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对女性的残害，总是以爱的名义进行
上一篇讲了妓女成仙的故事，吊打了道貌岸然的知识分子。还没看过的朋友可点→【传送门】
当然，几百年前的读书人，也不全是王生那样的渣男，三观正的知识分子虽少，还是有的。
陆梯霞，明末清初江南文人，也是著名政治文化社团——复社的骨干成员。明亡之后，陆梯霞不愿当官，跟老母隐居乡下，打猎捕鱼为生，摆明了，也是“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的态度。
到了康熙年间，浙江巡抚听闻陆梯霞大名，聘他出任杭州万松书院的第一任讲师。当老师，那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当时的清政府，也还没变态到要求所有学校都得进行爱满教育的地步，你继续讲你的四书五经就是了，满人也要学习汉文化嘛。
据说，陆老师还真是德艺双馨的人民艺术家，一辈子“无二色”，就是没劈过腿。但也不是道貌岸然那种，有人请吃饭，叫戏子或妓女来陪酒，陆梯霞不喜不怒，该吃吃该喝喝，听到小曲唱得好，也会鼓掌点赞，甚至识别码打个赏，就像你按住下面图标试试一样▼
这么一来，有人就看不下去了，说先生这样真的好吗，您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耶，听淫词艳曲，看色情表演，不怕自毁风骨吗？
陆梯霞笑了，说：“不管什么人，只要想立风骨，就起了私心。我曾受教于江苏巡抚汤潜庵，汤巡抚任上，苏州繁荣娼盛，但他从不禁娼。他常对下属说，世上有妓女，就跟有和尚尼姑一样，和尚尼姑为了混口饭吃，拿极乐世界忽悠人；妓女为了生存，真把人带入极乐世界。你说谁更该抓。当然，这些都不符合我们的核心价值观，但问题的根源在哪？就在于我们还没能让百姓都过上富足的生活。那些动不动就扫黄的，就跟北魏时期灭佛一样，还不都是为了升官发财。我才不干这样的缺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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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的官员有这样的认识，现在听来简直就是神话。但是，我们今天要讲的神话，主角不是汤巡抚，而是陆梯霞。
话说有一天，陆梯霞做了个梦，一衙役拿着一张名帖来请他，上面写着：“年家眷弟杨继盛拜。”年家眷弟，是交情不深的人之间的客套谦称，约等于“小弟”。但这位杨继盛可不是什么“小弟”，而是一位神人。
杨继盛像｜网络图片
杨继盛，字椒山，明嘉靖名臣，因为弹劾严嵩而被诬陷致死。历朝历代，凡忠臣被害，百姓总会把他神化。杨继盛死后，隆庆皇帝给他平反，老百姓也就把他故居改为庙来拜他，并尊为城隍爷，希望他在阴间也能继续主持公道。
梦见一个死去百年的大神来请，一般人都会害怕，按阴阳两界引渡条例，这就是要死的节奏。陆梯霞倒不怕，还笑着说：“太好了，我正想见椒山公呢。”满心期待的样子。为什么胆子这么大？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嘛。还有一个可能，像杨继盛这样的明朝忠臣，肯定是陆梯霞的偶像。
陆梯霞跟着那差役，走了不知道多久，来到一座宫殿前，杨继盛盛装出迎，开门见山就说：“刚接到玉帝旨意，我任期满了，即将升迁，城隍这位子，内定了先生您。玉帝说先知会您一声，然后再在鬼大上走一下程序。”
陆梯霞一听，赶紧拱手说：“椒山公对不住喽，麻烦您跟玉帝言一声，我在阳间都不想当官，怎么可能来当阴间的官，要死就让我静静地死吧。”杨继盛笑着说：“先生果然有骨气，多少人哭着喊着想当城隍，白给你都不要。”
