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新冠疫情失控，问题出在哪里？
美国华人
第1712篇文章
自从2020年1月20号美国确诊第一个新冠病例开始，美国逐渐成为全球新冠爆发受灾最重的国家。以美国的先进医疗技术和设备，怎么竟然会成为第一重灾区呢？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本文期望从联邦政府的处理方式入手对这个问题做个整体性探讨。
正文共：7180字
预计阅读时间：18分钟
撰文：临风
这次新冠危机带来了很多困扰，真假难辨，真相难明，问题的症结到底在哪里，似乎没人知道。许多人把新冠疫情的爆发与奥巴马上任之初的2009年猪流感相比，说当时并没有封城一说，认为美国人这次小题大做，过分紧张了。更有些人造谣，说奥巴马政府当时没有重视猪流感，没能及时防治，造成12469人死亡，6千万人受到感染。
事实上，猪流感期间美国人相当紧张。兰德·保罗（Rand Paul）参议员当时就抱怨说：“国内歇斯底里太多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那么大的危险。人们过分夸大了。”
事实上，猪流感住院率很低，6000万人中只有27万多需要住院，它的死亡率是0.02%。相对而言，新冠在美国的死亡率超过3.5%，是猪流感的180倍！无论是疫情的严重性、传染性，还是治疗手段，两者都无法相比较。美国猪流感死亡总数是全年计算的结果，而美国新冠从第一位病患死亡到第16000病人死亡中间才不到40天！
美国第一个社区传染的例子
索拉诺（Solano）是旧金山东北面的郊区县份，人口四十多万。县内有个特拉维斯（Travis）空军基地，也就是一些送回国的旅客被隔离的地方。美国国内第一个社区传染的病例就发生在这里，这个女病人改变了整个疫情处理的方向，促使美国从设法隔离外来病人的阶段进入了控制境内传播的阶段。
这位病人被确定为新冠的过程，本身就很具有代表性。根据索拉诺本地的报道（The Reporter，2020年2月27日），病人经过几天流行性感冒症状以后，病况加重，于2月15号住进当地医院，19号被转到位于戴维斯的加州大学医院，加强治疗。经过仔细检查，医生排除了包括流行性感冒在内的其它疾病。
虽然医生怀疑病人得了新冠Covid-19，但是病人不符合国家“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CDC）的检测条件。CDC检测的两个主要条件：一是中国旅游归来，二是接触了新冠病者，该女士都不符合。虽然从钻石公主号下来的旅客在附近特拉维斯空军基地隔离，但是该女士发病是在那之前。
调查者终于发现，她工作的场所有很多国外旅客来往。她终于符合了CDC加上的第三个条件，才于2月23号接受新冠检验，由于样本必须送到亚特兰大CDC的检验室，直到2月26号才得到确诊。从15号住院到26号确诊，前后一共11天！很多病人等不到那么久。这位病人在确诊前感染了多少人，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加州州长加文·纽森第二天早上宣布，必须加强检测。但是，他说：加州只分到200个测试盒！关键就在这里，CDC所以提高检测条件，就是因为检测盒不够！南韩与美国同一天发现新冠病例，然而，南韩给国人提供充足的检测盒，大批量检测，很早就把病情控制下来。美国检测盒却是极端稀缺，这个现象一直延续到4月，才得到缓解。因为不知道谁是带病毒的人，所以无法有效隔离，使得病毒迅速传播。
新冠的爆发牵动了全球金融、经济、就业、全球供应链等一系列的震荡。美国对全球的影响最大，从3月5号确诊病例破百，到11号破千，18号破万，27号破10万，4月4号破30万，8号破40万，呈几何级数爆发，到此时，美国感染新冠人数已经接近世界感染总数的三分之一。
从下面两张图表，我们可以看出，美国新冠传播问题的严重性超越其它国家。
