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沙特当外宾——透过“神秘面纱”看这个古老的阿拉伯王国
美国华人
第1319篇文章
近日,《华盛顿邮报》专栏作家Jamal Khashoggi在沙特驻土耳其领事馆被谋害并肢解分尸引发全球轩然大波,这一事件可能引发美国和沙特关系之间自911以来的又一次重大危机,也可能给中东局势带来巨大变数。
带着“神秘面纱”的沙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作者回顾自己沙特工作的亲身经历,给读者展现供一幅更清晰的画面。
正文共:9500字
预计阅读时间:24分钟
撰文:基甸
2009年10月,我受聘于联合国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担任技术专家到沙特阿拉伯做了两个礼拜的短期技术指导。因为工作的缘故我的足迹曾经遍布亚非拉欧美的一些国家。在我到过的国家中,沙特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国家。沙特是一个阿拉伯国家,沙特也是一个保守的穆斯林国家;沙特是本·拉登的诞生地,沙特也是美国的反恐同盟国;沙特是相对富有的石油输出国,但其版图上大部分都是荒无人烟的沙漠。来沙特之前,我觉得这个国家有点神秘,也因为我对她不了解而有一点担心。
这次到沙特,主要任务是到沙特首都利雅得帮助当地同行做一些科研开发,包括讲课、培训和指导实验。对当地的同行来说,我算是他们请来的外宾,日程安排都是由他们单位的外事办出面写信安排好的。在沙特两个礼拜的时间让我这个老外对沙特这个国家和她的人民有了一些直观的感受,我也尽量每天在笔记本电脑上记下一些观感。国内的网友爱说“甭跟我装外宾”,但我这回确实是当了一回外宾。外宾看事情,难免有“隔”或者“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嫌,而且两个礼拜的时间也只能是浮光掠影、走马观花,所以如果有片面或者肤浅的地方,还请读者原谅。
利雅得市区伊斯兰风格的现代建筑。(本文照片均由作者摄影)
对一个老外来说,沙特给人印象最深、感受最复杂的,无疑是伊斯兰宗教对其文化的影响。沙特人的衣食住行、一举一动,无不被他们的宗教信仰左右,而沙特人的伊斯兰教信仰,无疑是非常保守和原教旨主义的。作为一个老外,这一点几乎在你逗留沙特的分分秒秒都会感受到,甚至在你还没有踏上这个国家的土地的时候,你就会被提醒。在我来沙特之前(通过网络)接受联合国的培训、办签证或在网上查资料的时候,我就一直被提醒沙特是有其独特文化而且特别注重保护自己文化的国家,比如沙特严禁其它宗教的书籍、音像制品入关、绝对禁酒、禁猪肉、贩卖携带毒品将处死刑等等。外国人到沙特办签证、出海关等填的表上都必须填写自己的宗教信仰。
到了沙特,对这一点的感受就更深、更具体。我礼拜五晚上从维也纳转机到达利雅得。沙特跟美国有七个小时时差,第一天晚上本来就睡不好,到了凌晨好不容易睡着了,但四点半左右我又被一阵极像警报的声音吵醒。开始心里还一惊,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后来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通过高音喇叭传来的悠长的唱念诵经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这是呼唤穆斯林早祷的广播。后来在沙特的每一天,都会听到从各个清真寺用高音喇叭传向全城的祷告呼召。而且每天五次,雷打不动。我曾经因为四点半左右这次影响了睡觉而想换个房间。到酒店前台问有没有房间晨祷广播的声音没那么大,那人耸耸肩,往东南西北各个方向指着说“哪个房间都一样——这边、这边、这边还有这边,都是清真寺、都有大喇叭”,我只好作罢。我问过沙特的同行是不是沙特人都是早上四点半就起床,晨祷是否都是在家里做,他们告诉我一天五次的祷告都应该尽量去清真寺做,有些人确实是这么早就起床了,但也有些人(特别是女人和孩子)到清真寺做完晨祷后又回去睡回笼觉。
