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又一个阿姨“出逃”了,因放不下前夫,她被网友骂惨了……
文/刘娜
来源/闲时花开(ID:xsha369)
如果没有离婚,65岁的郑州阿姨李冬菊,或许不可能骑行看世界。
她会像我们身边很多女性那样,守在相爱或相杀的男人身旁,陪孩子读书、考学、工作,再给孩子的孩子洗尿布、喂奶粉,每天忙得腰酸背痛,直至老得不能动弹。
但她离婚了。
2005年,47岁的李冬菊成了一个被离婚的女人。
她从未怀疑且万分信赖的丈夫,还有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婚姻,都瞬间瓦解了。
人到中年的她,就像一个被流放到孤岛上的囚徒,在身体和心灵的巨大毁灭感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
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精神崩溃,目光呆滞,彻夜失眠,动不动就流泪大哭,没有一个熟人愿意靠近她,还一度被送往精神病院治疗。
而丈夫这边刚和她离婚,那边就迎娶了新妻子。
自古只有新人笑,有谁愿听旧人哭。
哭得悲痛欲绝的旧人,要么消沉下去,要么涅槃重生。
李冬菊选择了后者。
既然婚姻、男人都靠不住,那就靠自己的双腿,去开辟新路。
她狠心把自己扔进了更陌生、更辽阔的新世界,并由此窥见了自我的渺小和众生的立体。
李冬菊选择了骑行路。
这种去远方的逃离,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患上抑郁症的李冬菊,看见有骑行队伍从路上经过,那些身穿五彩骑行服的人,就像一只只灵活敏捷的大鸟,从她身边轻快飞过。
她羡慕那种自由自在、自我掌控的生活。
那是她未曾拥有过的梦。
她原来是纺织厂的女工,天天围着轰鸣的机器转,连和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纺织厂倒闭,她成了下岗工人,只能到企业去当保管员,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和沉默的物品相伴。
枯燥的工作、窒息的生活、繁重的压力让她从来没有机会,像一只鸟儿那样翱翔于天空中,穿梭于山水间。
但“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听起来很美,做起来很难。
第一,它需要时间自由。
第二,它需要金钱加持。
生病退休后,李冬菊有的是时间,但她的工资很低。
一开始,她骑着100多块钱的自行车,跟在骑行队伍里,像一只笨拙的丑小鸭跟在一群白天鹅后。
希望她振作起来的儿子鼓励她:“妈,买辆新车吧。”
一辆新的骑行车,要1000多元起步。
她思考了很久,才狠狠心、咬咬牙买了一辆。
买车后,她第一站就想去西藏,但存折里只剩170元钱。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渺小的梦想也离不开金钱的臂膀。
到了2014年,她存了七八千块钱后,终于踏上了骑行路。
第一次出门,她满怀期待,满脑子都只有好的愿景,没有坏的准备。
结果,办了四个国家的签证,只成功去了越南,因为道路不熟,语言不通,她很快就和骑行队员走散。
她带着老年手机,没法和人交流,钱很快就花光了。
第一次正式骑行就以如此沮丧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她不敢回家,不愿回到熟悉的地方再次遭受审判和嘲讽。
她直接从越南骑到云南丽江,打工攒钱,为下一趟骑行做准备。
2015年,她攒了几千块钱后,再次踏上骑行之旅,去了三亚和西藏。
骑行之旅就这样,在走走停停、摔摔打打中慢慢展开。
一路的新鲜刺激,一路的跋涉劳累,一路的相逢告别,让李冬菊常常忘记吃治疗抑郁症的药。
渐渐地,她不再吃药了,病也好了。
一辆车,一个人,一段又一段的旅途,构成了李冬菊未知又多彩的生活。
从那时至今的8年间,她一路骑行去了12个国家。
为了省钱,她没有住过酒店,就住在自带的帐篷里,甚至住过墓地,吃的都是打折的面包。
她和危险一次次擦肩而过,甚至贪图便宜住过柬埔寨的黑店,半夜差点遭遇暗算,仓皇逃了出来。
当然,她遇见的更多是好心人。
在高温的荒野,开车几十公里,载她去小镇的陌生善良的女子;
知道她独自骑行的故事后,专门守候在路边等她,给她送帐篷的异国骑友;
给她提供食物和住处的数不清的好心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在“我”之外,看见更多“他们”。
而他们的故事和人生,犹如一面镜子,让李冬菊窥见更大的世界和更多的可能,修得更深的温柔和慈悲。
采访李冬菊的记者问她:“一路骑行三大洲,身体受得了吗?”
