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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艳芳带走的,娱乐圈再也找不回

李放鹿 Vista看天下 2021-11-19


今天很适合聊梅艳芳。


那场穿着婚纱告别舞台的演唱会,刚好发生在18年前的11月15日。


赶巧在这个日子去看了《梅艳芳》,电影院里再次响起这首歌时,周围一片抽泣声。


但不是因为电影,而是因为这一段,放了梅艳芳演唱会真实的影像。


电影是我最近看过最费纸的电影,泪点太多了,但所有的感动都来自梅艳芳本人。


导演把她生前的影像穿插全片,赋予了这部扭捏的传记片仅有的一点意义。



我没看到粤语版,家附近的电影院排的都是普通话版。

电影一开场我就后悔了,一个瘦骨嶙峋、面容慈祥的复古风美女,微笑着穿上婚纱,张嘴就是一句:“我舍不得。”

缥缈温柔、字正腔圆的配音,对不准嘴型。

就像这部传记片一样,拍得方方正正、规规矩矩,对不准梅艳芳这个人。

也对不准我们在18年后仍然怀念梅艳芳的原因——被怀念的不只梅艳芳,还有成就梅艳芳的那个欢迎变化、欢迎叛逆的时代。

01

“曾遇上几多风雨翻,编织我交错梦幻。”

《梅艳芳》这电影的问题,可能就是看完只觉得梦幻,却不知道风雨如何倾翻。


身为90后,我是在梅艳芳去世之后才开始对她感兴趣的,她最叱咤风云的那些年,我还在看动画片。

对她的认知是场倒叙:先知道她去世,再知道好多人为她痛哭,然后才咂摸她的歌,找来她的电影看。

她在我们那一代人眼里初登场,就已经是一位陨落的巨星。

很多幕后的故事,了解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感动或佩服了。

以我对这部电影有过期待,期待它会拍到我错过的那些梅艳芳的时光。

结果故事还是百科里能写的那些事,“梅艳芳”却被拍得仿佛是另一个人。

女主角也是一出场就已经是巨星——是说她出场的造型或者影片的结构,而是身上的气质

电影把她拍得极为自信,自信到一点都不像个从底层熬上来的人。

梅艳芳在访谈里聊过很多次自己的身世。

四岁半登台卖场,辗转流离于游乐场、酒廊、歌厅、夜总会,一天要跑六个场子。



这样的人生经历,在电影里呈现的是一个垫着脚抓树上气球的小天使,姐妹二人窘迫混乱的童年生活,几个镜头一带而过。

十几岁的年纪因为用嗓过度,声带两侧长茧不能再靠唱歌谋生,这原本是梅艳芳歌唱生涯的重要转折点。

唱歌是她的天赋,也是她吃饭的技能,得知不能再唱濒临失业,只好转头去学画画,找另外的活路。

但是画画还没学成,家里就缺钱了,妈妈和哥哥都等着她养家。

就又出来唱歌,再开嗓,唱不上去原来的音调,一降就是八度,从女高音变成了女低音。

这一段在电影里被描述得浪漫极了。

女主角看完大夫出来,站在工厂招工的告示牌前发了一会儿呆,听到旁边小摊贩的收音机里传出歌声。

瞬间就下定决心,我才不听大夫的,我要继续唱。

是这年头最流行的不倒翁大女主的味儿,但跟梅艳芳自己嘴里的过往一比,电影就像个不知人间疾苦的悬浮玛丽苏剧。


女主角几乎没有波折,没有挣扎,一出场就游刃有余。

电影里着重表现了1982年那场新秀歌唱比赛,女主角含着棒棒糖站在大楼前,抬着下巴撇着嘴,一副不拿冠军不罢休的架势。


挑的也是梅艳芳本人经常聊起的一段往事。

但梅艳芳可没这么自信,她说那会儿是个没什么斗志的人。

是跟着姐姐去参赛,最大的目标是得进前三。

毕竟唱了十几年歌,有人认识,不进前三以后在朋友、同行中间挺没面子的。



连我这种很后来才入坑的歌迷都知道,梅艳芳是一点点成为巨星梅艳芳的。

然而电影里的女主角好像是被上帝选中的巨星,长着一张没有受过挫的脸。

不管是在游乐园登台,还是在夜总会里应付观众,还是后来进录音棚、开演唱会,从头到尾波澜不惊,又天真,又神圣。

说着一句句“我不能缺席演出”“要对得起观众”的漂亮话,还复刻了梅艳芳本人的原句:“我是一个很自卑的人。”

