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瓒|今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露易丝·格丽克的诗歌及导读
本文转自“飞地Enclave”,感谢周瓒老师授权海螺转载。文中图片均转自原文。
露易丝·格丽克(Louise Glück)
露易丝·格丽克*诗五首
周瓒 译
*原译为“露易丝·格吕克”
经译者授权发布
变形记
1.夜
死亡天使低飞
向我父亲的床塌。
只有我母亲看到了。她与父亲
呆在这间屋里。
她曲身向他摸到
他的手,他的额。她是
如此惯于充当母亲
此刻她轻轻抚摩他的身体
就像她对其他孩子们的那样,
开始时轻柔,接着
便习惯了痛苦。
没有什么差别。
就连肺上的斑点
也一直在那里。
2.变形记
父亲已忘了我
在他垂死的兴奋中。
如同一个就要没了吃喝的孩子,
他对一切都不再在意。
我坐在他的床边
生命围绕着我们
如同许许多多的树桩。
有一回,片刻
的最小瞬间,我想到
他现在仍然活着;
他就看着我
像个瞎子瞪眼
瞧着太阳,因为
不管它能对他做什么
一切都已完结。
接着他那被映红的脸
从这份契约上掉转开去。
3.为我的父亲作
没有你我还会活下去
就像我曾经学习
没有母亲而生存。
你认为我不记得那一切了吗?
我已用了我全部的生命去牢记。
如今,那么多的寂寞之后,
死再也吓不倒我,
既不是你的死,也不是我的。
那些词儿,最后时光,
对我也再无威慑力。我知道
热切之爱总会导致悲伤。
这一回,你的身体不能威胁我。
时而,我的手从你脸上掠过,
轻轻地,如一块掸尘布。
还能有什么吓倒我,现在?我感到
再也没有无法解释的寒冷。
与你的面颊相比,我的手温暖
并且充满了温柔。
2014年,露易丝·格丽克在纽约市出席美国国家图书奖的颁奖典礼。(pic Getty)
学生们望着我,满怀期待我给他们讲解,艺术的生命其实是一种无休止的劳作。他们的表情几乎没变;关于无休止的劳作他们需要知道得更多一点。所以我给他们讲述了西西弗斯的故事,他是如何被判罚将一块石头推上一座山,并清楚这一努力会毫无结果
可他仍然无限期地重复它。我告诉他们这中间有一种快乐在艺术家的生命中,某种逃避裁决的快乐,而后我又讲到我自己也正秘密地推着一块石头,偷偷地把它推上一座山从它那陡峭的一面推上去。为什么我要对这些孩子们撒谎?他们并不在听,他们不会被蒙骗,他们的手指在木头桌面上轻轻叩击着一一于是我收回这个神话;我告诉他们这一切发生在地狱里,而艺术家说谎因为他为抵达所困扰,他感觉到了顶点就是他将永远栖居的地方,一个他的负担得到转换的地方:生命中的每一刻,我都站在这座山的山顶上。我两手空空。而那块石头却已增加了山的高度。
成人的悲伤
因为你够傻傻到只去爱一个地方,现在你无家可归,一个孤儿呆在一连串的庇护所里。你自己根本没有充分准备。在你眼前,两个人正在老去;我本应告诉你两起死亡即将到来。从未有双亲伴着一个孩子的爱一直活下去。当然,现在,已经太晚一一你掉进忠实的浪漫故事的陷阱。你坚持回去,依偎在两个忍受一切之后你几乎认不出的人身边。要是你曾解救过你自己就好了,如今那段时光已过:你会变得固执,可怜地对变化熟视无睹。现在你一无所有:对你,家是一块公墓。我见到你把脸挤靠在花岗岩纪念碑上一一你是苔藓,试图生长在那里。但你不会生长,你是不会让你自己抹煞一切的。
(为E. V而作)
记得我们最初快乐的日子,我们多么强壮,因激情而晕眩,成天躺着,然后整夜在那张狭窄的床上,睡在那里,吃在那里:是夏天,仿佛万物一下子全成熟了。而我们完全赤裸地躺着却多么热。时而风儿鼓荡,一棵柳树轻拂着窗户。
然而我们有几分迷失了,你没有感觉到吗?这张床就如同一只木筏;我感到我们正在漂流远离我们的本性,漂向一个我们将什么也发现不了的地方。首先是太阳,然后月亮,变成碎片,透过柳树映照下来。谁都能明白。
接着圆圈合拢。慢慢地夜晚变凉;柳树下垂的叶子变黄了,凋落了。在我们每个人之中开始了一种深深的孤立,尽管我们从来没有谈论过这一点,这遗憾的缺失。我们再次成了艺术家,我的丈夫。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这个旅程。
阿喀琉斯的凯旋
在普特洛克勒斯的故事中无人幸存,包括阿喀琉斯他近乎一位天神。普特洛克勒斯与他相似;他们穿同一副盔甲。
在这些友谊当中,总是一人服侍另一人,一人不及另一人:这种等级制总是显而易见,尽管传说不可信——它们的来源则是幸存者,那个被抛弃的人。
与这种损失相比燃烧着的希腊战船又是什么呢?
在他的帐篷里,阿喀琉斯为他的整个生命而悲伤可天神却看到
他是个已死的男人,是爱的那部分以及作为凡人的那部分的牺牲品。
Achilles Lamenting the Death of Patroclus - Gavin Hamilton
收获最后一粒词语
——介绍露易丝·格丽克
周瓒 / 文
本文转自“飞地Enclave”,感谢“飞地Enclave”授权海螺转载。文中图片均转自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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