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湾潮间带湿地的前世今生 | 专家声音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SUSTech生物多样性实验室 Author 蔡志扬
蔡志扬
新西兰梅西大学生态学博士,曾任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和迪肯大学博士后、副研究员,2018年加入南方科技大学,任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研究助理教授。
研究兴趣包括动物生态学、保护生物学、湿地生态学以及环境管理,过去十年主要研究迁徙水鸟的生态与保护,从个体和种群尺度上系统研究候鸟在中国和澳大利亚的种群数量变化、分布和行为习性。
浪奔 浪流 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淘尽了世间事 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 潮起又潮落
恩恩怨怨生死白头 几人能看透
潮间带湿地,潮涨成海、潮退成陆,因此不了解它的人会以为它是陆地、是海洋、甚至是污水横流的荒地。潮间带湿地跟其它湿地(低潮时水深不超过6米的地方)一样,发挥着重要的生态系统服务功能,能调节气候、净化水质、抵御海啸与台风等自然灾害,同时又具有极高的生产力、养育着丰富的鱼类和底栖动物资源,使其成为众多水鸟的家园。
深圳湾的弹涂鱼、招潮蟹和黑脸琵鹭(徐华林、老沙摄)
我国海岸线全长24,000多公里,但当中仅有8块滨海潮间带湿地被列入为拉姆萨尔国际重要湿地。生活在大城市还可以与十万只候鸟、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拉姆萨尔国际重要湿地为邻,深港两地的人无疑是幸福的,加之湿地生态系统为人类默默提供的各类服务功能,如气候调节、水质净化、抵御台风以及食物生产等,人们该珍视这份大自然的馈赠。
深圳湾的潮间带光滩、红树林湿地(徐华林摄)
备受国际社会关注与承认固然让人欣喜,但同时也带给深圳人保护这一全球共同财富的义务。明年的湿地公约第十四届缔约方大会将会在我国召开,一个完整健康的深圳湾湿地将是深港两地人民乃至中国,向国际社会展示落实可持续发展以及生态保护的决心的一个极佳案例。
“海上看深圳”延伸航线周边的潮间带湿地和浅水区域是候鸟的活动区域(老沙摄)
戴上追踪器的小白鹭(上图、中图)以及黑脸琵鹭在深圳湾的活动情况(图片和数据来源自香港观鸟会以及香港渔护署)
深圳人才公园石滩上记录到在香港米埔被环志的候鸟(蒙古沙鸻,周哲摄)
然而,最近深圳的“海上看深圳”游船旅游项目,却计划在深圳湾内的潮间带湿地周边开发新航道。该项目据称为了全面展现深圳市现代化国际化滨海城市形象,更好地展示深圳经济社会发展成就,启动了向深圳湾大桥东侧潮间带与浅水湿地延伸航线的研究,计划在深圳湾内疏浚航道。
早前已完成的“深圳湾航道疏浚工程(一期)环境影响报告书”曾于3月19日公开向公众征求意见,但由于发现多处问题,现已终止公示并重新开始进行环评工作。(人民日报深圳频道:对于这份弄虚作假的环评报告,最新回应来了!)
针对在深圳湾大桥东侧潮间带与浅水湿地开发新航道以及此前向公众征求意见的环境影响报告书,有几方面希望能在新的报告书中获得解答:
2)评估影响的科学性
3)生态安全性
此前的报告书里完全忽略了施工期和营运期对深圳湾水鸟的影响,随后深圳市交通运输局回应,将根据季节动态调整航船运行时间,如在春季、秋季和冬季将原定于16:00的运营班次适当延后,以避开鸟类活动活跃期。(人民日报深圳频道:海上看红新林,深圳市民需要吗?)
