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四年再归来：年轻“旋风”沙利文的国家安全策略关键词

* “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是由复旦发展研究院和丰实集团共同打造的中美关系研究的学术平台

在提名布林肯为国务卿的同时，候任总统拜登宣布提名杰克·沙利文（Jake Sullivan）为国家安全顾问。这个四年前因希拉里败选而一度沉寂的华盛顿精英再次闯入世界的焦点之中，一直强调“中产阶级、公共卫生和新的经济哲学”的他也将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国家安全顾问。

被提名后的沙利文在女王剧院。图源：美联社。

沉寂四年的归来：
光环加身的华盛顿精英

沙利文被认为是华盛顿“精英中的精英”。44岁的他身上有一系列光环：耶鲁大学法学毕业生；罗德学者；最高法院法官书记官。自2008年开始参与希拉里的竞选活动，先后成为希拉里和奥巴马的外交政策顾问。在希拉里担任国务卿时期，沙利文作为希拉里的幕僚跟随希拉里出访了上百个国家，积累了丰富的外交经验。

在希拉里离开政府之后，奥巴马将沙利文招进白宫之中，每天参加椭圆办公室的情报会议——在此期间，他与布林肯、拜登等人长期共事。同时沙利文参与了伊核协议的谈判，据Politico报道，白宫的前同事透露称沙利文“独自一人在阿曼与伊朗人秘密会谈了数次”，为伊核协议的签订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在每一个岗位上，沙利文似乎都能与同事建立友好的关系并取得同事们高度的信任。据《华盛顿邮报》报道，民主党高层对其十分欣赏，已故外交官理查德·霍尔布鲁克认为沙利文有担任国务卿的才能，希拉里甚至跟朋友吐露称“他可以担任总统”。拜登在11月23日公布第一批内阁成员名单时也评价称“没有人比他（沙利文）对我们面临的挑战有更深刻的理解，也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如何通过国家安全政策和外交政策来保护我们的中产阶级。”

沙利文公共职务履历。图源：笔者自制。

事实上，早在2016年大选时，沙利文便出任希拉里的首席外交顾问，人们当时就普遍认为，一旦希拉里当选，沙利文将成为美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家安全顾问”。希拉里败选后，沙利文在极度沮丧之余认为“自己对结果负有责任”，在接下来几年，他暂别政坛，短暂地沉寂下去。在此期间，沙利文进入咨询公司，同时担任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研究员。同时，沙利文还建立了智库组织“国家安全行动”（National Security Action），致力于提升美国全球领导地位，反对特朗普政府的“鲁莽”政策。

2016年希拉里败选时的沙利文。图源：华盛顿邮报。

而时隔四年后，沙利文加入了拜登的竞选团队，成为其最重要的外交政策和内政顾问。在拜登胜选、沙利文被提名为国家安全顾问之后，《政客》（Politico）杂志用了“杰克·沙利文势不可挡的崛起”来描述这位华盛顿精英的回归。对沙利文来说，现在的他似乎处在比四年前更好的处境之中：即将就任的国务卿布林肯、白宫幕僚长罗纳德·克莱恩等内阁成员都是与他相识已久的亲密同事。像在特朗普内阁中那样国务卿蓬佩奥和前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互相攻击的情况几乎不会发生；希拉里的顾问雷因斯更是评价沙利文和克莱恩称“不会有幕僚长和国家安全顾问有着他们一样的对彼此的了解和协作。”

在融洽的工作氛围中，沙利文沉寂四年积累的思考将更便利地被转化为他的国家安全政策和外交政策。正如《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的评论作家詹姆斯·特劳布（James Traub）评论的那样，在拜登内阁这个如一个家庭一样的氛围中，沙利文将一展才华，成为一个“全方位超级顾问”。

中产阶级、公共卫生和新的经济哲学：

沙利文的国家安全策略关键词

国家安全顾问（National Security Advisor）的正式名称是美国总统安全事务助理（Assistant to the President for National Security Affairs），是一个设立于二战之后的幕僚职务。由于其直属于总统办公室，总统无需经由参议院表决便可以任命。在美国历史上，国家安全顾问由于可以绕过官僚系统、直接向总统提供政策建议而享有超然地位，基辛格、布热津斯基等知名政治家均担任过此职务，在其任上对美国政府的政策的影响几乎延续至今。因此，国家安全顾问的政策底色是一届美国政府外交政策基调的重要部分。