美国在3月1号确诊人数达到30，此后上升速度“领先”世界。
美国3月5号达到第100个确诊。从上图看出，美国新冠确诊的增长速度最快，其中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初期缺乏测试盒，以及政府没有采取有效的防控措施。
科普美国负责卫生安全的相关机构
“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HHS）是个部级单位，部长是亚历克斯·阿扎（Alex Azar）。“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与“国家卫生研究院”（NIH）都是HHS的直属单位。“美国国家过敏和传染病研究所”（NIAID）是NIH下面的直属机构。NIAID的主任是安东尼·福奇（Anthony Fauci）。
另一个相关部级单位是911以后成立的“美国国土安全部”（DHS），职责是维护美国的国内安全，处理一切灾难性事件。下设联邦紧急措施署（FEMA）、运输安全管理局（TSA），等单位。
为什么美国处理新冠如此失败？要了解其真正原因，必须深入了解联邦政府这些单位在处理疫情中的表现。
特朗普总统认为问题出在哪里？
特朗普1月24号发推，赞扬中国对新冠的处理。
根据特朗普总统的说法，新冠之所以失去控制跟他无关，都是其他人的错。他的表现“十全十美”。对一向信任总统的那些美国人来说，他的话就是真理。所以，如果总统说话不实，问题就会更加严重，而且无法改善。
起初，特朗普说“新冠疫情严峻”的说法根本是个骗局。他2月28号在南卡初选的造势会上指责民主党将新冠病毒的危害性“政治化”，指称疫情爆发是“他们的新骗局”。他说这个话的时候是美国第一个社区传染之后两天了。
3月4号特朗普向福克斯电台批评奥巴马政府2009年没有处理猪流感。在4月6号的新闻发布会上，他再度传布这个错误信息。他不惜用谣言“证明”：我比他们强多了。（注1）
同天，特朗普在白宫向记者表示：“奥巴马政府做出一项测试决定，结果证明对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测试）非常不利。”他用扭曲事实的做法来告诉记者，因为奥巴马的政策，使得我们今天的测试赶不上。（注2）
3月6号访问CDC时，特朗普大胆宣告：“任何需要测试的人都可以得到测试。”他明知这是个谎言，却敢大言不惭地向国人宣告，不愧是真理部再现。
特朗普3月9号的推文，认为新冠的严重性纯粹是民主党的炒作。当天，美国的新冠确诊人数已经达到647。
世界卫生组织（世卫）虽然早在1月30号宣布“全球卫生紧急情况”，但直到3月11号才正式宣布，Covid-19是个“大流行”（瘟疫），让许多人认为世卫过分迁就中国。特朗普在3月13号宣布，美国进入“全国紧急状态”。
特朗普对新冠的态度自此有了180度的大改变，美国才真正开始正视这个大流行！当日，美国确诊人数已经到达1896！
3月16号，特朗普开始试图转移注意力，从称赞中国对新冠的处理的语调改换成新冠为“中国病毒”（Chinese virus)，暗示这是中国的错，引起攻击侮辱亚洲人的事件频发。
3月17号，特朗普在新闻发布会上说：“我老早就知道这是真的，是个大流行。在其他人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将是个大流行！”如果他早知道，为什么要瞒住国人，让人措手不及呢？如果是事后有先见之明，那么身为一国之首，他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吗？
在同一个新闻发布会上，在被问到为什么美国没有使用世卫的测试盒？特朗普错误宣称：世卫提供的测试盒“不好”（bad），暗示世卫没有尽责，并为美国测试盒的滞后辩解。而众所周知的是，世卫提供的测试盒在其它地区使用得好好的。
