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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工人阶级上天堂——独立纪录片中的“劳工叙事”



工人阶级上天堂

独立纪录片中的“劳工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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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阶级一词听起来老派,但在当今中国仍值得被重新审视,对一些独立纪录片的梳理可以帮助我们完成此工作。


最初,19世纪的马克思将人,按照是否拥有生产资料划分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无产阶级的两大主力军分别是农民和工人,前者是世界范围内的传统,后者产生的背景是工业革命与新的生产关系。在20世纪的俄国和中国,工人阶级曾一度登上历史舞台。后来,生产关系再度转变,至今已有40年。内卷,996,润,躺平等新概念是否在反映一些旧秩序?


中国独立纪录片诞生于90年代,某种意义上算是市场经济的产物,是被经济基础所决定的上层建筑。那么中国独立纪录片又如何回应我们社会中的劳动者和劳动关系呢?


中国独立纪录片公认的起点《流浪北京》(吴文光,1990)恰恰做出了解构式的回应:它拍摄了四位“盲流艺术家”,何谓“盲流”?为逃荒、避难或谋生,从农村常住地迁徙到城市、无稳定职业和常住居所的人们,称为盲流入人口,简称“盲流”。此片很有现实意义:几位主人公拒绝被卷入主流的生产关系,“躺平+润”的行动指南也是当今年轻人所向往的。


此后的中国独立纪录片似乎延续了关心社会边缘人的传统,这是一种媒体人的理想,是九十年代被介绍到中国的“小川绅介精神”的开花结果,也可以看作对“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士大夫精神的传承。这一传统决定了中国独立纪录片的走向。


小川绅介


于是,我们看到了太多《铁路沿线》(杜海滨,2000)中的流浪者,《马大夫的诊所》(丛峰,2007)里西北干旱地区的农民,《算命》(徐童,2009)里的“游民”,《犴达罕》(顾桃,2013)里总是醉醺醺的原住民;当然,中国独立纪录片不只有“穷山恶水长镜头”,也少不了徐若涛影片里的疯狂艺术家,范坡坡镜头下的酷儿,邱炯炯面对大历史的奇思妙想,我们当然不能否认中国独立纪录片在内容和形式上的多元。


《犴达罕》


但最普通的劳动者在哪里?是否因为太过主流,不够边缘而被忽视?这一现象充满讽刺性。当代语境下的工人阶级对应英语里的working class,被雇佣的蓝领和白领都属于工人阶级,是中国人口的大多数(根据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的数据,2021全国就业人员7.465亿人)。而当我们翻开中国独立纪录片的历史,却发现我们是“沉默的大多数”:作为被拍摄对象的出现频率远低于“社会边缘人”。不过,因此对纪录片创作者提出抱怨,是幼稚且无用的。研究中国独立纪录片者,或通过纪录片研究中国的海外学者,从纷繁复杂的影像世界里梳理出一条“工人叙事”的线索才更有意义。


我们暂且通过一些有代表性的作品,来梳理中国独立纪录片里的“劳工叙事”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王兵的《铁西区》(2003)是这个序列里最高作,它也使王兵导演出道即封神。笔者出生并成长于沈阳市另一个重要的工业区,环境与此片里的较为相似,因此也更有共鸣。此片长达9小时,记录世纪之交的国有工业体系的瓦解。在笔者看来《铁西区》的三部分《工厂》《艳粉街》《铁路》呈“集体-群体-个体”的递进关系,从制度化的集体,到松散混沌的群体,再到茕茕孑立的个体,此片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以“退变”来衬托人性的光辉(尤其在第三部分),这样的创作是真正的,最纯粹的人道主义行为。


《铁西区第三部分:铁路》



工人炼狱


《三里洞》(林鑫,2007)有关高危工种的工作环境。“本片用15个片段记录了依然生活在当地的老矿工、已故者和那个即将消逝的时代,以矿工的群像见证了生命的坚韧和尊严。”



放映应该被禁止?


徐童的《麦收》(2008)是其“游民三部曲”的首部,拍摄对象为北方一个低端服务场所的女性性工作者。在马克思那里,性工作者被认为是流氓无产阶级,不是革命力量。土地革命时期的中国共产党将这一群体作为团结的对象,主张对其进行改造。现如今,关心社会议题的年轻一代早已将对此群体的讨论引向女权主义,在此不必赘述。作为纪录片的拍摄对象,性工作者的隐私问题引发了一些争议,在2018年的香港,《麦收》在决绝影展的放映遭到社会人士的阻止,这些人认为此片的放映侵犯了片中人物的隐私权,会对她们造成伤害;另一群人则从言论出版自由,以及目的论的角度出发,宣扬此放映的合法性和正义性。关于此伦理层面的争议,笔者不予置评。


 2018「决绝」影展现场遭遇黑旗遮挡镜头



世界工厂


余天琪和余海波的《中国梵高》(2016)是典型的以小见大式的纪录片,讲述深圳大芬村的农民画工的生产生活。此片可探讨的话题有很多,包括如何实现个人价值,何为艺术的本质,但最有趣的是:它是一个资本主义全球化的寓言,笔者印象极深的一个段落是:临摹技艺高超的主人公由于长期与欧洲销售商合作,向其供应梵高画的复制品,而被销售商邀请去欧洲观摩,我们的主人公在感叹欧洲的人文艺术的强大精神力量的同时,也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他临摹的画作在欧洲的售价竟是销售商向其提供的收购价的数十倍。这一残酷的现状,正是中国在全球化经济里的位置的缩影。


《中国梵高》


仿生杀马特会梦到电子厂吗?


李一凡的《杀马特我爱你》(2019)是不可多得的杰作,制作此片的工作量极大。此片极具社会学价值,也适合每一个中国人观看,观看时可以问问自己:“我与他们有何本质区别?”



日常的抵抗


曾引起广泛讨论的NHK纪录片《三和人才市场 中国日结1500日元的年轻人们》很难算作是中国独立纪录片,但也不妨把它拉进来一起讨论。此片的内容无须赘述。有意思的是,现在仍有很多三和大神在抖音发布vlog,他们分享自己的日复一日的生活这一行为,似乎是有自觉意识的。如果这种分享是自觉的,那么他们干一天玩两天的“自甘堕落”,是否也是对资本主义的自觉抵抗?


上述所枚举的,只是较为典型的劳动者题材作品,我们相信更多的“劳工叙事”散落地分布于大量不同题材的纪录片中。


台湾国际纪录片展(TIDF)今年策划了“时光台湾:1986—1991「百工图」系列精选”,展出了《白衣天使》《动物管理员》《漫画人》等15部曾经的电视专题片。把主流(官方)影像当作考古的素材,在台湾纪录片界已司空见惯。


TIDF官网截图


中国独立纪录片,作为非主流叙事似乎在题材上有意回避主流,这可能就造成了“社会上的大多数成了纪录片中的少数”的尴尬现状。如何对主流劳动者和非主流(边缘)劳动者都予以适当的关切,以致完成纪录片人内心的“主流——去主流——再主流”进程,是创作者,研究者,策展人共同面对的问题。


本文原载于公众号“导筒directube”,感谢公众号授权海螺转载。未经许可,请勿转载。


本期编辑 | 黄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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