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籍开放后,对教育资源分配的再审视
编者按:2023年10月13日,我们上线了透镜LENSWAVE的第五期播客节目:《户籍冰山在融化,教育状况有改观么?》(点击即可跳转至往期内容)。在这一期节目中,以西安中考“回流生”事件为引,我们与“新公民计划”总干事魏佳羽讨论了高考公平、教育资源分配、流动人口教育等问题。本文整理自这一期节目的部分内容。 收听完整播客请点击下方图片:
高校的招生它不是一个总的池子,它会分解到每一所高校实际的招生。至于说每一所高校在每一个省份,它实际的招生名额,其实有非常多的考量。一方面有很多历史的考量,有一些省份的录取比例相对会更高一点,但这种高一点有些时候是历史原因造成的。但历史原因造成了之后,它变成了某种事实上的特权,而这种特权当你再试图去调整的时候,所有的调整都意味着很复杂的一个利益讨论和博弈。
然后也有一些距离的考量,比如说南方的大学在北方招生的学生数就会少,北方的大学在南方的招生也少。包括有些时候它也会考虑说,我在你这个省,比如说我今年招20,但我今年报得不好,也许明年它就会调节。最后回来讲,每一所大学最后合在一起,其实才会合成整个省的招生的名额,所以它是一个非常细致的各种利益、各种关系的一个总和。
一方面,现在职校培养不出来企业真正需要的技术工人。另一方面,职校的毕业生进厂,在过去还是一个可接受的选择,但现在大家对于职校的就业预期是非常低的。越来越多的人从工厂出来后,开始进入外卖一类的行业,所以工厂招工也是非常难的。
二十年前的家长,他们面临的是,从农民变成城市打工者,收入其实是大幅增加的,所以也接受自己的孩子去打工。
但是现在的家长,尤其是那些是流动人口的家长,即使现在他们在城市工作,但他们会感觉到,因为可能自己受教育水平不好,所以现在只能去做送外卖这类比较辛苦的工作,而这样的工作又是非常不稳定的。他们其实很担心,未来他们的孩子也只能像他们一样去做这种不稳定的工作。当然,这些家长其实也并没看到,现在的白领人群其实也极度的不稳定。
现在,我们的城市落户政策,虽然已经越来越放开了,但是仍然有很多的家庭要付出非常多的努力才能落户。因为他们没有本科的学历,所以要去考完全用不上的一些资格证书,甚至可能要再去读一个所谓的“成人大专”学历,才能满足落户的条件。
透镜LENSWAVE:实际上,家长的预期有一个下降过程:二三十年前,农民是非常苦的,他一进城就是一个飞跃,所以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事情。但是这些年来,农村人口进入城市后,他会发现,他的生活状态也在下降。
魏佳羽:至少他心理上的安全感和舒适程度应该是下降的。这次访谈的好几个家长,都还是蛮焦虑的,这种焦虑是在家庭生计方面的焦虑。一方面,他们要很努力,才能维持一定的收入,但这些收入在生活开销中又基本上全部支出掉了。
以前大家可能不用付出特别多,就能维持在某一个位置。现在是非常努力地跑,跑完了之后其实还在原地。
透镜LENSWAVE:我们看户籍也好,教育也好,现在都开始慢慢开放。对于将来社会在教育方面的可能性,你是如何展望的?
魏佳羽:如果我们把西安这个事情和当下浙江放开落户这个事情放在一起看,现在整体的社会趋势非常明确,户籍只会越来越放开,因为很多的规划都已经提到了居住地登记人口。也就是说,未来中国的户籍制度全面放开,其实是一个时间表的问题,无非是快和慢。
那么在这个背景下,再回看我们的教育系统,高校招生“分省配额”势必会受到来自户籍开放的冲击。“分省配额”实际上是继承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恢复高考后的基础,那个时候很显然只能一个省一个省来,因为技术能力就决定了很难有远程的能力,包括那个时候人的迁徙距离也是有限的。所以我们的教育资源到城市,到区,然后到农村这一级,其实县就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节点。
但现在人的迁徙节奏是很快的,去趟镇、县城、周边的小城市,和在省域范围内去到省会城市,无非就是一个小时和两个小时的区别。人们在迁移流动的过程中,需要将整个家庭的需求都纳入考虑,包括家长工作的需求和孩子受教育的需求,因此是一个全链条的选择。
为什么我从西安一下子就跳到了县?因为从人口迁移流动的背景来讲,我倾向于把它们都连着看。因为做迁移选择的人,同时能够看到那个县、省会城市或东南沿海城市等流入型城市。这时,我们需要基于人们全链条的需求,来考量这种潜在的、可能的教育供给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因为户籍的放开,人们在选择迁移路径的时候,可以有一些第三地的选择。比如在随迁这个事情上,以前比较多的其实是北京和上海,流动人口在北京、上海打工,但他们的孩子不能在北京、上海参加中高考。所以,那个时候,一些在北京的流动人口会到旁边的河北参加中高考,上海的流动人口就会到旁边的苏州或浙江参加中高考。但目前没有听说过,河北抗议北京的流动人口来河北高考,是吧?江苏和浙江也少有类似的抗议。因为河北、江苏、浙江高考本身没什么便宜可占,这些地方的高考难度都很大。
透镜LENSWAVE:也就是说,流动人口到第三地参加中高考,更多时候可能就是离父母打工的居住地比较近而已,但是并没有去占到考试的便宜。
魏佳羽:而西安在这个时候,其实提供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口子——一方面陕西在高考方面,相对是一个洼地,也就是高考竞争没有那么激烈的地方,但是西安还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口迁入的城市。因为(西安中考“回流生”事件中的)几个迁入省市,我们看到最明确的信息只有三门峡。其实这个事儿还是就近,是因为如果从三门峡来讲,到西安的距离其实比到郑州的距离要更近。所以有些时候,我们不能完全是以省来去看这个事儿。在这个意义上,西安就恰好提供了这种很精确的选择:既有潜在的高考便利,同时也是个不错的定居选择。因此,我们不能排除实际上这是一个家长的理性选择。
然后这个时候再说回到县中的问题。为什么要把这几件事情都连在一起来去看?我觉得县中问题,你不能局部地去看县中本身的问题。我觉得恰恰可能是需要更均衡地去考虑,在人口大规模的迁移背景下,我们说“县中”,或者说“县中的衰落”,或者说“县中的好”,到底在说什么?我们媒体最愿意举的例子其实就是,县中好多年都没有出清北的学生了。但如果我们看林小英老师的书,会发现一个清北的学生可以把这个县中所有的问题都遮蔽掉。
其实这个时候,如果基于人的发展需求,我们应该更多地去追问一下,我们的教育资源应该怎么样去配置?为什么河南人非要跑回去?我们是不是要倒问一下,我们的教育资源配置是不是出了问题?后期的教育导向是不是出了问题?我们对教育的预期是不是要管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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