而如果说拜登、沙利文和四年前的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希拉里在政策上有什么“共同底色”的话，“中产阶级”一定是其中之一。拜登在提名沙利文的时候称后者最懂得如何捍卫中产阶级利益；四年前希拉里在与特朗普进行辩论的时候，一遍又一遍提到她的政策将如何服务中产阶级，并且直视着镜头，对观众说：“而你们，中产阶级们，将得到（国家）最充分的投资。”——在当时，希拉里的首席外交政策顾问正是沙利文。

沙利文与希拉里一同出席国会听众会。图源：美联社。

事实上，沙利文一直将美国中产阶级利益作为其政策制定的重要出发点。2020年6月，沙利文在卡耐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长篇报告《让美国外交政策更好地为中产阶级服务》中详细阐述了他的主张：他认为应当通过对外经济政策加大国内的公共投资（医疗保健、住房、教育等），促进内外政策互动，建立广泛的盟友关系（而非单边体系），围绕“有利于中产阶级的外交政策”建立新的政治共识。同时，沙利文强调美国应该充分发挥其国际贸易执法机制，对国内的中小企业进行有力的保护……这份报告在一定意义上是希拉里四年前所言的“投资中产阶级”的翻版，但沙利文自己也承认，这份报告提及的目标相对克林顿甚至是小布什政府时期都是非常基础的目标，因为特朗普政府对美国经济外交政策的破坏需要缓慢修补。

对于沙利文来说，需要被修补的不仅仅是对外经济政策。正如Politico援引一位奥巴马政府的前官员的评论所说的，拜登和沙利文面临的最艰难的任务是在特朗普政府在全球政治的舞台肆意表演之后收拾特朗普政府留下的“碎玻璃”。其中新冠疫情无疑是最为扎眼的一块“碎玻璃”。沙利文非常重视疫情防控，将疫情防控上升到国家安全的范畴之内，并表示会将应对疫情作为现阶段国家安全的优先任务。

在被提名之后接受Politico采访的时候，他称“美国人民现在能够理解，从世界其他地方蔓延的威胁会对国家造成多大的影响。美国介入世界事务，正是为了防范这种灾难性后果……中国应该得到一个明确的信息，那就是美国和世界其他地区不会再允许我们的公共卫生系统监控不到（中国的情况）。”沙利文的言下之意是，他将采取措施迫使中国向美国公开更多公共卫生防控信息。《新闻周刊》（Newsweek）对此评论称，这意味着沙利文将加大对中国的干涉。

最后，国内经济和贸易也在沙利文对国家安全的考量之中。在2020年2月给《外交政策》撰写的一篇文章中，沙利文提出“美国需要新的经济哲学”，过去数十年的新自由主义已经走向终结，在美国与其他国家尤其是中国的竞争之中，美国需要捡起其停止了四十多年的产业政策。其次，对美国国家安全来说，投资缺乏带来的停滞比债务更加危险，不应该为了一味防范债务风险而放弃应有的投资。一言以蔽之，沙利文主张走出过去几十年美国政府强调自由竞争、放弃政府主导的模式，重新开始实行类似于二战后在凯恩斯主义指导下的一揽子产业政策。

“没有灾难的竞争”：
沙利文会如何影响对华政策

在其四年沉寂期间，沙利文特别注重中国问题。以拉特纳2018年的文章《思虑中国》（The China Reckoning）为基础，他在《外交事务》2019年9/10月刊中的文章《没有灾难的竞争》（Competition Without Catastrophe）一文中就明确指出，自冷战以来，美国正在对外交政策进行最重要的反思。美国的决策者已经认识到对华政策的乐观主义基础已然不复存在了，中国应该被当作“战略竞争对手”（2018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提出）来对待。但沙利文也同样强调，与中国的竞争不同于和冷战时期与苏联的竞争，美国不应寻求一种类似于冷战最终结局的最终状态，而应该在有利于美国利益和价值观的条件下，寻求一种清晰稳定的共存状态。这种共存将包括竞争与合作的因素，美国的竞争努力是为了争取这些有利的条件。

