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一群叫“矮婆”的少女,她们的梦想是去外面打工|腾讯新闻谷雨影像
蒋能杰说,影片起名的时候受到香港电影《桃姐》的影响。“桃姐”听起来像一位年轻女郎,实际上是保姆老太太。《矮婆》听起来像是个老太太,其实主角是一个小女孩。因为村里人觉得贱名好养活,矮婆是当地常见的女孩子称呼,其中包括12岁的云洁。
矮婆生活在湖南新宁村的一个普通家庭里,父母常年在外务工。平日里,她跟身体残疾的奶奶一起生活,除了自己的学业之外,还要照顾两个妹妹。随着镜头一步步走近,我们发现,她小小的肩膀要承受的远不止这些。
破败的村庄里,
故事一开始,矮婆的父母要去城里打工赚钱,妹妹们环绕在母亲身边撒娇哭泣,只有矮婆独自坐在门廊,低头闷声扒着碗里的饭。
直到学校布置关于《我的妈妈》的作文,矮婆回家问奶奶时,我们才知道矮婆的生母另有其人。“以前生我那个人,她长什么样子?”“你一出生她就没管你了,她就跑了。”在矮婆跟奶奶的对话中,“妈妈”两个字是避而不谈的。生母的离开,母爱的缺失,让矮婆从小就承担起“照顾者”的角色,在成长中逐渐丧失了孩童的天真特质。
破败的村庄里,留不住的不仅是家人,连老师也无法陪他们太久。村里的学校教师名额有限,填补教学需求的大多是代课老师。他们因为学历和普通话达不到官方认定的教师标准,往往坚持不了多久就要离开学校。
辞别的时候,有的学生哭了,他们不想一次次在熟悉的环境里失去依靠,却不得不适应老师的不断迭代。
最后,矮婆唯一能够依托的奶奶也倒下了。奶奶在得知自己得了重病之后主动放弃了治疗。葬礼上,矮婆紧紧攥着奶奶的拐杖,抽泣到不能自已。当这个从小陪她长大,照顾她的人离开时,矮婆身上最后的一层保护罩也被揭开了。
奶奶过世后,有一次矮婆睡在奶奶曾经住过的房间里。睡梦中她忽然叫了奶奶两声,起来开灯却发现空空如也。奶奶的味道和气息在房间里已经淡去,她知道未来只能学会自强。
影片中出现的很多其他角色也跟蒋能杰早已熟识。剧组几十号人,吃住都在蒋能杰家。蒋能杰像是一个大哥哥,带着弟弟妹妹们在陌生的机器面前“表演”自己的生活,见到很多平时见不到的人,一起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休息的空档,他们也一起玩闹,一起放牛,把剧组生活当作假期里一段有趣的经历。
《矮婆》2015年开机,2016年杀青,拍摄历经了夏天到冬天,有一些人在过程中也经历了自身生活状态的改变。
影片里年龄最大的孩子聪聪哥哥,夏天的时候还在读书,冬天的时候就已经出去打工了,蒋能杰软硬兼施,把他强行拽了回来继续拍摄。片中的主人公除了小云洁,剩下的人,包括代课老师,后来基本都出去打工了。
蒋能杰说,《矮婆》就像他们生活的预演,虽然影片中部分情节是虚构的,但这些角色的身份与命运走向,都与他们真实的生活经历息息相关。
蒋能杰一直在记录自己身边的人和他们的成长足迹。他希望不管是80后,还是90后、00后,都能在这个片子中找到自己。
在蒋能杰眼中,农村留守儿童所面临的问题,是几代人成长中共同的缺失。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拍纪录片那样锋利地揭开伤疤,而是用镜头凝视着那些曾经被我们忽视,却无法规避的时代隐痛:留守儿童的心理创伤和一代家庭在城市化发展中遭遇的冲击。
他出生在湖南邵阳的一个小山村,父母都是朴实的农民。他觉得自己很幸运,上了大学,还找到了想做的事情,可以通过纪录片来表达自己。然而,心灵虽找到了归宿,身体却是漂泊的。
长大之后,他主动选择回到故乡,每年花好几个月待在村里,拿起相机记录那些熟悉的人,留守儿童、尘肺病人,以及一个个被忽视的群体。
十几年间,他拍了很多部作品,也拿过大大小小的奖项,却仍逃不出资金匮乏、设备简陋的困境,有时还不得不靠亲友借钱拍片。如今他跟妻儿生活在广州,没房没车,漂泊感依旧存在。
2020年,他的纪录片作品《矿民、马夫与尘肺病》不能上线,他就在豆瓣网上给标记“想看”的人发私信,把网盘链接递过去,一下子火出了圈。在片子里,他给自己留了一个镜头。画面里的他穿着破旧的裤子,雨靴上沾满泥浆,没几个人认出他。
拍纪录片是一条孤独的路,这些年他的目光一直聚焦在这片土地上,讲述这些人的故事。他看似离开了故乡,但也从来没有离开过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