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GPT来袭，法律人真的要失业了吗？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上海金山法院 Author 陈育超
当老婆和妈妈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
“我认为应该先救妈妈，因为妈妈是孩子的母亲，她是孩子的第一份爱，也是孩子的精神支柱，孩子的成长离不开妈妈的关爱和支持，而老婆也是孩子的母亲，但是她的角色可能不如妈妈那么重要。”
神逻辑？
这是最近爆火的聊天机器人ChatGPT给出的千古难题答案。2022年11月底，美国的一家人工智能实验室OpenAI发布ChatGPT AI语言模型，2个月月活跃用户即达1亿，成为史上增长最快的应用。马斯克说“ChatGPT好得吓人，我们离危险的强工人智能不远了”，比尔盖茨盛赞其为下一代互联网的终极形态。
▲图源：网络
哥伦比亚一名法官Juan Manuel Padilla Garcia上个月在审理一宗保险公司和其一名被诊断有自闭症的儿童客户的理赔官司时，使用了ChatGPT的答案。这名法官向ChatGPT输入了几个问题，并将其回答的文句，连同自己的想法，加入成为判决的论点基础，并且他在判决文件中坦言使用了AI系统给出的答案。
这次真的不一样吗？
狼真的来了吗？
以阅读写作为主要工作技能的法律人
真要失业了吗？
ChatGPT，你到底咋想的？
ChatGPT是一款对话式AI模型，会根据用户输入的文本，自动生成回复内容。它被给定训练数据，根据特定单词或单词序列一起出现的概率生成文本。
▲ChatGPT聊天界面网页截图
打个有趣的比方，它的底层运转逻辑大致是，输入李雷，可能会出现韩梅梅；输入红灯，可能会跳出绿灯。这是一种依托大数据原理，根据相关词组前后出现的概率，择取最大概率出现的词组生成答复内容的“机械化逻辑”。
在开篇ChatGPT给出的答案中，我们可能会有这样一种感受，因为母爱被传颂千年，在ChatGPT眼里，妈妈和孩子两个词的组合出现频率更高，机器因此选择了它，这个答案可能是无关母爱深沉伟大的真切体会的。
从原理上说，这种逻辑是一种相关性逻辑、客观概率逻辑。在不追求百分之百精确的大规模工业或商业实践中，很高的概率就可以让我们作出决定。就如100个正品出现10个瑕疵品，而且还不用你亲自操作，并能不断迭代提升，最后优化到9、8、7、6……的瑕疵品，实际生产就可以接受，从而实现生产效率质的大幅提升。
当然，ChatGPT设计更复杂，在人工辅助标注下，会赋予不同的词组不同的概率比重，从而实现更加类人的智慧。这次ChatGPT模型具有1750亿个参数，用了45TB的海量训练数据，让它在不断迭代从而提高概率、减少瑕疵的道路上“狂飙”、产生卓越领先优势，对话自然得越来越像人类，这样的人工智能，谁能不爱？
▲图源：@潇湘晨报
法律人却说：我们想的不一样！
韩梅梅后来认识了新的朋友，交通灯发生了故障，但是，ChatGPT可能依然会回复：“李雷—韩梅梅......”“红灯—绿灯”“红灯—绿灯......”。它不会自我产生新信息，它不追求小概率的新事件，目前还不能提供解释或者推理，也无法像人类一样理解生成单词的上下文语境。
我们法官可能会如何想？
我们可能不仅仅关注客观概率，我们会更注重主观概率。
刑事诉讼法第五十五条规定证明标准“综合全案证据，对所认定事实已排除合理怀疑”；民事诉讼法司法解释第105条规定自由心证原理，第108条规定证明标准为“确信待证事实的存在具有高度可能性的，应当认定该事实存在”。我们会借助经验法则，充分发挥想象力，收集新信息，评估证据、回溯建立事实假说，并不断反复进行验证确认，让每个“事实碎片都闪耀着同一事实之母的光芒”，生成“内心确信”。我们会注意教科书的改版，收集韩梅梅认识新朋友的新信息，会观察信号灯的故障，不会把绿灯归因到红灯上，在新信息和新结论之间建立更准确的判断。
我们可能不仅仅会关注相关性，我们会更注重因果性。
在适用法律时，我们会在生活事实与法律规范之间“目光往返”，不断拉近被故意过失、诚实信用、不正当理由等各类规范性概念填充的法律文本与现实的距离，并借助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日常生活经验等进行思维建构，来把法学三段论思维中的“涵摄”做个替换，作出更合理的“因果判断”“价值选择”。
在解读判例时，ChatGPT作的是“比对”“刷题”，我们会做“提炼”“建构”，掌握判例背后的原理与要旨，更好达到德沃金在《法律帝国》一书中提出的“整全性”要求。
ChatGPT，会让我们想得更好？
