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只看到今日的辉煌，哪里会想到他日的悲凉 | 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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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剧照 图源网络
探寻时光深处的《金瓶梅》
文/般若小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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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至今，中国很多读书人将当官作为毕生目标，从童试、乡试、会试、殿试，一路考过来。但能做上官的人不多，做一个有能力且为百姓说话的官，则更少。善于交际且大方的西门庆深谙做官的窍门，也深谙人性，给别人机会，也给自己创造机会；难办的人找他的弱点，难办的事多花点银子，一百两不够就五百两。他用重银买到官，使之官商两赢，成了人人羡慕的西门大官人，他高调的享受“官”带给他的权利与福利，谁都不放在眼里，成了清河县一霸，用现在的话说：是清河县最大的“恶势力”。
“恶霸”在大京城有大官罩，在县城有地方官员护，眼看着他恃势凌人、恃强凌弱，眼看着他鱼肉百姓、以盈其欲，却无一人敢与他斗，连打虎英雄武松也给抓起来，天理不在，这可怎么办呢?
要想让人死亡，先让其疯狂。此时没人敢得罪他，但贪恋可以。为了尽情狂欢，西门庆再次霸占他人娘子王六儿，连续多日服用春药，终一命呜呼。此时他33岁，还没看到吴月娘肚子里的孩子出生。
《金瓶梅》剧照 图源网络
他一死，报应就来了，西门府开始家破人亡。
首先几房老婆开始蠢蠢欲动。孙雪娥跟人携款逃跑，李娇儿、孟玉楼先后寻人嫁了，李瓶儿与潘金莲一病死、一被杀……大家各自寻找出路，昔日辉煌的西门府被瓜分得七零八落。
如果说书中上部分讲尽了西门府的辉煌与得意，那么下部分道尽了西门府的落魄与凄凉。
书中第二十九回，甚为有趣。文中提到周守备给西门庆家里带来一个吴神仙，分别给西门庆和他的妻妾卦相算命，将每个人过去、现在和将来看得明明白白，算得清清楚楚。既算出今日的飞黄腾达，也算出明日的悲凉下场。这也是给西门府的人提了个醒，只是，风光无两的人，哪里会相信这些，没有一个人收敛，结局皆都应了吴神仙算的卦。
人人只看到今日的辉煌，哪里会想到他日的悲凉。
再看潘金莲的下场。西门庆的大娘子吴月娘得知西门女婿陈敬济与潘金莲暗通款曲的事，将他们赶出西门府，潘金莲不得不回到她与武大郎的“家”，不多日就被武松寻到，将她与王婆一并杀死，终为可怜惨死的武大郎报仇雪恨。（颇为讽刺的是，如果西门庆没有死，武松的仇报得了吗？）
西门庆的女婿陈敬济就是西门庆的翻版，他不仅吃喝嫖，还经常殴打西门庆的女儿西门大姐，逼得才24岁的西门大姐含恨自杀。
西门庆要是知道，以他的暴脾气，是要从棺材里跳出来的吧？
《金瓶梅》剧照 图源网络
整个西门府只剩下吴月娘母子和她的几个丫头婆子寂寞度日，昔日的辉煌不复存在。但比寂寞更可怕的是兵荒马乱，不久后金兵打到清河县，吴月娘带儿子西门孝哥逃亡到城外永福寺避难，只因西门庆作恶太多，永福寺和尚建议西门孝哥为父赎罪，吴月娘不得不让他落发出家。
故事到此也差不多完结了。
西门庆死在锦衣纨袴之时、饫甘餍肥之日，却让妻儿为他赎罪，着实不公。鲁迅也曾说过：损了别人的牙眼，又不主张报复，主张宽容的人，万勿和他接近。鲁迅就不是中庸之辈，他的建议极好，可是对于底层百姓，遇到西门庆这样的“大官人”，他们拿什么报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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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小说读出三层意思。
其一，对当时腐败政权的揭露和批判。西门庆代表官僚、恶霸、富商三种身份的市侩势力代表人物，倘若他没有死于春药，大概还会继续做恶到金兵打到清河县，从他身上窥探到当时朝廷从上至下已经腐烂到底。他们的行为严重侵害人民的利益。西门庆之所以嚣张跋扈，是他已经打通“上层社会”，普通百姓根本没有办法惩罚他，作者不得不选择种瓜得瓜的结果。这样因果报应的结局很无力，却是作者对现实的隐形抨击，或者也是时代与作者本人的局限。