穆斯林每天五次的祷告都有规定的时间,而且每天都不完全相同(虽然相差其实只有一两分钟),所以当地的日历、报纸乃至单位的电脑上都有每天的祷告时刻表。除了在我看来考验人毅力的晨祷,我得知中午12点、下午3点、5点半、晚上7点左右还各有一次。而中午和晚上的时间正好是吃午饭和晚饭的时间。我住的酒店边上有一个超市和一堆餐馆。没过两天我就发现超市和餐馆老在晚饭时间关一会儿门,过一会儿又重新开门。后来在一个本土快餐店看到关门是挂的牌子写着“祷告时间暂停营业”,才知道祷告的时间商店、餐馆都是要关门的。
古兰经藏本,沙特国家博物馆。
即使在我每天去工作的单位(相当于中国的中科院——我称之为“沙科院”),那些科技工作者每天也是一样严守祷告的规矩。(我到的第二天,周六,就开始到沙科院工作,因为在中东的穆斯林国家,工作日是星期六到星期三,星期四和星期五是周末。)在工作的地方也听到喇叭广播祷告的呼召,时间一到喇叭传来以“安——拉——”开始的悠长的唱诵,所有的人都放下手头的事情到楼上的祷告室去祷告了。这是他们的国有科研机构,上班时间是早上八点到下午三点半。早上来到单位每个人先是喝咖啡聊天看报纸上网(甚至在网上看足球赛),一晃就到中午祷告时间了。我上午想做实验,操作仪器的技工就推说“等祷告以后吧”,但下午的时间更短,三点半下班,三点钟要祷告,所以两点一过大家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没过两天我就理解为什么他们有钱买那么多先进的仪器,却没有人干活了。在这里工作是铁饭碗,人们没有努力的动力,有点本事的都出国或者自己出去开公司了,剩下的就得过且过混吧。但无论如何祷告是绝对不能错过的。其实古兰经也教导信徒要勤劳的,把祷告当偷懒的借口也并非真正的虔诚吧。
阿卜杜拉国王科技城。
每天都有一个同行陪我到外宾餐厅吃午饭,那幢楼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敞开的祷告大厅,我每天中午都能看到一些年轻的科技工作者在那里祷告。有人(通过喇叭)领着大家唱诵、念祷,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俯伏敬拜的姿势,那真的是“俯伏”,上身弯下,脸面着地。利雅得的街上有很多清真寺,虽然清真寺并不明确禁止非穆斯林教徒进去,但他们进去之前都要洗手洗脚,而且陪我游览的人只说“请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得进去祷告一下”,也并没有邀请我进去的意思。在酒店的电视上,我看到过在麦加和麦地那朝圣的全球各地穆斯林的祷告,场面更是宏大,但这两个圣地美轮美奂的清真寺是明确禁止非穆斯林教徒进去的。因为每天要去清真寺(或祷告室)祷告五次(时间一到街上的人甚至是跑步赶到),礼拜五的“主麻”就不像基督徒的主日崇拜那么特别了,唯一的不同只是主麻会有阿訇讲解古兰经,半个小时左右。
穆斯林相信古兰经是安拉最终、最真实的启示,而古兰经对阿拉伯世界的意义非常巨大。全世界各地数以亿计的穆斯林可能有不同的语言文字,但只要是穆斯林,就一定会读阿拉伯语原文的古兰经。古兰经用的阿拉伯语被穆斯林认为是至为纯洁、优雅、完美、圣洁的语言。穆斯林对古兰经尊敬到一个地步,读之前都要洗手。伊斯兰的建筑、艺术、书法等都跟古兰经的影响分不开。沙特是穆罕默德诞生和生活、传教的地方,伊斯兰教最重要的圣地在沙特境内,所以沙特人更是特别笃信伊斯兰教。这里的同行告诉我,很多沙特人把整本古兰经记在心里,能够全部背下来(到底有多少人能这样我心里还存疑),阿訇更是被人认为理当如此。古兰经里面当然也有很多关于仁慈、善行、帮助穷人的教导。
