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明俊老师,我从贵阳跑到福建发展后就再也没见过您了。”
这不是学生与老师在现实中重遇后的对话,而是一条抖音视频下方的评论。
视频中,童年时期的博主被父亲揽在臂弯中,她本想追忆童年与父爱,却意外发现,评论区涌现了许多父亲曾经的学生。
截至目前,评论区出现的学生IP属地已经多达十五个,包括福建、广东、重庆等地——他们都走出了贵州安顺那座村庄,奔赴了各自的热爱。可惜,韦明俊老师已于十五年前离世,来自五湖四海的关心,终究成了没有回音的悼念。视频下方,除了韦明俊的学生前来悼念,还有不少学生回忆起了自己遇到过的好老师。有知道学生的饭盒掉了后,将饭分给对方吃的李春荣老师:你或许不认识高至凡,但你大概率看过厦门六中合唱团的视频。这群学生用自己的声音组成了多个声部及伴奏,曾与周杰伦同台合唱《稻香》,完成了《夜空中最亮的星》《青花瓷》等经典歌曲的阿卡贝拉版,演唱视频获上万转发,屡次登上热搜。
高至凡原想“去西藏做流浪艺人”,因为听说厦门六中能指挥合唱团,便投递了两张薄薄的简历。进校后,大部分高中生认为合唱团会影响学习,不愿加入,高至凡就拉着第一位成员在学校四处招人——专招那些红头发的、看上去成绩不太好的,高至凡想,每个人都有做音乐的权利,也应当有这个勇气。第一届合唱团组成,被形容为“最痞的一届”,这群成绩普通的学生会出现音准、节奏上的问题,高至凡带得有些吃力,但他还是心无旁骛,将学生参差的水平组成了如《放牛班的春天》电影中完美的音调。2019年7月19日上午,高至凡发送了一条朋友圈:当天,他就突发重疾,在屋内没了声响。等室友发现异常时,已经回天乏术。学生小汪无法相信噩耗,身体开始颤抖、发冷,反复刷着手机,希望那不是真的,他在某次采访中哽咽道,“他让我知道音乐有非常多不同的美存在……我怎么唱歌是他教的,怎么发声是他教的,连怎么呼吸都是他教的。”合唱团的学生们只能接受现实,自发来到灵堂为其吊唁,含泪合唱了一遍《夜空中最亮的星》。曾被厦门六中合唱团作品打动过的网友,纷纷开始在微博悼念高至凡。他开创了音乐教育的新理念,也让更多人看到了艺术的力量。今年一月,安徽怀远县举行了一场葬礼——逝者是怀远一中教师宋文武,灵堂内,挤满了从各地赶回吊唁的学生。
宋文武的遗孀徐进芳在为其清理遗物时发现,宋文武累计献过36次血,总量超1.3万毫升。从教二十余年,他还曾资助过二十多名贫困学生完成学业。在记录中,学生会亲切地叫他“宋爸”。
“我是农民出身,并且经历过外出打工的磨难,深切地了解农民生活的困苦,也更关注和我一样从农村来的学生……我不想让他们像我当年那样因落榜而流落他乡,饱受欺凌,也不想让他们像我现在这样只是个小教书匠,微如尘埃。”后来,他资助过的学生有人成了教师、有人在新一线城市安了家,他会在文章中记录这些细节,也会表达身为人师的欣慰。结束今年期末阅卷后,宋文武回到家中休息,发现马桶坏了,在街上找公厕的过程中,他突发脑溢血倒地,在抢救四天后离开了人世——年仅48岁。有学生不愿面对“宋爸”的离世,在灵位前磕了三个头,说“我以前就以为,宋老师会一辈子教书,然后退休。”而后来的学生,已经跪成好几排,哭泣声在灵堂中回响。“绿野堂开占物华,路人指道令公家。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
“这世上哪有好老师?大部分都是些没文化还偏心的人。”在社会日渐加重的戾气之下,一些尽职尽责的人民教师,竟然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在他们眼中,对老师的形容只剩贪婪、背德、低劣和不公。一些本该受到尊重的教师,不仅要接受外界因个例带来的偏见,还要忍受学生的恶意中伤,甚至是见血的报复。去年十月,河南新郑历史教师刘韩博遭遇“网课爆破”,课堂直播间内,突然涌入一堆陌生账号,有人开始播放音乐,并发言公然挑衅:“你在狗叫什么”。刘韩博试图劝阻爆破行为,均失败,“爆破手”嚣张不已,反复进入课堂发表辱骂言论。“爆破”后两天,刘韩博被发现在家中去世,法医推测,“死因大概率是心梗”。据称,刘韩博在教学中尽职尽责,广受学生喜爱,但去世前,她已经前后经历过四次“网课爆破”。此事发生后,有人自称是当日“爆破手”之一,指责“是老师心理素质不太好”。