这时一个判官走过来，在杨继盛耳边一阵叽咕，杨眉头一皱，说：“这案子不好弄，还是我请示了玉帝再判吧。”陆梯霞好奇心顿起，就问：“啥案子，能让我听听吗？”杨继盛说，就是一宗历史积案，跟南唐李后主有关，你想听，我就告诉你吧：
话说那南唐李后主李煜，前世是嵩山一和尚，转世成为南唐的风流皇帝，他很宠爱一位叫窈娘（窅娘）的妃子，有一次跟她玩的时候，突然来了灵感，用布条把她的脚裹成月牙形，看她走路袅袅娜娜的样子，觉得太性感了。本来这只是即兴游戏，没想到后宫们知道皇上好这口，争相模仿，还传到宫外去，渐渐就演变成缠脚陋习，几百年下来，害惨了千千万万妇女。因为李后主是始作俑者，玉帝降罪给他，让他被宋太宗用牵机药毒死，死得很惨，死后一直在阴间受苦，不得投胎。
最近玉帝觉得报应也差不多了，就准备让李后主转世回嵩山当和尚。没想到，这时候又有几十万无足的女鬼集体喊冤，说张献忠攻破四川时，砍下她们的小脚，堆成一座山，这笔账难道不应该算到李后主头上吗？求玉帝判李煜永世不得保释。
玉帝也为难了，就把案子发给所有城隍议议，该给李煜再定个什么罪。我是这么认为的：孽是张献忠造的，李后主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即兴SM，会引发几百年后的大惨案。当然，要说他完全免责，也说不过去，所以我建议，罚李后主在阴间为那些无脚冤鬼织一百万双鞋子，任务完成再转世。陆先生您对这事有何看法？
陆梯霞说：“冥界的律法准绳我不清楚，不好说。不过，恶习一旦形成，真的很难改。既然有人觉得把父母尸体烧了才是孝顺，也就有人认为，残害女儿的脚是出自对她的爱。这都一样一样的。”
杨继盛一听，抚掌大笑。陆梯霞一觉醒来，还好好的活着。此后，他再也没做过类似的梦，一直活到八十多岁。他常对夫人说，咱千万别让女儿缠足，以免害得李后主在阴间又多编一双鞋。
窅娘裹足图｜网络图片
这故事，还是来自袁枚的《子不语》，原名《裹足作俑之报》。袁枚年轻时也曾在万松书院求学，那时候陆梯霞已死了几十年，但他的传说，肯定在书院里一届届传下来。这故事是袁枚听来的，还是他编的，不重要，只是里面有很多值得掰扯的地方。
首先，陆梯霞几乎就是上一个故事《妓仙》里那王生的反面。王生想做官，做不了又想求仙，陆梯霞呢，官也不做，送上门的神也不做，一心只想做学问；王生喜欢嫖妓，又打心眼里瞧不起妓女，陆梯霞洁身自好，却能同情、理解并尊重性工作者。
当然，陆梯霞对妓女的态度，并不是袁枚这篇笔记的重点。历朝历代都有逼良为娼者，但覆盖面不广，不像另一件严重伤害妇女身心的事，在长达千年的时间里，几乎所有女性都难以幸免。
这就是裹足，也叫缠足、缠脚。裹足始于何时，说法不一，大多数倾向于南唐李后主是始作俑者。这位文人皇帝，一辈子就是喜欢玩，玩诗歌，玩女人，最后把江山玩完，留下了几十首脍炙人口的词作，以及裹足始作俑者的骂名。
千百年间，中国女人为了满足男人的变态欲望，从五六岁起就开始受裹足酷刑，直至老死。缠足有多惨，文字很无力，只说一点：为了效果好，不少人在缠脚布里面包上碎石头、碎瓷片等，最后，脚就成了下图中的样子：
裹足之惨，此图可见一斑｜网络图片
历史上，李后主确实是国破之后被宋太宗赵匡义用牵机药毒死的。据说，中了此毒，人的头部会开始抽搐，最后与足部佝偻相接，在长时间的剧痛中死去，比缠足惨多了。
但是，把李后主的惨死，说成是他让女人缠足的报应，未免太牵强了。要这么说，那宋太宗岂不是成了替天行道者？真实的情况是，灭了南唐之后，宋太宗抓了李后主，强奸了他最爱的小周后，本来还没想杀他，等到李后主写出了著名的《虞美人》一词，见其中有“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句，宋太宗怒了，说你特么还想“回首”，牵机药了解一下？
宋太宗强幸小周后图
吊诡的是，满清入关，大肆屠杀之外，还干了两件事：强迫剃头，禁止缠足。结果，剃头全国推行，一个不落；禁缠足，却因为汉族妇女的反抗而不了了之。再过两百多年，在西方文明冲击下，慈禧正式下旨禁缠足，这才算终结了中国妇女的千年酷刑史。