历史上伊斯兰教文化不仅带给阿拉伯国家灿烂的文明(在沙科院外宾餐厅的墙上有几幅阿拉伯古代科学家的画像,都是早于欧洲宗教改革和文艺复兴之前的科学家),也给阿拉伯世界无数的贫穷、孤苦、受压迫的人带来怜悯和慰籍。而且伊斯兰教特别注重家庭,在沙特看到很多广告,包括禁毒的广告,都是以家庭为价值的基础。伊斯兰教鼓励信徒多生孩子。当地同事、年轻人赫雷有四个孩子,他说还想再要两个。我问他平时下班喜欢做什么,他说他下班的时间都花在教育孩子、陪孩子玩上,根本没有时间做别的事情,连电视都不怎么看。他还没买房子,租一个不大的公寓,但他父母跟他住。他说每个周末他太太家和他家的大家族都会在一起聚、在一起吃饭,每次都有上百人,都是在外面租地方聚。他说我知道这么浓厚的家庭观念在美国甚至中国如今都不会再有了。
周末赫雷带我去参观沙特国家博物馆。这是沙特最好的一个博物馆,整个建筑非常气派。展厅的设计是按着时间展开,如同从沙特的七千年历史中走过。赫雷显然是特别热心于伊斯兰教信仰的人。他导游的时候专门提醒我注意伊斯兰教在这片土地上诞生前后的这里的变化,意思是在伊斯兰以前这里不过是一些落后、愚昧、拜假神的原始游牧部落,没有文化、没有文明、野蛮、黑暗,是伊斯兰信仰带给这里文明,这里是有了伊斯兰宗教以后才开化的。
整个博物馆的设计也确实很明显地传递给人这样的信息:在“前伊斯兰时期”结束的时候有一个过渡的展厅,里面一片黑暗,然后是先知穆罕默德诞生的展厅,突然间一片光明,过道两边的墙色彩缤纷,描述穆罕默德从麦地那迁徙到麦加的神圣之旅;然后走过一个两边有着金碧辉煌的古兰经经文书法的长廊,来到“后伊斯兰”的时代,开始展现辉煌灿烂的伊斯兰书法、建筑、艺术......然后是展现刀剑、枪炮和伊斯兰教如何征服当时的世界的辉煌历史。再来就是全世界穆斯林奔向麦地那和麦加圣地朝圣的盛况。赫雷还跟我讲当年海湾战争中被派到科威特的美军里面有很多人后来都成为穆斯林,等等。我姑妄听之,但不免觉得诸如此类的宣传多少有点自我陶醉的味道。
国家博物馆展览的最后是歌颂1900年代创立第三个沙特阿拉伯王国的老国王阿卜杜拉齐兹的英武善战和统一伟业,以及介绍1940年代在沙特发现石油的历史。在我看来,老国王其实不过是一个比较会打仗的军阀、部落领袖,而真正把沙特从一个贫穷落后的沙漠国家变成一个在这个地区相对富庶的(半)经济现代化国家的,并非任何英明领袖,说白了,还是石油输出。“黑色金子”源源涌出,国家财政滚滚而来。(至于哪天石油采光了怎么办,那就再说了。)
在我住的酒店的房间里有一本阿拉伯语原文的古兰经和一本英语翻译注释的古兰经(还有供穆斯林祷告的小毯子)。我多年前在国内浏览过古兰经的中文翻译和注释,但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这次有机会浏览、翻看了一下英文的翻译、注释。诚实地说,我的第一个感觉是伊斯兰教跟犹太教和基督教共同或者相似的地方确实不少。英译古兰经最让我感兴趣的是后面的附录。那上面有一张人名对照表,列出古兰经里面和圣经里面一些译音只有细微差异的共同的人物,比如伊卜拉欣就是亚伯拉罕,伊撒就是耶稣,尤素福就是约瑟,等等。当我在利雅得的国家博物馆看到古代中东的祭坛、石柱、坟墓、帐篷这些展品的时候,当我在巴扎(自由市场)上买旅游纪念品看到乳香和没药的时候,我很难不想到圣经,也很难不感叹毕竟世界上这三大一神教都出自中东地区,在历史上有很深的渊源。
我在沙特的最后一天,赫雷来找我,送我一些礼物,另外送了我两本英文小册子。我翻开一看,都是传伊斯兰教的。一本是穆斯林学者批判基督教的(赫雷问过我是不是信佛教——他以为中国人都信佛教,我告诉他我是基督徒),跟那个古兰经附录基本上是一个路子。另外一本是“现代科学证明古兰经是安拉启示的真理”,我看到这个标题就笑了,满有意思的。我还没仔细读过,以后有机会准备读读。
当然博物馆里那些宣传伊斯兰文化的伟大的展览里面没有提到恐怖主义跟伊斯兰教信仰的关系。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比如反恐最积极、也受到不少基督徒支持的小布什就经常强调伊斯兰教信仰本身是和平的、并不支持极端的恐怖主义,恐怖主义是滥用信仰打着宗教的旗号行恶;而猛烈抨击宗教害人的欧美无神论者不但批判基督教的罪恶,也坚持中东的恐怖主义跟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分不开,也就是说伊斯兰教本身就是崇尚暴力和不宽容的。
