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五道口论道丨现金贷：英雄还是恶魔

2017年6月3日，清华五道口全球金融论坛“经济全球化与金融业规范发展”在清华大学新清华学堂举办。本次论坛由清华大学主办、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和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承办。央行副行长陈雨露、清华大学校长邱勇、英国金融局原主席Adair Lord Turner、蚂蚁金服首席战略官陈龙、京东金融首席执行官陈生强等等海内外政界、学术界、金融界的数十位专家和数千位嘉宾盛大出席。第一消费金融有幸获得邀请，前往学习。

炙手可热的“现金贷”自然成了这一届论坛的话题之一。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教授兼常务副院长、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副院长廖理作了主题为“现金贷：英雄还是恶魔?”的分享。

廖理教授此次分享的内容来自于Journal of Financial Economics的一篇文章Payday Lenders Heroes or Villains(《现金贷：英雄还是恶魔》)。该文章作者为芝加哥大学商学院的Adair Morse女士。

廖理表示，当下现金贷充满了争议，主要受到了“辱母杀人案”所带来的暴力催收的影响，以及大家能够看到现金贷的综合费用(利息加手续费)比较高。

美国的现金贷叫发薪贷(Payday Loan)。廖理引述了Adair Morse的研究结论，称现金贷确实有一定的社会正向意义，比如减少盗窃行为，缓解财务困境带来的负面影响。

第一消费金融认为，对现金贷以是“英雄”还是“恶魔”来界定其性质，这种纯粹的二分法似乎还是不太合适。世界上尚无一种新事物，在历史上的任何时候，担当起了拯救者的角色(宗教例外)。所以，期待现金贷是英雄的愿望固然会落空。而诚如廖理引述的论文的结论所言，现金贷的积极意义不言而喻。当下的现金贷，似乎背负了过重的道德负担。现金贷诚如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物，并不会只有全然光明或者黑暗的一面。现实中人性具足的一切复杂性，似乎都在现金贷出现时，也附带着表现了出来。

以下为廖理教授演讲全文：

感谢大家坚持到最后，我最后尽量简洁一些，跟大家分享一篇学术论文。

最近，国内现金贷有一些争议，主要是由于有一件山东辱母杀人案，所带来的暴力催收的讨论，以及大家能够看到现金贷的息费比较高，就是综合的费加上利息，比较高，也带来一些争论。我今天想跟大家分享一个美国的学者写的学术论文，他研究的是美国的Payday Loan，就是发薪贷。

美国的发薪贷，它最早源于工作的人如果“月光”，很快把钱花完以后，他就拿着自己的支票，去到Payday Loan的窗口去抵押，也不是抵押，说我很快就可以发工资，我先借一部分钱，这部分钱一般是几百美金，借的期限会比较短，综合的费率会在年化300-500%。

其实，发薪贷在美国也有很大的争议，就是说它到底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它到底是英雄还是恶魔?

这个论文研究的背景是这样，在美国有20%左右的人面临着信贷约束，信贷约束指的是什么呢?一般情况下你可以从银行或者信用卡借到钱，但你一旦出现些问题的时候，你经常用的传统的融资渠道就不再借给你钱了，所以就面临着信贷的约束。

当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呢?他就会转向Payday Loan，就是我们说的发薪贷或者现金贷去借钱，这个借钱有时候大家也说是高利贷。

大概美国有多少人使用过这个Payday Loan呢?大概有15%左右的人口使用Payday Loan，所以这个比例还是挺大的。

这个Payday Loan的交易规模在2010年的时候，大概一年是500亿美金，我们看了一个报告，大概到目前这个阶段，美国大概是600亿美金这样的规模。它的影响还是存在争议的，就是说有好有坏，正面的影响就是它可以缓解财务困境，负面的影响，它可能会诱使过度的消费。

这个学者叫Adair Morse，她先后在芝加哥大学、加州大学任教，她这篇文章发表在我们这个领域的顶级刊物上JFE。她的文章题目说，《发薪贷是英雄还是恶魔》，她提出的主要问题是说，现金贷是否有助于缓解财务困境引发的负面影响，这个负面影响指的是你的房屋抵押贷以后，有没有失去赎回权。另外，是不是被逼无奈，进行了盗窃?

她怎么做这个研究呢?她收集了1996-2002年1000个社区的资料，把这1000个社区分成两组：一组是提供现金贷Payday Loan的，一组是没有Payday Loan产品的。当时大家还没有广泛的通过互联网使用Payday Loan这个产品，主要都是基于社区的，大家要去窗口借钱。

怎么做这个实验呢?她选择了选取自然灾害作为财务困境的外生冲击。就是，当自然灾害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出现财务困境，一场自然灾害，每个人都会有借钱的需求。所以她认为，自然灾害是引发财务困境的重要因素，我们引入自然灾害作为财务困境外生的冲击。

从而，可以考察这样的灾害(外生冲击)对这个社区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从而，可以比较有现金贷、有Payday Loan的社区和没有Payday Loan的社区，会有一个比较。为了更好的比较，她还选择了信贷约束程度接近的社区进行比较。

论证的过程，因为我们时间有限，就不跟大家说了，我们来看结果。

当发生自然灾害的时候，没有现金贷，没有Payday Loan的社区，每1000栋房屋，每年会增加4-5个丧失抵押品收回权的情况。什么意思呢?你没有能力续贷，所以这个房屋作为抵押品就失去了。而有现金贷产品的社区，只增加了3.2-3.5次。所以这样一来，有现金贷的地区比没有现金贷的地区，负面影响降低了20-30%。

