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丨八万击退八十万，一场匪夷所思之战

383年秋，建康城。

“报——八百里加急，苻坚正率百万大军……”只见前线都督谢玄，飞步跨进了相府。

“玄儿，慌啥！今天叔父搞了个聚会，嗨一个去？”

“呃，开什么玩笑？”谢玄大跌眼镜。

话说这位淡定哥，正是东晋的军事一把手谢安，他没搭理小侄谢玄的前方情报，拉起棋友张玄手，登上马车，扬长而去，奔向郊区的大别墅。

“谢相临大事有静气啊”，张玄心里暗暗佩服，“不过，这军情……”

谢安打断了张玄，“输给你的话，就把这套别墅送你，怎样？”

张玄一琢磨，按房价计算，这豪宅可价值不菲啊，“下就下呗，反正你总是输给我。”

“好，看棋！”

烽火狼烟

甲子日，长安城。

“让我们结束这乱世吧！”一统北方、天下十有其七的大秦天王苻坚，正号令三军，俯视八荒，信心爆棚。

对于此战，战将中苻融等人比较摇摆，慕容垂、姚苌是坚定的主战派。大军兵分三路，步六十万，骑二十七万，东西万里，水陆齐进——

西路军，沿长江、 汉水顺流东下。

东路军，从幽州、冀州经彭城南下。

中路主力，由苻坚亲自率领，前锋统帅苻融率兵三十万，直取淮南要地：寿阳。

战局如棋局。

谢安下完棋，方在荆州和淮南两个方向作出部署——

荆州方向：命桓冲率10万兵，扼守长江中游，机动作战，牵制秦军，阻断秦军通过襄阳南下。

淮南方向：命谢石为征讨大都督，谢玄为前锋都督，形成“谢谢组合”，率北府兵8万，沿淮河西进抵抗秦军主力。龙骧将军胡彬以5000水军，增援寿阳，

马嘶鸣，战旗卷，烽火狼烟起，两军摆开了决战姿态。

 锦囊妙计

十月，攻寿阳。

秦军兵锋所指，如秋风扫落叶，三下五除二，拿下了寿阳，下一站：洛涧。

这速度，晋军震惊。

苻坚登高视察，此地北控汝、颍、淮诸河，南扼淝水、巢湖，直通长江。他内心愈发澎湃：“快了快了！想当年，魏武挥鞭，在赤壁鏖兵，今天我同样百万雄师，投鞭断流，看看谁的鞭子更厉害吧。”

胡彬还没开到寿阳，就听说前方沦陷，不用去了，于是退守硖石。苻融紧追上来，把他团团围住，眼见粮草消耗殆尽，胡彬连忙写了求救信，“贼军兵盛，我弹尽粮绝，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摸着夜黑，派人送出去给大都督谢石。这水泄不通的，信件自然被秦军截获。

苻坚拿到此信，暗想“早就知道晋军弱鸡，但不知道这么快就没小米了。”于是，喜上眉梢，计上心来，拿出一贯的怀柔做法，找来尚书朱序去劝降，实施“不战而屈人之兵”。朱序此人是早年的东晋降将，对故国，人熟、语言通，还自带导航，正是不二人选。

苻坚说：“你老东家啊，不堪一击，寿阳为证。劝劝他们赶紧投降吧，我必以国士待之，像慕容垂那样。”

“好的。”

朱序快马加鞭，嘚嘚嘚、嘚嘚嘚，直奔晋军大营。话说朱序，这些年在胡人阵营遇到了职业生涯的瓶颈。在苻融这样的血统派、慕容垂这样山头派的夹缝中，投降派的上升空间不大。

相反，晋国近些年在谢安主导的经济改革下，发展蒸蒸日上；宽松的玄学气氛，文化昌荣，逍遥自在。朱序是“身在秦营心在晋”。

一到老熟人的军营里，朱序便献上酝酿好的锦囊三计，以图建功立业。

这第一计：“天下用兵，唯快不破”。秦卫将军梁成屯于洛涧的前锋只有5万，要主动出击，趁其不备，灭其锐气。等百万秦军集结完备，就啃不动了。

“谢谢组合”正愁秦军铁骑勇猛，本来扎营在距离洛涧25里外，不敢进。听了朱序的献策，立即重新部署作战计划，命刘牢之率北府精兵5千强渡洛，顺利歼敌1万5，尽收其器械军实。

洛涧大捷，晋军将整体弱势转化为局部优势，极大地提振了士气。

洛涧受挫，让秦军丧失了对晋军在淮水沿线的封锁。

草木皆兵

八公山，秋风萧瑟，草木摇响。

洛涧大捷之后，晋军反逼淝水东岸，在八公山扎下大营，与寿阳的秦军隔岸对峙。

苻坚带着苻融等将士，再次登上城头视察，遥见晋军列阵严整，操练得法。忽闻远处疾风袭来，吹得山间树枝东摇西晃、树叶沙沙作声，树林后面又见尘头四起，疑似晋军设伏。

“有杀气！”