在这个问题上沙特的情形是很微妙的。在民主自由方面,如果用普世的标准来衡量,沙特应该说是非常落后的,在宗教上他们也是极端保守的。但是沙特又确实是西方反恐斗争的同盟,而且他们明确反对打着宗教旗号的极端主义。我多次在这里的英文媒体上看到沙特人大讲宗教极端和恐怖主义不是真正的伊斯兰信仰而是有偏差和谬误的信仰。沙特现任国王还专门向欧洲人发出增进宗教宽容和宗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之间彼此对话、彼此加深了解的提议并出钱资助这方面的活动。
在这里的一个宗教电视台上我不止一次看到一个“对话伊斯兰”的英文节目,两个大学生(研究生)小伙子对谈,两人都是穆斯林,节目其实也是宣传伊斯兰的。但这两个小伙子真的显得很有文化和水平。他们俩一个是中东人的样子,一个是在英国留学的马来西亚人,两个都没穿传统服装。两个人在电视节目中用英文你来我往侃侃而谈,谈西方社会对伊斯兰教的偏见,谈穆斯林应该反思自己的行为,谈极端宗教狂热的偏差,谈科学与宗教信仰的关系,谈伊斯兰信仰对人类历史和社会的正面的贡献,谈西方社会的问题,也谈当今穆斯林世界的失落和社会不公......他们的对谈给人很理性、一点也不偏激的感觉,而且让我感叹他们的“护教”跟基督徒的“护教”真有很多听起来很相似的地方。
这两个年轻的伊斯兰护教者甚至谈到穆斯林姐妹戴头巾和面纱的事情。其中一个说西方的大学校园为什么要禁止穆斯林女生带头巾和面纱呢?学生到学校是为了学习知识,大学的首要任务是让学生学习知识,女生打扮传统保守,免得男生分心,不是有助于学习知识吗?实际上西方国家校园里面男女学生的性滥交才是让校方头痛的问题,在这方面保守一点对学校有什么害处呢?西方社会不是崇尚宽容吗,女孩子戴个头巾,招谁惹谁了,为什么要禁止?
说到沙特在宗教和文化上的保守,“男女大防”还真是很突出的一点。在沙特,一个老外很快就会注意到在公共场所很少能见到女人。在沙特,当时女人禁止开车,出门必须有丈夫或男性亲属陪同(当然我也见过例外,比如一个在街口要钱的女人,只抱着一个小女孩)。女人出门必须穿遮盖全身的黑袍、蒙头的头巾和遮脸的面纱——其实叫“面纱”不大准确,因为遮脸的黑布并没有任何网眼。大部分的女人(也许所有沙特本地的女人)都是遮到只露出一双眼睛,老外初次见到真可能被吓一小跳。在沙特女人不能工作。除非是夫妻,一男一女不能在一起,甚至不能通电话。像我去的沙科院这样的工作的地方,所有的员工全是男性,所以他们的工作场所只有一个厕所——男厕所。沙特的银行分“男银行”和“女银行”,餐馆都有隔开的“家庭区”(女人只能在“家庭区”跟家人在一起),所有学校,从幼儿园到大学,严格分开男校女校。
利雅得的街上基本上很难看到女人——即使是只露眼睛的。在超市有一些大电视在播广告(毕竟还是商品经济),但如果广告里面有女的出现,她们的面孔就会被打上马赛克(!我不太明白的是,沙特人家里的电视上并非只有沙特央视,很多人家里都有卫星锅盖,啥外国的电视都能看到,这超市电视上的马赛克又有多少“非礼无视”的作用呢?)。有一天在沙科院外宾餐厅吃午饭,陪我去吃饭的人突然惊呼:“女人,女人”,原来是有女外宾在这里参观。我心里不由得替主人家担心——如果整个沙科院都没有女厕所,万一女外宾需要“洗手”怎么办?(后来发现外宾餐厅边上有一个专门给女外宾用的洗手间。我在沙特见到的为数不多的女外宾都入乡随俗穿着黑袍,没有见到过例外,但一般没有遮脸。)沙特妇女每天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做些什么呢?这里的沙特人和英文媒体告诉我,她们在家除了相夫教子做家务,每天都要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收听宗教课程。