几年前,湖南某地曾发生一起“故意杀人未遂案”,警方调查后,发现犯罪嫌疑人正是受害者曾经的学生,因日常生活与受害者产生矛盾,遂进行报复。2020年,广州某学生家长用化妆品和水伪造“血迹”,声称孩子被老师体罚,期望用舆论压力迫使学校开除老师。她编造了“送6万元给老师”“孩子凌晨被老师殴打”等谣言,试图达到目的。尽管她已经承认造谣事实,但此事对老师造成的社会影响与声誉危机已经难以挽回。《2022年国民抑郁症蓝皮书》数据显示,教育行业已成抑郁症“重灾区”,抑郁症患者中,超13%人群为教育从业者,比率仅次于互联网行业。教师杜杜称,“我每天都是24小时待机,学校要进行各种培训,也经常会有学生家长在凌晨打电话问小孩的学习情况”,“但关键是,还没法不接”。杜杜曾有过几次辞职的想法,但最终打了退堂鼓,原因也很简单——看到亲手从一年级带上来的小孩,心里总有不舍,也有不甘。以前,教师是“人人尊敬的高尚指路人”,现在有时却成了“被嫌弃的穷书生”。
这是一个在现代人看来过于理想主义,甚至有些“可笑”的词汇:杭州独立语文教师郭初阳会带全班同学一起诵读《项链》,他与大部分教师不太一样,他认为,“这不是一位女性追求虚荣的故事,而是一位女性如何抵抗命运的故事。”他通过文本细读,从莫泊桑本人所处的时代展开思考,看见了作者对《项链》主角的惋惜。他希望语文课堂传递的不止是单个的、应试的知识点,而是让孩子们真正热爱文学,让文学为其塑造灵魂。四川南充的王老师,会在下雪时将高三的语文课堂“搬”到户外,他在雪中翩翩起舞,希望借此释放孩子的纯真与自由,以达成语文教育的最终目的——唤醒人们生命的激情。江苏物理老师唐守平,在退休后放不下实验教学事业,坚持发布科普视频,期望能激发学生对实验物理的兴趣。谈及他的动力,他的回答简单又朴素,是那句我们熟知的“少年强则国强”。身体每况愈下的张桂梅,仍然抱着“送贫困女孩走出大山”的心愿,坚守在女校。至今,华坪县女子高级中学已经将超1600位女生送入大学殿堂。他在退休后自费开办“留守儿童之家”,在三尺讲台上颤颤巍巍写下英语字母,缓解了留守儿童的“英语难”问题。叶连平常年穿着白T和西裤,将毕生积蓄奉献于教育事业,还自费创办“叶连平奖学金”、组织夏令营,立志要将乡村的孩子带出大山,看见世界。有人被他的故事感动,称他为“乡村烛光”,他笑称,“我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而已”。在地势不平的江西农村,乡村教师赖小田常年骑着摩托车在学校与住处之间穿梭,至今,他已经骑废了三辆摩托。听到摩托的轰鸣声,学生就知道“摩托老师来了”,同时也知道,他会带着他们在大山里点燃篝火,读一本书,听很多很多温暖的故事。或许,我们身边的老师们,没有惊天动地的伟大之举,但他们费尽口舌、耗尽心力,在没有人注意的地方,全力托举起一个个孩子的人生。在离你不远的村落中,或许就有在讲台上敲着黑板的教书匠,在为学生的成绩着急。他们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对教育的热爱,絮叨着在别人眼中不现实的“教育理想主义”,但这就是他们入行的初心,不是吗?有一段时间,教师群体盛行一种说法——教师只是职业,不要神化我们。看上去,这是对教育理想的否认,但事实上,现实生活中有太多人将老师当作无瑕的圣人。他们必须无私善良、不求任何回报,否则就是“贪婪”,是“自私自利”。韩寒曾经说过:“在大家印象中,我就应该是一个翩翩少年,要提着大宝剑,去拯救这个世界。但是,大宝剑难道不要钱吗?”同理,在很多人眼里,教师就应该无私奉献、倾尽所有,但是,难道他们不需要尊重、不需要生存吗?新闻中的教师,固然感人——他们折射出了真正的教育者本心,也铸造了最热血的教育之魂。他们也正站在三尺讲台上,带着一颗朴真又迫切的心,日复一日教书育人,试图以心灵撼动一个又一个心灵。他们,或许永远不会进入“感动中国”的人物名单,却真切改变了成百上千位学生的命运。他们从未奢求过“富有”,只求精神上的关怀,能丰富贫瘠、脆弱的灵魂。别忘了那条抖音的评论区里,还有如此多真实存在的、被拯救的生命。“韦先生,很高兴再见到您!我已经与父亲和解了,生活有序,工作稳定,我努力成为一位君子。”
突然被骂上热搜的山东,到底怎么了?
“全职儿女”正在蔓延:出门是脱不下长衫的孔乙己,进门是小心翼翼的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