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平安——鲁迅还是决定继续做医生

鲁迅还是决定

继续做医生

文 | 毛尖

       庚子开年不凡，疫情数字天天往上跳，天天版本升级的真人灾难片。

       最开始的时候，朋友圈里还很多段子，大家喝着尾牙的茅台五粮液，一身酒精，自觉百毒不侵。然后各种民科出场，有的说，早上起来鼻子两滴麻油，非典期间就这么挺过来的。有的说，夜夜半包烟，家住海鲜市场隔壁也不怕。除了西藏，全国一片红的时候，民科没声音了，接着是各路诸侯各自政策，省省隔离村村断路，从来没有见过人间如此马赛克，中国人的世界虽然各种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但从来温度都不低，这次算是新生活运动，抖音里很多小视频，爷爷把压岁钱从窗口扔下去，不见不见我们不见。亲戚大包小包被手持红缨枪的大嫂拦在村口，湖北来的，一律免入。

       因为河南最早发起的硬核预防，一个说了一辈子上海话的朋友突然骄傲地在朋友圈里亮出了洛阳祖籍，而湖北人，因为各级政府不作为，搞得成了这个春节的贱民，超市就剩下“武汉热干面”，各地的武汉鸭脖也终于承认他们是本地鸭，湖北菜老板娘重新油漆了招牌改了苏州菜，当然，地图上，整个中国颜面扫地，辱华的《传染病》又在互联网上传，这场疫情的政治和经济债务，最后还是由中国老百姓埋单。

       终于，大年初一，舆情反转，医疗队伍驰援武汉，民间团体也各种伸手，虽然武汉一地流出的五百万人口让朋友圈一阵慌乱，但是，同为中国人的调子开始走高，杭州带头接纳了武汉的飞机，北京也拐弯声称不封城，接着上海也不封，汕头这些本来要封的现在也表态不封，社会主义时期的居委会政治经验也开始发挥作用，当然，漫天飞的谣言里，每个中国人也都比平时更清晰地看到，这场灾难的源头是什么。终于到来的疫情发布会上，戴错口罩的地方大员一个劲地向北京道歉，一个劲地口吐数字错误，在这些分不清“亿”和“万”的人嘴上，500万奔命在中国大地上的武汉人也不过就是支足球队吧。

       这真的是一个难忘的春节，所有的出行都取消，所有的聚会都取消，祖国让我们躺在家里作贡献。除夕夜，一个朋友去了武汉，我说我想弃文从医，很多朋友提醒我，你忘了鲁迅吗。怎么会忘，鲁迅要是活到现在，他能在光明日报上写专栏还是会在抖音上演讲，最多也就从华山医院精神科下班，业余撸撸“保马”“三联”“雅理”“海螺”“文艺批评”公众号，然后携广平女士海婴公子看一场烂片吧。到深夜，他翻翻《红楼梦》，以职业的敏感发现，武汉肺炎的源头已经被曹雪芹提示：贾府年货有獐子，狍子，熊掌，野鸡，鹿肉等一堆野生动物，有一年中秋还吃了风腌果子狸，所以，黛玉一直咳嗽，晴雯也疑似肺病，四大家族一大堆人莫名暴毙。

       大约就是这样吧。第二天起来，鲁迅还是决定继续做医生，他开车去武汉，一路觉得，今天很多人是真的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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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周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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