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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树鹏 | 永远

2017-11-12 Vista看天下
月黑风高

光天化日也好,月黑风高也罢,岁月的闹钟每隔十年敲响一次,讲故事的人翻来覆去,说的都是同一句话,迷失者仍在迷失,相遇者总会相遇




整个飞机上就坐了他一个人,身前身后都堆满美金,持枪的士兵警惕地看着春衡,好像春衡会突然跳起来抢了钱就跑一样,春衡很想跟士兵说,我不会、也不可能在一架空中飞行着的飞机上抢劫的,可是一直没敢说。




民国三十八年冬天,春衡穷困潦倒,冻死在东海的一个小岛上,这个小岛叫做大辰岛,岛上有一个小镇,就叫大辰镇,春衡从上海赶到这里,来接子媛撤退离开,可是子媛不知道去了哪里,大辰已成空城,子媛遍寻不着。


春衡和子媛,已有婚约。春衡从美国回到上海,在火车站等家里来的车子,子媛要跟朋友去北平,两人擦肩而过,子媛不由自主回了一下头,就瞧见春衡正在看她,子媛心里头不免一动。后来,春衡说,因为她的皮箱碰了他的腿,可是春衡,你的腿被多少女人的皮箱碰过,难道你都会爱上她们吗?子媛问他。春衡指着天说,老天爷作证,你是三十年来第一个用箱子碰我的女人。以后会有很多皮箱的,春衡兄。子媛笑道。春衡将其抱住,说,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了。这是民国三十六年的事,春衡在信礼洋行做事,子媛马上就要大学毕业。计划是,子媛毕业,便和春衡结婚,两人一起去美国或者欧洲,这是子媛的小九九,欧洲多好啊,有巴黎。


第二年子媛毕业,战事又起,信礼洋行要搬到香港去,春衡只好跟着去,说好了等战事平息,便回来结婚。好多事情就是这样,说好了就以为定了,哪里知道还有这么多的变故。等春衡察觉不对,呼啦啦大厦已倾,他央人买了机票回上海接子媛,整个飞机上就坐了他一个人,身前身后都堆满美金,持枪的士兵警惕地看着春衡,好像春衡会突然跳起来抢了钱就跑一样,春衡很想跟士兵说,我不会、也不可能在一架空中飞行着的飞机上抢劫的,可是一直没敢说。


子媛不在上海,她去了大辰岛,因为她家宗祠在大辰岛,本来计划要走的家人突然脑子一热决定去一趟大辰岛辞别祖先。“我们这就叫做仓皇辞庙,呵呵。”她父亲说。这是最后的消息,由子媛的保姆宋姐告诉春衡,并交给春衡一信,子媛匆匆书就,字迹潦草:


衡兄,我们由大辰直接转港,你可来一聚,如无法来,务必尽快返港。切切。我房间棕色箱子内有我们这几年通信,匆忙未带,你带在身边吧,到时可要还我,不可耍赖。jet'aime,éternellement(爱你到永久),子媛又及。


春衡忙央人买船票去大辰,跑了三天,说了无数好话,总算找到一个门路,坐接兵的船去,对方不要钱,春衡很感激。


不料大辰岛上已经空无一人,连要接的兵都接不到了,没有人留下任何讯息,就像玛雅人突然消失在文明史当中一样,大辰岛的居民、士兵和子媛也突然这样消失了。接兵的船长在码头上站了几分钟,疯了一样转身上船命令起锚,此刻,春衡正在大辰镇上挨家挨户地推开房门,像一个人口统计员,哪里都没有人,没有牲口,没有鱼干,没有鸡鸭,这个镇子像一个模型一样虚幻地存在着。


民国三十八年的冬天,在上岛十九天之后,春衡冻馁而死。又过了大概半个月,岛上来了军人,穿着杂乱的军装,他们带来了居民、猪狗、鱼干、鸡鸭、广播、布告。他们将春衡的尸体收集起来,装在春衡自己带来的棕色箱子里,连人带箱子一块埋在岛屿最东边的荒山坡上。


尸体既收,一个崭新的时代就此来临了。


子媛的故事?我哪里知道。



看天下39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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