她的自信没有来源,自卑也是凭空从嘴里蹦出来的。

02

先有风雨翻,再有交错梦幻。

这是梅艳芳之所以成为梅艳芳的原因。

黄子华推荐电影的时候说,香港难得有这样一位“史诗般的人物”。

可是在电影里讲的只有史诗般的成就,获了什么奖、做了什么公益。

梅艳芳之所以成为史诗的土壤,在镜头中只有几处街景,几张照片。

理解这片土壤,其实比重温一遍梅艳芳的百科词条要重要得多。

梅艳芳十八岁成名,在新秀大赛上翻唱徐小凤《风的季节》,评委黄霑给了她满分。


徐小凤唱这首歌的时候年过三十,而梅艳芳年纪轻轻,唱得比徐小凤本人还要沧桑沉郁。

有人问她:“你才十几岁,为什么这么沧桑?是不是谎报年龄?”


《胭脂扣》的导演关锦鹏也说过同样的话。

拍如花的时候梅艳芳才25岁,关锦鹏一点不担心她演不出那个悲苦沉重的感觉。

反而跟她说,你别演,你就做你自己就行。

梅艳芳后来开玩笑说:“我的脸摆在那儿就已经很苦了。太苦了。”



梅艳芳一张苦脸,小时候的照片带着些婴儿肥还看不出来,长大出道那时候,已经很不像个年轻烂漫的女孩子。

在花红柳绿的成人世界里长大,什么人都见过,什么苦都吃过。


她的童年跟上世纪六十年代香港的风貌如出一辙,跟姐姐一起登台唱歌的时,香港正处于迷茫、混乱的时期,经济低迷,时有发生。

被生计推上舞台时,梅艳芳连字都还不认识,学唱歌,都是听大人唱完跟着去模仿。

因为没有姐姐发育得好,剧团为了吸引观众,经常安排身板瘦弱的梅艳芳扮男装,学习男孩的行为举止。

后来她自己说,这就是长大了性格还是很男生的原因。


如今四岁的小孩,能唱会跳是谓“童星”,在那时候,街边唱歌卖艺的小孩,还叫“歌女”,“戏子”。

并不是什么正经的营生,上学会被同学排挤嘲笑,家长会叮嘱他们,远离那个歌女。

梅艳芳只念到初二就辍学了,全职唱歌养家。

一路坎坷来到八十年代,香港腾飞,亚洲四小龙名震国际。

繁荣的东方都会里遍地是机会,挤满了渴望变革、渴望创造奇迹的香港人,小歌女梅艳芳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属于香港的时代,也是属于梅艳芳的时代。

在她之前,娱乐圈的女歌星都漂漂亮亮的。这个出身不高、长相不好的歌女,一度被价为作风不良的坏女孩。

唱片公司按照时下最流行的青春玉女给她做形象,反而被质疑得更厉害。


梅艳芳的斗志大概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她回忆说,一定要做好,因为想证明“不一定几岁就开始唱歌的人,她就一定坏”。

她觉得这不只是代表她一个人的境遇:“代表很多女艺人,被人小看、侮辱的感觉。”



童年的悲苦,长大后的自卑,许多轻松能毁掉人生的东西,最后都成了梅艳芳的养分。

她被命运推着一路往前走,有顺从的时候,但逼急了,掉过头来就还手。

恰好,八十年代的香港,最欢迎爱跟命运做斗争的人。

一座上升的城市,每个从底层爬上来的人,都会有跟着改变命运的机会。

从这以后,她成了戴墨镜、穿男装,奇装异服造型百变的坏女孩。

歌星从此不再只是甜美乖巧的淑女,并不漂亮也并不温柔的梅艳芳,再也不肯伪装成最流行的那个样子。

她成了流行本身,成了香港风华的代言人之一。


一本关于梅艳芳的书里是这么形容她的:

六十年代,香港仍然贫穷的时候,她开始了小歌女生涯;七十年代,当香港蓄势待发时,她辍学穿梭于酒楼歌厅;