这些针对女性的清规戒律矩并不是所有伊斯兰教国家都有的,有的甚至是只有沙特才有的。我去过的其它穆斯林国家包括土耳其和马来西亚,在乡村妇女明显穿黑袍带头巾(但露出脸孔)的居多,但在都市,年轻的女性很多都穿跟世界其它地方没有什么不同的时装的。我在这里碰到的来自其它中东国家的穆斯林也都跟我说在他们的国家女人可以工作、开车、单独出门、学校是男女同校的。他们甚至说这跟宗教无关,不过是沙特人文化上的保守罢了,甚至有外国人说这只不过是因为沙特男人特别爱吃醋,而且把老婆视为自己的不动产(我相信沙特人一定不会同意这样的说法)。沙科院有一个每年在这里工作两个月的埃及客座教授,他见到我第一句话是“我来自埃及,我们埃及有七千年历史”(看来非第一世界国家都好这一口“俺祖上先前阔过”),第二句话就是“我们埃及跟沙特这里很不同,我们有多得多的自由”。(我没告诉他我刚在一本杂志上看到埃及有穆斯林学者因被指控散布异端邪说被保守人士定罪甚至生命都受到威胁的事。)
从国家体制来说,沙特是一个由国王及其家族极权统治的国家(真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基本上是个“政教合一”的国家。老国王当年南征北战征服了几十个部落打下江山,其后的国王以世袭产生。如今皇室成员自动够格当高干,所有的高干都是皇亲国戚,道路、国家机构、组织很多都以国王及其家族的名字命名。我曾经问沙特朋友他们有多少亲王和公主,他想了一下说有一万多个吧,因为国王有很多很多儿女。(受过联合国“尊重当地文化、宗教、风俗”培训的我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问贵国国王有多少妻妾嫔妃,但后来有沙特朋友主动告诉我老国王有四十多个妻妾嫔妃,当年征战每征服一个部落就把头人的老婆娶过来......)当今沙特国王的正式尊称是“圣地两座清真寺的监护人”。在这个国家法律也是完全按照伊斯兰教的教义来制定和执行。
赫雷带我去参观麦斯玛古城堡,城堡外面是一个广场,广场的一边是城堡,一边是很大的一个清真寺,还有一边的建筑看上去像是法院。广场的正中有一个方块,中间有类似下水道入口的孔洞。赫雷说,这里就是行刑的地方。我问什么刑,他说死刑和鞭挞,杀人犯处死刑,其它更轻微的犯罪(比如通奸)抽鞭子。他说你不知道我们这里死刑是砍头,而且公开示众吗?他说今天是礼拜四,明天,礼拜五,祷告完了,会有很多人来到这里看砍头、抽鞭子。他指着广场中间那些孔洞说,死刑犯的血就从这里流下去。我这才想起来之前看利雅得旅游指南的时候确实看到别人提醒过如果旅游者对血腥敏感,礼拜五就不要去参观麦斯玛古城堡了。赫雷颇为自豪地跟我讲这样公开示众可以震慑坏人,而且以命偿命才是安拉的公义,等等,而我看着广场中间那些孔洞,似乎已经闻到血腥的味道开始有点恶心。这时候天色已暗,广场亮起了灯。一帮男孩子在疯跑着踢着足球,几个只露眼睛的妈妈带着小小孩在喷泉边休息。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和平安详,很难想象明天这里就会有血腥的公开行刑的集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上帝的公义,但人不是上帝。更重要的是,对基督徒来说,上帝不仅是全然公义,也有怜悯恩典。这一点,是我参观行刑广场最深的感触。
麦斯玛古城堡广场。
互联网在沙特也有一些管制,但Twitter和Facebook等还能上。这里的Google有英文版和阿拉伯语沙特版。有一次我看自己的电子邮件的时候不小心点到一个英文《今日基督教》的网页链接,电脑屏幕上马上跳出来一堆阿拉伯语的警告,显然这样的网页是封禁的。