其实在深圳湾生活的水鸟,作息时间跟人类不太一样,它们会顺应自然,有些鸟会潮退而作,潮涨而息,有些则反之。另外,有些鸟的活动不受光线限制,晚上也会觅食[4],因此只制定唯一固定的时间段来“迁就”水鸟活动规律是不全面的。若要将对深圳湾内的水鸟与珠江口的中华白海豚的影响降到最低,那可探讨的潜在合理方案是在确保不影响关注物种生存的前提下,严格控制游客人数,分季节制定航行路线:例如在候鸟都已离开但正值中华白海豚幼豚出生的高峰期的夏季,只运行深圳湾大桥东侧的原有航道以避开行船对幼豚的影响;在春、秋迁徙期及冬候鸟回来时则采用大桥以西的原有航线,避免对候鸟的干扰。
滨鹬夜间觅食情况(C. Santos 摄)
此外,最近有研究显示,在保护区外围周边地区开展的工程,很可能会通过改变水文以及沉积物移动条件,导致保护区内潮间带湿地的底栖物种组成产生变化,造成候鸟食物资源锐减的情况[5],环境评估也必须把这些风险考虑进去。
4)可持续性
航线规划的依据是什么?是否可以考虑继续利用现有的航道?
报告书里提到深圳湾大桥南通航孔有部分1000吨级以下的砂石船舶在使用,那“海上看深圳”是否可以考虑沿用已有的路线而非另外挖掘新的航道?现有深圳湾的航道为30m宽,新建航道计划宽4倍(120m),这又是否必要?
报告书里提到,新建议的航道“总体呈淤积态势”,当中靠近人才公园和大沙河河口周边潮间带和浅水区域的工程后年回淤厚度最高,约0.26m到0.32m,因此在营运期间仍需要定期维护性疏浚,报告对这些工程的密度强度并没有做系统的评估,如果需要频繁施工,将对该区域的环境将会造成不少干扰。
“海上看深圳”的营运计划会否受潮汐涨退而受影响?低潮时期通航的安全风险是否在可接受的范围?营运计划会否受因保护区内有重要保护物种(多种水鸟、中华白海豚)而做出调整?这些潜在变数对营运成本经济效益的估计又有何变化?
只有在项目的合理性、安全性、可持续性、可操作性及环评的科学性得到充分保证,项目才值得考虑开展。
纵观历史,深圳的水鸟栖息地随着湿地丧失而逐渐被压缩到深圳湾内的潮间带以及周边人工湿地内,由于这片区域属于边境禁区,人为干扰相对国内其它潮间地湿地少得多,候鸟得以安心休息和觅食。
目前深圳湾的水鸟数量依然惊人,每年支持着超过10万只水鸟在此栖息[6],当中有从西伯利亚苔原带或中国东北地区繁殖地飞来的鸻鹬类、鸭类;从韩国繁殖归来越冬的黑脸琵鹭;在东南亚或澳大利亚过冬但南北迁徙时会途径深圳湾停歇加油的鸻鹬类等。十万只水鸟是个什么样的概念?放眼中国东南部,福建、广东、广西,甚至是整个东南亚地区,深圳湾水鸟的密度与数量,绝对是排在前列的。
深圳湾的水鸟群(高僖摄)
在整个东亚-澳大利西亚迁飞区大部分水鸟的数量正急剧下降的大环境下,深圳湾成了一些受胁珍稀水鸟重要的庇护站,包括亟需保护的一共5 种极度濒危鸟类和6种濒危鸟类,如黑脸琵鹭(国家二级保护)、小青脚鹬(国家二级保护)大滨鹬和大杓鹬等。也正因为深圳湾湿地对东亚-澳大利西亚迁飞区的迁徙水鸟如此重要,湾内部分区域已被列入保护区、生态红线区域、重点鸟区以及拉姆萨尔国际重要湿地,受到国内外的高度关注,保护好仅存的湿地和深深依赖此地的各种生物、候鸟,是深港两地人们作为世界公民所承担的社会责任。
事实上,深圳湾区域的潮间带湿地以及迁徙水鸟资源极具特点,值得被科学的保护和管理,并打造成深圳的生态名片。一个城市的现代化文明程度,已经不再是单单体现在夜晚璀璨的霓虹灯光和光影映照下的摩天大厦(既消耗能量、又制造光污染,让人再也无法仰望星空),城市人们如何善待自然、如何通过科学与人性化的规划,体现对人类可持续发展的担当与决心,才更为让人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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