八十年代,当香港成为亚洲四小龙的时候,她与香港一起扬名国际。

她的脾气、性格、成就,都跟香港所处的时代紧密相关。

你可以在梅艳芳人生的四十年里,清晰地看到香港从混乱到繁荣的过程。

最后呈现在观众眼前的,就是天生一张60年代的苦脸、但又能爆发出80年代的豪情的梅艳芳。

03

梅艳芳是“香港的女儿”,这个称呼,我觉得不是因为香港人对她的宠爱。

即使是在巨星云集的八十年代,获此殊荣的也只有梅艳芳一个。

因为也只有她一个人,四十年人生路与香港几乎完全重合,向往奋斗、相信明天的香港精神,梅艳芳站出来,就不用再解释。

香港是什么样子,梅艳芳就是什么样子。

娱乐圈里很多人赞美过梅艳芳的豪爽,仗义,侠气,是江湖儿女。

她跟杨紫琼和张曼玉一起演戏,一个“甩甩斗篷、慢动作走出来”的镜头,某位导演说,梅艳芳侠气天成,就是比另外两个人浓。

那个年代有名有姓的人物,几乎人人都能说出她一段大姐大的故事。

每一段,也都是香港的故事。

比如在街上为同样出身贫寒的演员罗君左挡过子弹;

比如因为狗仔发布偷拍遗体、发布裸照,带领演艺圈几百人,喊出“天地不容”的口号抗议;


再比如电影里也提到的,成立慈善基金会;

2003年非典期间,一副病躯,号召演艺圈举办慈善演出,筹集治病的善款,也为奋战一线的医护人员打气。

她把自己的命运与香港绑在一起。


过去穷困潦倒的街巷里,生长着一个悲苦的、如花一般命运的梅艳芳;

而经济繁荣的明珠之城里,是一个从草根一路奋斗、一路抓取机会的梅艳芳。

从不会在人前掉眼泪,极为乐善好施,相信只要努力,明天就会更好。

她在舞台上讲话,致谢、告别,每次都铿锵有力,就连公布自己患癌的消息时,也眼神坚定地说:“我有信心。”



世界各地的媒体都用自己能想到最美丽的人物来赞美她:美国人说她是香港麦当娜,日本人说她是香港山口百惠。

而骨子里的梅艳芳,又无法抗拒最传统、最保守的那一部分。

她带着童年的记忆,渴望成为一个可以庇护别人的人,也渴望拥有家庭,拥有自己的孩子。

与其说这是梅艳芳性格的矛盾,不如说是香港文化的矛盾。

这座城市就是这样,一方面是高度发达的文化,是璀璨的中环、优雅的半山;

一方面是湿漉漉的屋村,是要成家立业、传宗接代的传统文明。

梅艳芳是这种矛盾的一部分。


而梅艳芳的消逝,好像也带走了香港的一部分。

2009年,梅艳芳去世的第六年,香港人拍了一部综艺,叫《穷富翁大作战》,让一群富翁去体验穷人的生活,试试能不能在穷人的环境中赚到钱,改变命运。

当时的香港,贫富差距已经十分惊人。

节目里有个女孩,大公司主席的女儿,日常生活就是做模特、参加各种选美比赛。

曾经捧出蔡少芬、梅艳芳这样草根的明星的各种选秀节目,在此时已经是富豪千金的美丽游戏。



属于梅艳芳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现在说起草根成名,早已没人相信;而娱乐圈里的“大姐大”人设,换了一茬又一茬。

最近有印象的某位“大姐大”,是在综艺里玩游戏,对着后辈威胁:“你敢撕我的试试。”

梅艳芳那种纯不利己,“绝不负天下人”的傻劲儿,放如今只有被嘲的份儿。

“斜阳无限,无奈只一息间灿烂。随云霞渐散,逝去的光彩不复还。”


今天还有那么多人在怀念梅艳芳,但被怀念的又何止梅艳芳。


她是那个黄金时代留在屏幕上的遗迹,无数观众透过她的头纱,打量的却是那个时代的面目。


倒是这首《夕阳之歌》永远都不会过时,因为同样的故事,总会在另一个时代、另一群人的身上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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