3月18号，特朗普宣布自己是“战时总统”，或许他要加大力度控制疫情。不过第二天，他又宣布，医疗器材的短缺（口罩、防护服、呼吸机，等等）这是各州自己的事，联邦只是后盾。在众州长催促之下，他迟迟不肯动用联邦的资源。令人不解这位“战时总统”到底管的是什么？
到了3月24号，因为股市下行的压力，特朗普发推说：“我们不能让治愈方法比问题本身更糟。”他告诉福克斯电台说：“很乐意让这个国家在复活节开放。”让大家过个“美丽的”复活节，商业恢复正常。他即将宣布胜利到来了！
当天，美国的确诊人数达到7038。在特朗普的心目中股市似乎比人命更重要！
不过，这个乐观论调没有维持多久，由于福奇医生这批专业人士的坚持，到了3月29号特朗普终于被说服，同意延长控制居家的时间到4月底。
3月30号特朗普在接受福克斯电台的访问时再度加码批评奥巴马。他说：“我们继承了一个失败的测试。”他大概认为，奥巴马应当早早预料到2019年新冠的发生，并且预测到病毒的基因序列，并为之准备测试盒！
4月7号，正当美国的确诊人数接近40万的当儿，特朗普找到一个新的“祸首”。他宣称：世卫过分偏袒中国，并且没有做出正确的判断。他并威胁说，美国将考虑停支付给世卫的会费。他把美国新冠的责任推给了世卫！
英国《卫报》的标题截屏。
至于世卫是否应当早点宣布旅行限制，世卫组织全球卫生法中心主任戈斯汀明确表示了，根据国际法，该组织一般不能片面呼吁禁止旅行——这种禁止可能会适得其反，导致各国因担心经济孤立而隐瞒重要信息。
当世卫1月30号宣布“全球卫生紧急情况”的那天，特朗普告诉美国人：新冠传播“将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注3）
杜克大学全球健康政策影响中心主任加文·雅美（Gavin Yamey）表示：“如果美国在确定病例，隔离病例和进行接触者追踪方面遵循了世卫组织非常明确的建议，今天的情况不会这么糟。”
《卫报》并指出，美国对世卫组织会费的拖欠已经超过2亿美元。特朗普这位房地产大亨从前用拒付、拖欠、诉讼的方式威胁承包商的伎俩，运用在处理国际事务上充分显露。
那么，拿特朗普的论调不计，美国疫情失控真正的问题出在哪里？如何避免重蹈覆辙？
美国新冠失控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疫情失控牵涉的范围很广，这不是个简单的问题。我们可以从三个层次来探讨。
第一个层次是HHS（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以及其所属机构（FDA，CDC）的作业失调。
技术失误使得初次发布的测试盒有误，必须重新修改，并把全国测试控制在CDC总部。美国各地的医学实验室水平很高，但他们一再被FDA和CDC限制，不得参与。FDA与CDC直到3月初才对这些实验室开放，让他们自己制作检验盒，自己检验。这个策略失误使得测试盒的供应严重缺乏。（注4）
个人保护设备(PPE)，如口罩、防护服等和呼吸机的国家库存在猪流感期间消耗了90%以上，但是历年来因为国会不肯拨款填补，在新冠疫情发生时储备严重不足。HHS与DHS（国土安全部）对PPE的不足未能及早重视，HHS本身没有财力大量购买。HHS部长亚历克斯·阿扎2月底就告诉国会，国家库存不足，需要补充。他虽然后来向联邦政府提出要求购买3亿N95口罩，但没引起注意，因为他不被特朗普的内圈人士所信任。
简而言之，下面部门转不起来，因为上面没有领导。以测试盒放权过迟这个事件来看，FDA与CDC这些机构只能照章办事，必须统筹全局的层次才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这个最高决策层次正好就是薄弱环节！
第二个层次是特朗普总统本人。
他起先一再淡化新冠的严重性，联邦官员不敢过分积极备战，生怕惹动他的怒气。他听不进属下的一再警告，似乎只相信福克斯电台的几位脱口秀大款。
