让人为之一动，这样的声明真是让人耳目一新。有时候，我很怕他也会忘记初心，变得世俗，被名利冲昏了头脑。但是，当我看到他文章中的这句话时，宽心了许多。他说：”对我个人而言，最大的恐惧在于明明看到了洞穴外的微光，却在名利的薄冰上流连忘返，在成功的幻境中如痴如醉，以至于忘记了走出洞穴的道路。”我于是知道，这是个清醒的人，也是个坦诚的人，他清醒地知道自己面对的诱惑和陷阱。
那天刷到罗翔老师在湖南某个大学做讲座被保安护送的画面，罗翔老师个子很高，大概是这么大的场面，还有保安护送让他觉得很不安，他一路弓着腰，低着头，走得很快，双手作揖，很谦卑，甚至是有些不知所措。很感慨，也很庆幸，我们还有这样的知识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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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湘，喜欢码字，著有长篇小说《暗涌》《狂流》，小说集《重返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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