另外一个情况，她选取了每1000个家庭被逼无奈参与了盗窃犯罪的情况，这个盗窃犯罪指的是小偷小摸，不是大盗，偷车、抢劫这都不算，小偷小摸被逼无奈，我真是没钱了，又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我偷别人东西。

无现金贷的地区，大概每1000个家庭一年增加了12次的盗窃行为，而有现金贷的地区几乎没有。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们说负面影响基本消除，也就是说由于自然灾害所带来的财务困境，在有现金贷的地区，这个负面影响几乎没有。他得出一个结论，说现金贷还是有助于缓解财务困境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我们都知道去年6月份美国消费者保护局出台了一个《关于改进包括现金贷在内的若干贷款产品监管办法的征求意见稿》，这个莫尔斯教授就在8月份给消保局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我们来看他基于自己的研究所提的一些建议，这些建议我们认为对于我们思考国内现金贷的发展，以及思考监管的措施是有帮助的。

他首先分析了现金贷的几个重要特征，包括经济学意义上，他说人们对现金贷的需求是真实存在的，否则为什么会有很多人去借呢?目前他说学术界和业界对于人们究竟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借现金贷的认识并不是很清楚。比如说是什么让人们陷入财务困境呢?如果没有其他的方法，大家会怎么样应对财务困境呢?以及如果知道自己将来有一天会遇到财务困境，那你预先会做什么样的措施来避免财务困境呢?

他接着分析说，现金贷改善了一部分人的福利，但是损害了另外一部分人的福利，他改善了谁的福利呢?就是那些没有其他融资渠道的人，给他提供了融资渠道，改善了这部分人的福利。但是损害了另一部分人的福利，哪些人的福利受到损害了呢?是有其他渠道但是选择了现金贷，以及没有及时还款，不断续借，越借越多，最后债台高筑，以及因为有现金贷存在，而纵容自己过度消费，从而陷入了财务困境。这部分人的福利受到了损害。

他说一个政策如果想实现Payday Loan的改进，Payday Loan的改进是说在没有人的福利受到损害的情况下，有一部分人的福利得到了改善，那么就不应该对现金贷一刀切，因为对现金贷的需求是客观存在的，的确改善了一部分人的福利。这个政策应该使现金贷的产品设计引导他做更好的设计，来解决那些陷入财务困境的燃眉之急。

是不是有比现金贷更优的金融产品呢?他首先提了一个问题，是说所有的金融需求都应该由传统的银行来提供吗?比如说流动性、储蓄、借贷、支付，其实不是这样的。学术界没有定论，实践界也不是这样的。对人群中某一个群体提供现金贷，本身就有可能是一个好的商业模式。现在主要的问题是产品设计的不好，为什么产品设计得不好呢?我们来看，当我们看中国的现金贷问题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很多惊人的相似之处。

第一，比如说没有区分借款人的类型，他说应该通过放款的方式、还款的方式、定价等把真正需要短期过桥资金的借款人筛选出来。

第二个缺陷就是说由于时间周期太短，很多现金贷借10天、20天、21天，不到一个月，这样的借款人就往往不能经过一个发薪周期来调整自己的财务困境，所以这个给续借提供了空间。

特别重要的是，他说产品未能提供有效的激励，来鼓励借款人增加储蓄，尽快还款。

最后他说应当建立更多的信息共享系统，防止一个人在多个平台借款，其实在中国的实践中我们已经看到了，这个叫多头借贷，一个人在不同的借贷平台上借钱，从而导致过度消费，债台高筑，最后还不起。

高息费的情况，定价高，他说定价高是双方面的，在美国大概Payday Loan的违约率在50%，所以这些Payday Loan就认为只要我的利息、费率设计高于50%就能够赚钱，大致是这么一个原理。但是他说，出借人由于违约率很高，但是有一部分人是按时还款的，所以你这个高的定价其实是那些按时还款的人间接补贴了这些很高风险的人。

所以她说，在产品的设计上可以设计一个提前还款利率可以打折的定价策略，筛选优质的贷款人，激励贷款人提前还款，避免不断续借，同时通过这种方式，来降低整个现金贷的息费水平。所以他提了这么一个建议。

国内是什么情况呢?我正好在昨天拿到了一个现金贷平台厚厚的一本客户留言，由于他这个留言都有真实的姓名和电话号码，所以我认为他的留言基本是真实的，我选了几条给大家看看。

第一条，是父亲失踪，母亲住院，正在经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候，感谢你的平台给我安全感。

第二条，江湖救急，雪中送炭，钱虽不多，但情谊深重，与友合作的500平的清茶生意亏损，年底又倒腾自己的工作室，周转窘迫，真的身心俱疲。

第三条，谢谢你，最近因为家里发生很多事，老公去世了，自己带着女儿在外面租房子，甚至连生活费都没有了，还好有你的帮助，谢谢。

第四条，简直就是月光族的救星，谢谢你。

这有大量的留言，我看了之后也非常感动。这也充分说明现金贷在国内是有市场的，的确改善了一部分人的福利，但是它也同时带来了恶意催收、过度消费的问题。

所以我认为一个好的监管政策应该引导这些产品改善设计，使不好的东西远离我们，把好的东西留下来，这样我们才能有真正好的现金贷的产品，真正实现普惠金融。

谢谢大家!

请在本文下方或者后台留言“英雄”或者“恶魔”，可以得到Adair Morse女士的42页的Payday Lenders Heroes or Villains英文原版文章。

需要本次论坛2017年6月3日全部速记的请在本文或者后台留言“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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