李冬菊这样回答:
“受得了,我不像别人那样,非要怎么样,我骑到哪儿算哪儿,别人是兔子快跑,我是乌龟慢慢爬。”
像个乌龟那样,慢慢爬,放下对速度和目标的执念。
一同被放下的还有对情感和婚姻的执念,对外界评价的执念。
李冬菊说,很多人到达某处,都爱摆姿势拍照打卡,她从来没有。
她就是心平气和地行走于当地的风土人情中,和那里的花草树木、清风明月交流对话。
她和当下的每处景色共存,也和当下的每个感受共生。
她把自己安放于骑行路上的每一处,也与每一处的人和事碰撞出崭新的自我。
亲朋好友至今都无法理解她:“这么大年龄了,折腾什么?”
只有李冬菊知道自己在折腾什么。
当初和她一同患病的大院里的同龄人,如今已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垂垂老矣,无法自理。
而她在这一路长途跋涉中,不仅治愈了婚姻的创伤,也觅得了个人的自信和辽阔。
“我觉得我整个人完全变了,现在我变得很自信,我不去和任何人攀比。”她说。
这是一个历经足够多风雨,见过足够多人和事的女性才有的底气。
如果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那不过是一个离婚后独自飞翔的女子,悲壮前行的故事。
但故事的结尾,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料,也打碎了很多人的幻想。
今年,和李冬菊离婚18年的前夫患上了脑血栓,生活不能自理。
后娶的妻子将他扔在病床上,离婚而去。
图片来源:九派新闻
李冬菊听闻这个消息后,结束骑行,回来照料前夫。
每天都给他做饭、喂饭,按摩治疗。
就像他们从未分开,她也从未远去。
记者问李冬菊:“当初你们离婚时,你恨他吗?”
她脱口而出的,是真实的感受:“恨。”
又问她:“那现在呢?”
她说:“现在我不仅是对他不恨了,而是对任何人都不恨了。”
这句话,是李冬菊整个故事里,最打动我的部分:
她看了辽阔的世界后,不再活在恨里,而是活在慈悲里。
而和解,不管是和自己的和解,还是和别人的和解,都不是原谅,而是慈悲之心的一次次升起。
这是骑行给她的力量,也是她看过山川、湖泊的心生出的温柔与宽厚。
采访的最后,关于和前夫的关系,李冬菊这样说:
“我觉得能复婚,就不要再婚。
“因为再婚牵涉到孩子等各种问题,很难很难。
“我就是和他磨合磨合,再一个我觉得人都有犯错的时候,顺其自然吧。”
这段话,让她鼓舞人心的骑行故事和涅槃重生的女性力量大打折扣,也备受争议。
很多人嘲讽她“圣母心泛滥”,也有人抨击她纵然看遍了世界,依然活在自我驯化的催眠里,逃不掉“贤妻良母”的旧枷锁。
这让我想起郑州另一个“出逃”阿姨苏敏的故事。
苏敏自驾游全国,爆红全网后,依然无法下定狠心离开冷暴力对她半辈子的丈夫。
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困境。
李冬梅也好,苏敏也好,她们都是旧式婚姻的受害者。
她们都在婚姻中遭遇冷漠和背叛,都曾患上抑郁症,都为了自我救赎,踏上了独自“出逃”的骑行或自驾游之路。
在路上,她们看遍了山水美景,也遇见了辽阔的自己。
但面对那个男人,那个给她们幻想也给她们伤害的男人,她们都在断舍离中,为了孩子,无法做到快意恩仇。
她们虽然犹犹豫豫地迈进了新世界,但依然无法与过去恩断义绝。
这也是她们这代人“出逃”之后的困境:
肉体走向了世界,但精神依然传统。
但我理解这种“禁锢”。
前夫瘫痪在床,被后娶的妻子抛弃,如果李冬菊继续骑行世界,潇洒度日,反而有违她的内心。
她做出照顾前夫的选择,不够酷,不够飒,甚至多少有些自我感动的意味,但这会让她心安。
恰如上野千鹤子所说:
“真正的女性主义者,应该是允许女性以千姿百态的模样生活,而不是用一种标准贬损打压另一种标准。”
看过世界的李冬菊,决定回到生病的前夫身旁,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自己愿意负责,有什么不可?
相比那些一辈子被困女性,她毕竟往前迈了一步——她看了世界,也得到了治愈。
尊重她愿意去照顾前夫,就像尊重她独自骑行上路一样。
这尊重本身是对女性的善意,对他人的接纳,是对世界的宽容。
我甚至觉得李冬菊的故事,最打动我的部分不是她独自骑行看世界,而是她看了世界,变得强大后,依然没有丢掉柔软和善良。
这柔软和善良,是混沌界里那抹微弱温煦的人性之光。
人性之光,不会符合任何人的完美预期,却能缓缓把这个世界照亮。
是的,她即便离了婚,看了世界,也没法成为又酷又飒的女性。
她摒弃前嫌,去照顾瘫痪的前夫,就像让时光倒流,去缝补自己心碎的过往。
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勇敢而非完美的女性,我却低到了尘埃里,并在尘埃中看见一朵慈悲的花。
这花,便是一颗伤痕累累仍芳香扑鼻的女人心。
感谢你读到最后,点个“在看”,希望更多读者看到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