因此，美国对华外交所追求的目标应是在竞争仍在继续的情况下，为防止危险的螺旋式上升提供一系列必要条件。沙利文最后谈到了盟友的重要性，“为了有效地与中国对抗，美国的任何战略都必须从其盟友开始。” 他认为，在经济领域，美国应该建立互惠的伙伴关系以应对中国的经济冲击，同时维护自身的技术领先地位，扩大公共投资，大幅增加基础科学研究资金，重视清洁能源、生物技术、人工智能和大数据计算能力四个领域，并应该采取移民政策，增强美国的人口和技能优势。

图源：NPR。

2020年5月，沙利文在《外交政策》上发表了名为《中国有两条通往统治全球的道路》，将中国摆到更重要的位置上，认为中国正在通过积极扩充海军、发展高科技展现超级大国的野心。而要通往超级大国，沙利文认为中国要么通过建立西太平洋地区的区域主导地位并以之为跳板主导全球，要么通过一带一路建立全球政治经济新秩序，并成为提供公共物品的霸主。沙利文指出，对华盛顿的决策者来说，必须弄清楚中国更希望通过哪条道路回到“世界舞台的中央”，并依据此来制定应对政策。

而在其他热点话题上，沙利文也注意到了“中国牌”的意义。在朝核问题上，沙利文提出，美国应该将中国推到谈判中心，迫使中国而不是美国，为朝鲜停止和缩减核导弹计划付出成本，包括向朝鲜提供金钱援助和安全保障。

不难看出，沙利文“在野”期间对中国以及美国对华政策有着长期的追踪与研究，对中国的发展战略也有着深刻的理解。不难想象，在其担任国家安全顾问期间，沙利文必定大力推行其带有凯恩斯色彩的经济外交政策，在未来地缘政治、尖端科技发展等领域与中国产生全方位竞争。与特朗普一味挥舞关税大棒和制裁手段不同，沙利文在经济领域的“出手” 也将对中国更具威胁。

而据《国会山报》等美媒当地时间11月26日报道，在当天感恩节活动后的新闻发布会上，特朗普接受了记者的提问。他表示，如果选举人团最终投票选出拜登，他就会离开白宫。特朗普正面承诺会配合进行权力交接也意味着，沙利文将开始接管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工作，将他的“新经济哲学”和国家安全理念带向未来与中国的交涉之中——也同时带向世界。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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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Natasha Bertrand: The inexorable rise of Jake Sullivan(Politico,2020.11).Retrieved from: https://www.politico.com/news/2020/11/27/jake-sullivan-biden-national-security-44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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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Kurt M.Campbell and Jake Sullivan:Competition without Catastrophe.(Foreign Affairs,2020.9/10).Retrieved from: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china/competition-with-china-without-catastrophe

6.Jennifer Harris, Jake Sullivan: America Needs a New Economic Philosophy. Foreign Policy Experts Can Help(Foreign Policy,2020.2).Retrieved from: https://foreignpolicy.com/2020/02/07/america-needs-a-new-economic-philosophy-foreign-policy-experts-can-help/

7.James Traub: Biden Has the Team Obama Always Wanted(Foreign Policy,2020.11).Retrieved from: https://foreignpolicy.com/2020/11/24/biden-has-the-team-obama-always-wanted/

8. Jake Sullivan: China Has Two Paths To Global Domination(Foreign Affairs,2020.5).Retrieved from: https://foreignpolicy.com/2020/05/22/china-superpower-two-paths-global-domination-cold-war/

9.Josh Rogin: Biden is rebranding but not reinventing Trump’s China policy(Washington Post,2020.11).Retrieved from: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opinions/global-opinions/biden-is-rebranding-but-not-reinventing-trumps-china-policy/2020/11/26/6d258318-2f74-11eb-860d-f7999599cbc2_story.html

10.Jake Sullivan, Victor Cha: The Right Way to Play the China Card on North Korea(Carnegie Endowment,2017.6).Retrieved from: https://carnegieendowment.org/2017/07/05/right-way-to-play-china-card-on-north-korea-pub-7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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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编辑：秦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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