其二，对底层百姓的同情。西门庆凌越庙堂与大众，欺男霸女，为所欲为，整个社会弥漫着追逐利益和感官刺激的“腐烂”风气。人们纷纷用各种卑劣手段谋财谋利，买官卖官成为上升的途径，低俗的“色情”小说满天飞，官场与商场沆瀣一气，人们的价值观严重扭曲，导致底层百姓生活的困苦不堪，却无处申诉，无力改变，看不到希望。
其三，对女性集体命运困境的呈现。“个体道德虽然以个体的面貌出现，但它却是居于社会宏观的立场”。作者对李娇儿、潘金莲、李瓶儿、宠春梅等女性的描绘，让人反感与厌恶，却少有人探寻背后的原因。细读中，又发现作者其实已经给了答案，就是“每一个恶毒的女子，曾经有一个对她更恶毒的男人。”虽然作者无法跳脱出当时社会立场，对这样女性加以藐视与抨击，实际上他也给每个女人的背景做了交代。
《金瓶梅》剧照 图源网络
潘金莲不用说，她的原生家庭当她是物品，多次将她换银子，再是张大户对她的羞辱，将她赠给极不般配的武大郎等等。比起这些人，西门庆还算是对她最好的男人，她极力想嫁给他，百般讨好他，以在“太太团”立住脚，后为了争风吃醋使劲法子，甚至主动让西门庆宠幸庞春梅。
她一生的高光时刻，大概也就是西门庆最初宠她的日子。
《金瓶梅》书名都知道取自于潘金莲、李瓶儿和庞春梅。为什么将潘金莲贴身丫鬟用于书名呢？这也是我百思不解。庞春梅是庞员外的侄女，从小死了爹娘，被卖给西门府。书中称她“性聪慧、喜谑浪、善应对“，在西门府其他丫鬟中鹤立鸡群，在主子面前不卑不亢，深受潘金莲与西门庆欢心，尤其是潘金莲，对她极为重视，视为心腹（比王熙凤对平儿更胜一筹），她与平儿一样，一直站在潘金莲一边，甚至为了她敢与西门庆和其他夫人作对。那次算命的吴神仙也给她算了一卦，说她的命比主子还要好。果然，她后来成了守备夫人，还生了一子，只是后期的她，死在情人周义身上。
后有人说她既高傲又淫荡、既深情又残忍、 既忠心又短视。我亦不解，猜测是不是多年来她目睹着西门庆的放浪生活，对于所谓“太太团之争“早已经不屑，更渴望像西门庆一样活得随心所欲？
再说李娇儿虽也是花魁，但出身风月场所，西门庆娶她作二姨太，亦是对她最大的尊重。入了西门府后，她的人脉还在，为了对付潘金莲，找到年轻貌美的桂姐，迷得西门庆直接将潘金莲抛到脑后，最后桂姐还嚣张地要西门庆剪下金莲一撮头发示威。李娇儿利用她来打击潘金莲，可能只是出一口气，也可能是消消金莲平日恃宠而骄的嚣张气，更可能是想让桂姐替代潘金莲，可以与她“同仇敌忾”。
《金瓶梅》剧照 图源网络
即便如此，李瓶儿还是嫁进来了。月娘、李娇儿、卓丢儿、孟玉楼一路数下来，潘金莲是五姐，却不是最后一个。潘金莲是西门庆所有老婆中最美最精最狠也最”灵活“的，她与《红楼梦》中的王熙凤手段颇为相似，她阻挡李桂姐成为六房，但是她还是无法阻挡西门庆把李瓶儿娶回来。
李瓶儿什么身份呢？
她是宰相蔡京女婿梁中书的妾，后是花子虚夫人。但是花子虚长年待在风月场所，一直冷落她，她的夫人身份形同虚设。但她家财万贯，金银珠宝数也数不过来，这些财产一部分是花子虚的叔叔给她的。原来花子虚的叔叔是大太监，虽是太监，但不影响他宠爱李瓶儿，他给了李瓶儿很多难得一见的宝贝。只是，李瓶儿再多的钱财也无处可使，而西门庆给了她这个机会，不仅对她暗送秋波，还给了她花银子的机会。第一次私下约会，她就向他的几个太太问好，并将头上一对金钗给了西门庆，西门庆转手就给了潘金莲，目的是为了今后方便他与李瓶儿约会。
不久，花子虚病死了。还在戴孝期间，李瓶儿就上门给西门庆家的五个太太磕头，给每个太太送去见面礼，为什么委屈自己给姨太太们磕头呢？不过是想早早嫁过来，有一藏身之处。
委屈求全的李瓶儿并没有被太太团接受，在其他几人挑唆下，一向贤良的吴月娘最先反对，但是反对又有什么用呢，西门庆照样一台桥子将李瓶儿抬了回来。只是柔弱的李瓶儿在西门府一直被欺负、陷害，最后母子俩相继死去。
书中虽有不少对女人间争风吃醋的描绘，但是通过她们看到的不是女性为家庭地位勾心斗角，而是那个时代女性地位的卑微，她们的聪明才智都用在怎么对付”同类“身上，这是对女性尊严的集体抹杀，也再现芸芸众生的女性在社会历史中沉沦与挣扎的映像。
书中多侧面多层次地描写，将明代封建社会的黑暗腐朽暴露得淋漓尽致，同时也反映当时社会的杂乱与社会风气的污浊，以及自我定力的严重缺位。
乱世之下，每一片雪花都是底层人难以承受的压力，除那些拼命挣扎的女性之外，那些一辈子都娶不起老婆的男人，或给有钱人做牛做马的小厮等等，他们又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金瓶梅》可谓曲尽世情，针砭时弊，才有了鲁迅那句“同时说部，无以上之”。
般若小仙，一名拖泥带水、胡思乱作，靠文字供养的小神仙。个人微信公号：笔墨生涯的自由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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