据说近年在沙特也开始出现改革开放、“自由化”的端倪。我这次离开美国之前刚在《时代》杂志上看到报道说沙特已经出现有女性员工的公司(一个媒体单位)。这里的英文媒体这几天正在报道阿卜杜拉国王特赦一名为国外媒体工作的沙特女记者的消息——这名女记者被控参与了一个“有害”电视节目的制作而被新闻审查部门判为有罪、判刑六十下鞭挞(求情的一位知识分子跟检查官员说“六十鞭!长官大人,我估计您十鞭都扛不住......”)。此事惊动沙特国王亲自出面干预、赦免女记者,沙特新闻界强烈感谢国王的恩德,说这是国王自己许诺的“社会改革”的良好体现。在这里的时候还有人告诉我最近沙特人正在争论要不要允许男孩女孩同校——其实应该说是“同园”,因为那仅仅是在讨论幼儿园能不能不分男园女园,就这还很有争议。另外也有一些民主自由分子在为妇女争取开车权, 但至少目前我还没有看到多少开放的迹象。
宗教的清规戒律和严厉的宗教性法律是否就把沙特造成了一个人间天堂、道德净土?我相信肯定不是。我在利雅得的街上也看见过流里流气的恶少,这里的英文媒体上也能见到犯罪的报道(要不然麦斯玛广场上也不会每个礼拜五都有行刑示众)。甚至还有沙特人在国外触犯当地法律的。这里的英文报纸上有一个沙特学者呼吁沙特人在海外要注意维护沙特人的形象,他举的例子是媒体曾公开报道的事情:一个沙特有钱人在伦敦居住期间带上了自己家里的仆人和女佣,因为跟女佣闹翻被女佣告上法庭,因为他跟女佣有性关系而被定罪。学者的意思是劝沙特同胞在国外要遵守当地法律、尊重当地文化,但我不禁想这岂不是说这在沙特跟女佣睡觉是适宜沙特国情和文化的?那些清规戒律很多时候也不可能真地被人严格遵守,更无法禁绝人的虚伪。好比以祷告作为懒惰怠工的借口的人,表面上是守住了祷告的戒律,但内心却违背了古兰经要人勤劳勿懒惰的教导。有好几个在沙特工作过的美国人告诉我,沙特有个很小的邻国叫巴林,等于是沙特的一个“特区”,那里啥都不禁,吃喝嫖赌俱全。从沙特到巴林有一座很长很漂亮的大桥。沙特有些有钱人到那边休假,走到那桥的中间就把传统服装换成西式服装,过桥去跟异教徒一样寻欢作乐。
当然,我也相信很多普通的沙特穆斯林恪守宗教戒律并非虚伪而是真的出于宗教信仰。跟一些沙特人聊天,感觉他们对美国有不少不满甚至反感。有人说沙特人不一定不希望有民主,但他们非常惧怕西方的自由会给他们的宗教信仰和传统带来破坏。宗教保守与开放、原教旨主义与宽容,实在是今天这个已经全球化了的世界的难题,这也不仅仅限于沙特。欧洲现在有越来越多的来自穆斯林国家的移民。我有一次在布鲁塞尔坐地铁,一出地铁就来到一个满街全是阿拉伯的街上,恍如来到沙特或者巴基斯坦的某个城市。据说再过几十年伦敦的人口超过一半将是穆斯林。穆斯林世界反美国甚至反西方的情绪的确也存在。
我在沙特期间看电视新闻看到阿富汗的穆斯林示威抗议美国的“价值输出”,打出的标语直接就是“不要民主、要伊斯兰!”。欧美国家一方面撇弃基督教文化的传统,一方面急速世俗化,同时全球化又带来越来越多的移民,崇尚宗教自由的欧美国家虽然过去也有过诸如禁止基督徒女性穿裤子(只能穿裙子)的历史,今天却要禁止穆斯林女孩带头巾;而在宗教上保守的穆斯林国家虽然也许需要跟西方合作遏制恐怖主义,但对民主自由的需要和对西方物质主义文化的拒斥相比未必能占上风。(上个世纪一些穆斯林国家曾经走向过亲西方的自由化和民主化,比如伊朗,但后来仍然回到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在沙特期间我也在酒店房间的电视上看到BBC上的几场非常精彩的辩论,其中一场辩论的论题是“民主并不适合世界上的每一个国家”,结果是反方胜,胜得相当漂亮。对照我在沙特的见闻,我觉得百感交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今天这个日益全球化、多元化的世界,宗教与政治、种族、经济、全球化、民主、自由的关系好像也越来越纠结,沙特未来将如何发展,恐怕谁也说不清楚。
撰文:基甸
本文首发于作者的“知乎”专栏,由作者授权以“美国华人传媒”原创首发于《美国华人》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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