满清的禁缠足令有没有影响到陆梯霞、袁枚这些知识分子，不得而知，更大的可能是，这些具有一定人权思想的文人们，清醒地认识到，缠足是多么反人类的事，所以陆梯霞从我做起，不给女儿缠足。
至于故事中提到的张献忠暴行，也不是袁枚的虚构。张献忠，这个跟李自成齐名的所谓农民起义军领袖，是著名的杀人狂魔，1644年，也就是清兵入关那一年，张献忠攻入成都，进行无差别大屠杀，砍妇女小脚，只是其令人发指的罪行之一。
这事见于乾隆年间四川学者彭遵泗的《蜀碧》，原文如下：
贼偶沾疟疾，对天曰：“疾愈，当贡朝天蜡烛二盘。”众不解也。比疾起，令斫妇女小足，堆积两峰，将焚之，必欲以最窄者置于上，遍斩无当意者，忽见己之妾足最窄，遂斫之，溉以油燃之，其臭达天，献以为乐。
说张献忠患了疟疾，对天许愿说，如果病能好，就用朝天蜡烛上供，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病好之后，张献忠命令他的士兵，到处去砍妇人小脚。不到半天，军营中的小脚堆积成山，张献忠给这小山命名“莲峰”，即三寸金莲堆成的山峰。他想找一只最小的放最上面，砍了很多都没满意的，无意中发现，自己的小妾脚也很小，就顺便砍下，摆了上去，命士兵浇上油，一把火将莲峰烧了，臭味冲天，经久不散。原来，这就是他向上天许诺的“朝天蜡烛”。
这事能赖在李后主头上吗？张献忠嗜杀成性，只要他想点朝天蜡烛，小脚大脚都逃不了。奇怪的是，那些被他残害的妇女，不向玉帝申请惩罚张献忠，却要追责七百年前的李后主，这是什么鬼逻辑嘛。
就像现在，如果有连环杀手专杀整容蛇精脸，你总不能把这罪推给许仙吧。
遗憾的是，袁枚也没有编排张献忠下地狱后受什么报应，好歹刀山火海油锅什么的，全单打勾嘛。玉帝居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好像阴间也有“不告不理”原则似的。杨继盛算刚直了，也只是说了声“孽由献忠”，然后还出了个馊主意，让李后主织鞋一百万。
搞得我现在一看到那些作鞋的，就会想，他们上辈子到底造什么孽了。谁要问我一声，你是不是作鞋的？我立马回敬，你才作鞋的你全家都作鞋的。
故事的最后，杨继盛问陆梯霞有啥看法，陆梯霞说出来的这句话，才是袁枚想表达的中心思想：“习俗难医，愚民有焚其父母尸以为孝者，便有痛其女子之足以为慈者，事同一例也。”
陆梯霞是正统儒家，对来自西方的佛教很不以为然，才会把僧尼跟妓女同等看待，又将火葬与缠足相提并论。关于火葬的是非，不在本文讨论之列，重点是后一句，“痛其女子之足以为慈者”，摧残女儿的身体，认为这样是对她的爱，也是对她负责任，真够讽刺的。
唏嘘的是，差不多三百年过去，以爱的名义，把摧残女儿身心当成负责任的父母，依然大有人在——那些争先恐后将女儿送进所谓的“女德班”的就是。殊不知，你们所推崇的国学，提倡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不接受任何教育，才有真正的女德嘛。
还有，缠足也是传承千年的女德，以后你们要将女儿送女德班，最好先问一下。凡是没有缠足科目的女德班，都是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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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插一个硬广：想了解银壶的，可加我弟微信私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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