本以为晋军是弱不禁风，苻坚惊讶于晋军的军纪、军容和战力。一种上当的感觉涌上脑门，苻坚转头找人出气：“发兵时谁说好打的？哼，慕容垂，你这个锤子！”

话说这个慕容垂啊，还真不是个锤子。《天龙八部》中“南慕容、北乔峰”里，心心念念想复国的那位慕容复，正是慕容垂后人。慕容家骨子里都潜伏着复国的基因，此战，慕容垂迎合上意、坚决主战，这为后来他兴复大燕捞取了军事和政治资本。

在彼岸，已知对方底细并在洛涧大捷中尝到了甜头的“谢谢组合”，决定一鼓作气，再下一城，开始实施与朱序商议的第二计：激将。

淝水惨案

淝水之上，烟笼寒水。

苻坚手握晋军送来的邀请函，上面写到：“贵军孤兵深入，却临水布阵，久久不战，像打仗的样子吗？建议你们稍稍后退一点，挪开地方，让我军过河厮杀，下官与您牵骑着马儿，哒哒、哒哒，慢慢欣赏，是不是很爽呀？”

这是明摆着挑衅嘛，苻坚怒且不屑，“众爱卿怎么看？”

谋士笑答：“何不将计就计？《孙子兵法》云‘半渡而击’，韩信当年就是妙用此计斩杀项羽大将龙且。何况我北军本就善于陆战，可以铁骑数十万向水，乘着晋军半渡之际，痛打落水狗。”

武将抱拳：“俺也一样，愿当先锋，踩死丫的。”

嗯，就这么定了。于是，苻坚令旗一挥，“后撤！”

本来是一场以逸待劳的“躺赢战”，没想到狗血剧情开始——

先头部队掉向，后军不明就里，本来人缝狭窄，只能看见前方战友的后脑勺，现在前军的脸蛋像拍集体照一样，纷纷挤露出来了：“咦，你们咋回事？”

“没看见令旗吗？快撤。”前军说。

“太远了看不见，吃败仗了？”后军交头接耳，有点骚动，“要不咱也撤？”

突见军中一人跳起，吼道：“秦军败啦！秦军败啦！”

“快逃啊——”这些小喽啰心理防线早已崩溃，哪管什么真假，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前军撞后军，后军不让前军，人马相践踏，争相逃亡。淝水畔，发生了惨烈的踩踏事故。

——这正是朱序的第三计：“营啸”之计，或称为“炸营”。

我们知道，后撤的正确姿势是：向后转，齐步走，让后排先走。可惜，苻坚平时一定不重视军训，侧面也说明秦军是临时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原先的人数优势，瞬间灰飞烟灭，吞噬着秦军自己。

阵中苻融一看不妙，横刀立马，试图阻止大军。

就在此刻，晋军前锋已经过河了，跳船、登岸、冲刺、喊杀、挥刀，一个砍十个，后阵万箭齐发、前阵杀气如麻！杀得秦军弃枪落盔，抱头鼠窜，苻融也被扑倒，乱军中被杀死。

苻坚呢，身中流矢，落荒而逃。

风呼啸、鹤鸣悲、声凄怆，秦军亡命狂奔，丢魂落魄似的，死者蔽野塞川，正是：汴水流，泗水流，淝水被浮尸断了流。

最后一“装”

建康城，谢安还在下棋，面无喜色。

“谢相棋道精妙，还是请您解局吧！”张玄说。

谢安嘬了一口茶，淡然道，“想当年，我和羲之曲水流觞，仰观宇宙之大，悟得玄机。所谓棋道，即天道人道，苻坚正是输在了一个‘围’字上，我简单讲三点：

第一，苻坚被自己‘围’，急于求胜，轻举大事，亲信他人，否则朱序就不会得逞。他用兵之中，虚张声势，殊不知胜败的逻辑，并不在于总人数，而是关键局部的强弱较量。

第二，苻坚被将士‘围’，兵勇以五胡杂糅，民族内部矛盾激烈，慕容垂、姚苌等人都是虎狼之辈，心怀异志，尾大不掉。殊不知养兵千日，方可用兵一时。

第三，苻坚被天下‘围’，中原衣冠多随我晋南渡，天下正朔，还在晋，现在人心思安。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也验证了他们心里没有底气啊！”

“好三围！无死角！”众将连连点赞，皆退去。

谢安终于装不下去，一阵狂喜，冲向内屋，撞上了门槛，鞋折了。

【参考资料】

司马光：《资治通鉴·晋纪·淝水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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