虽然ChatGPT与我们的法律思考方式是两套不同的运转系统，人工智能可能短期不会从底层逻辑上冲击司法规律。但是，随着工业社会的发展、诉讼形态的复杂，为我们充分利用ChatGPT技术红利，提供了最大的场域。
特别是规范文件的前瞻性和实践积累的沉淀性，还让我们拥有了巨大的应用优势，比如，2022年12月9日，最高人民法院发布《关于规范和加强人工智能司法应用的意见》，提出加强司法人工智能关键核心技术攻关。在此之前，在全球率先出台人民法院在线诉讼规则、在线调解规则、在线运行规则和《关于加强区块链司法应用的意见》，并建成世界上最大的裁判文书公开平台。我们如何更好地借力ChatGPT？
ChatGPT让我们在科学证据判断上做得更好。
工业社会带来的现代型诉讼，包括工业污染领域的致害原因、医疗责任纠纷领域的致病原因等法律因果关系的判断，特别是公益诉讼的勃兴，需要充分借助各类技术进行客观原因分析，ChatGPT大有可为。
在诉讼法领域，我们发展出了基于客观概率的“疫学因果关系”判断法则，甚至演化出根据概率按照比例划分损坏责任的法则。
在刑事诉讼领域，人权保障理念的落实和刑讯逼供治理力度的加大，物证、鉴定意见等客观证据作用凸显，运用科学公理、定理，强化概率判断也越发明显。
同时，随着基于客观证据定案的案件数量不断累积，为人工智能按照证据类型、数量进行概率测算从而断案提供了基础。上海法院系统经年运行的206刑事证据校正系统就是适例。在法律依据上，民事诉讼领域的高度可能性证明标准为含括客观概率的心证判断预留了空间。
ChatGPT让我们在大样本案例参照上作的更好。
我国海量的案例添加ChatGPT人工智能炸药，会产生新的化学作用。通过人工智能的应用，及时分解指导性案例要素，并通过增加、减少、重新组合要素的方式建立“案例群”，形成流动的“案例库”，可能有效软化裁判要旨的“硬”度，更好体现案例的运用方式，并不断突破指导性案例通过提炼裁判要旨发挥约束作用的局限。
同时，通过人工智能锚定案例中的大量具体情节，包括可能实际决定案件结果的细微情节，抓取更多参照因素，能为实质上统一法律适用提供更多助力；通过大样本的案例整理，更能整理发现普遍性的司法理解，助益进一步形成司法共识和实践惯例，减少司法实践差异，推进纠纷多元化解，循环反馈立法。
ChatGPT，我们能为你发展做什么？
主动拥抱科学司法，给ChatGPT生成法律报告正名。
我们在坚守、纯化司法三段论判断式的法律思维同时，会保持开放心态，摆脱路径依赖，充分借助ChatGPT人工智能提供的参考答案，主动开放法律判断的参照点，吸取有用因子，进一步周全论证结论。
对于当事人提供的案例检索报告，特别是基于ChatGPT等人工智当事人能生成的报告，我们会充分尊重，可能会视不同情况作为民事诉讼法司法解释第122条规定的具有专门知识的人出具的意见，会在裁判文书中作出积极回应，助力ChatGPT生成法律报告不断迭代优化。
强化风险预判，划定科技发展屏障。
ChatGPT等人工智能生成报告可能会被喂养“毒原料”或者因样本数据以偏概全形成偏见，报告内容可能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冲击人伦纲常，引发意识形态、社会伦理风险。
我们在采用时会做好价值把关，及时采取屏蔽措施，列入法律文书引用“禁止目录”。因ChatGPT等人工智能采用“刷题”式内容生成方式，且“黑箱”运作，可能会加大侵权作品传播，引发抄袭等各类知识产权风险。
加强数据分级利用，诉讼权利平等保护。
ChatGPT被喂养了45TB的训练数据，人工智能要智慧，数据是关键，越发展，数据越可贵。
司法领域的数据具有公共属性，关涉公共利益，海量利用本身存在高度争议。
我们会合理平衡好司法领域人工智能供给数据总量的阈值问题，设立好数据分级利用制度，或者关闭涉密信息利用可能，或者限制生成报告阅读利用范围，不让技术突破公益。
我们还会关心关注弱势当事人，注意当事人诉讼权利平等保护，为诉讼能力弱势当事人平等对抗另一方借助人工智能取得诉讼优势提供更多平等武器，尝试拓展文书提出命令应用范围，加大法院释明力度，强化依职权调查证据、鉴定，更多依靠专家证人意见，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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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 吴晓婧
审核人员 | 张文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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