到3月13号，总统宣布“全国紧急状态”以后情况是否改善了？美国总统的权力在民主国家中是最大的，仅次于皇权。但是，特朗普并没有拿出积极办法，减少测试盒与PPE严重不足的问题，减缓新冠病例极速上升的趋势。他甚至否认问题存在，或者说，这是各州自己的事。
他并且迟迟不肯放权，去积极动用联邦的力量支持各州的需要。相反地，他忙于找替罪羊，对他不够恭敬的州长就得不到支持，甚至禁止副总统彭斯与他们通话。明显地，他不知道如何整合、凝聚、使用美国强大的国力，在节骨眼上使用。到了后期，反而是联邦的采购与各州的采购彼此抬价竞争，让商人哄抬价格到20倍以上。十分荒谬！
幸好有像福奇医生这样有本事、有担当的医生、有声望的人能够坚持前后一致，敢在白宫新闻发布会上委婉地讲出与总统相抵触的正确信息，让国人有所适从，否则问题将更为严峻。
第三个层次是联邦政府处于功能失调的边缘。
联邦机构许多重要的位子空悬，许多重要的领导职位只有代理首长。代理者自己原来的职位也是由其他人代理。这样层层代理，都是暂时的，不但人手不足，而且缺乏远程的视野与规划。（注5）
911发生以后，小布什总统设立了DHS，并在白宫的“国家安全委员会”（NSC）内设立了“国家情报局局长办公室”（ODNI）。前者负责将保护国内的所有机构聚集在一起，后者是美国17个不同情报机构的协调员，以确保国家能够更好地了解世界各地正在发生的重要事情。这两个部门与国家安全至关重要，可是在新冠发生期间，这两个部门最高的四个位置都是临时代理的首长，DHS的高层干部只有35%的位子上有人，ODNI的负责人是由一位从来没有过情报经验的德国大使所代理。
奥巴马总统任期结束时，他在ODNI内建立了“全球卫生安全局”，并为未来的政府编写了抗击流行病的“剧本”，而且特别与即将上任的特朗普的部级官员做了演练，让他们完成应对疫情的决策过程。特朗普上位后把这些全部抛在脑后，更是在约翰·博尔顿做国家事务安全顾问的时期大量裁除、合并ODNI的组织。于是，在这次疫情发生时，没有一个专司卫生安全的白宫高级官员负责统筹、策划。
特朗普只愿意任用听话，忠于自己个人的干部，于是许多有能力、有专业水平、有办事原则的人纷纷求去，或是被他解雇，使得联邦各部门缺乏有能力、有专业的人负责，造成国家机器很多部门处于半瘫痪的程度。这个问题在处理新冠上暴露无遗。
在特朗普的眼中，联邦政府唯一不可少的一员就是他自己，和他的家人（I alone can fix this）。外行人刚愎自用，领导内行，这是何等的可怕，因为带来的后果就是全国性的灾难和人民生命财产的损失！
这三个问题彼此环环相扣，造成了今天疫情失控的现实。
新冠疫情的爆发很可能成为人类历史上一个分水岭的事件，它很可能改变人类社会的面貌和人类的行为模式。美国要面对明天的世界，必须首先从根本处理这三个层次的问题，找到停损点，才能开始谈到如何应付这样的灾难。至于，这三层问题的焦点何在？我想对明眼人来说十分清楚。
✎作者简介
临风，本名熊璩，出生于重庆，台湾长大。曾任台湾大学数学系副教授 ; 克雷超级电脑公司（Cray Research, Inc.）研究部总工程师; 惠普公司中央实验室部门主管，大学关系部亚太区主任等。2011年退休，全力读书、研究、写作。在中国大陆出版有《绘画大师的心灵世界》（2012年江西人民出版社）。
撰文：临风
编辑：Jing
本文由作者授权原创首发于《美国华人》公众号
推荐阅读
本文由作者投稿，内容不一定代表“美国华人”微信公众号立场。
━━━━━━━━━━━━━━━━━━━━
公众号小助手微信号 | CAeditor
广告、转载、投稿、读者讨论群
请发邮件至editor@ChineseAmerican.org
━━━━━━━━━━━━━━━━━━━━
美国华人
客观、理性、包容
微信公众号：ChineseAmericans
微博：@华传媒
网站：ChineseAmerican.org
投稿/转载：editor@ChineseAmerican.org
点击下方
阅读原文 Read more
进入临风专栏
点赞就点“在看”(W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