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展望 | 特朗普大还是共和党大？政治极化中共和党变化几何？
* “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是由复旦发展研究院和丰实集团共同打造的中美关系研究的学术平台
摘要
2021年，共和党党内格局并未发生显著改变。即使面临着包括国会暴动案调查小组和财务调查在内的一系列挑战，特朗普支持者代表的保守派占据党内核心，反对特朗普的共和党人面临“清洗”，建制派仍然受制于特朗普。但是，共和党在中期选举之前已经保持了足够的团结，在选区规划和政策议程规划等方面全面布局中期选举。
共和党内格局变化：
MAGA声势依旧，温和派难成气候
以特朗普为代表的保守派在特朗普连任失败后依然在党内权力格局中处于核心地位，这在两个方面可以体现：
一是特朗普的支持和背书是决定共和党政客仕途的关键。最有代表性的一个例子是，今年5月14日，共和党众议员的三号人物、共和党会议主席利兹·切尼因为在弹劾案中投票支持弹劾且在之后一直发表反特朗普的言论而被共和党罢黜，接任她的新共和党会议主席伊莱斯·斯特凡尼克则是特朗普的坚定支持者，从第一次弹劾案开始便坚定不移地为特朗普辩护。两人的“一上一下”是共和党内权力格局最典型的反映；
二是共和党选民依然支持特朗普继续领导共和党甚至参选2024年总统大选。不同倾向的民调数据都能很直观地反映这一点：根据皮尤研究中心的一份民调，三分之二的共和党人希望特朗普“保留主要的政治角色”，44%的共和党人希望他在2024年继续参选；而保守派媒体《纽约邮报》（New York Post）的民调显示，当被问及“在2024年的总统大选中你最有可能支持谁代表共和党参选”时，54%的共和党选民选择了特朗普，而排名第二的佛罗里达州州长罗恩·桑蒂斯（Ron DeSantis）仅有11%的支持率。虽然特朗普目前没有明确宣布自己将参选2024年总统大选，但很显然，一旦他在健康状况良好的情况下决定参选，仍然有非常大的概率锁定共和党的党内提名。
特朗普于2021年9月在佐治亚州的集会上发表讲话，图源：盖蒂图片
特朗普的这一权力地位加剧了共和党内部的政治极化，进而影响了整个美国政治的极化程度。由于特朗普从败选后一直坚持2020年的选举被民主党“偷窃”了的说法，共和党在其控制的部分州改变了投票法律，赋予州议会否决选举的权力。据《华盛顿邮报》报道，已经有超过19个共和党控制的州通过相关法律，进一步限制公民投票权利，以回应特朗普所称的“选举欺诈”。其中北卡罗来纳州和得克萨斯州更是通过重新划分选区塑造了有利于共和党的选区，剥夺有色人种社区的权利。
当然，这么做的并不只共和党，民主党也在其控制的部分州（比如伊利诺伊州）如法炮制，制造所谓“选举蝾螈”。而在联邦层面，共和党参议员也在继续抵制民主党推出的《路易·刘易斯法案》和《自由投票法案》等用来促进投票权的法案。
与此同时，共和党内的反特朗普派政客则持续面临着特朗普的“清洗”。这一批共和党内的“少数派”主要包括在第二次弹劾案中投票认为特朗普“有罪”的10名众议员和7名参议员，众议员包括怀俄明州众议员利兹·切尼、南卡罗莱纳州众议员汤姆·赖斯、华盛顿特区众议员丹·纽豪斯、伊利诺伊州众议员亚当·金辛格、俄亥俄州众议员安东尼·冈萨雷斯、密歇根州众议员弗雷德·厄普顿、华盛顿特区众议员詹米·布特勒、密歇根州众议员皮特·迈耶、纽约州众议员约翰·卡特科和加利福尼亚州众议员大卫·瓦拉道。参议员则包括犹他州参议员罗姆尼、缅因州参议员苏珊·科林斯、阿拉斯加州参议员莫科夫斯基、宾夕法尼亚州参议员图密、内布拉斯加州参议员萨斯、北卡罗来纳州参议员伯尔以及路易斯安那州参议员卡西迪。
相较于独立性更高、任期更长的参议员，众议员对所属政党有着更高的依赖性，因此，特朗普也更容易借助对共和党的控制来阻止反对他的众议员连任，譬如利用政党的竞选资金支持该议员在其选区的竞争对手、动员选区的选民反对该议员等等。据《纽约时报》报道，有些议员在投票支持弹劾之后甚至收到了选民的死亡威胁。截至本文写作为止，上述众议员中已经有三位公开宣布其在任期结束后不会再追求连任：分别是冈萨雷斯、金辛格和卡特科。
颇为有趣的是，特朗普准备支持哈里特·哈格曼（Harriet Hageman）作为挑战利兹·切尼的人选。哈格曼在2016年总统大选初选期间努力阻止特朗普获得共和党提名，随后又在特朗普几年的任期中转变为其狂热支持者的女士——这与接替切尼成为共和党会议主席的斯特凡尼克极其相似。
当然，包括切尼、金辛格在内的反特朗普派也在持续地反击——尽管作用有限。2021年6月30日，众议员议长南希·佩洛西在众议院通过一项投票，成立了一个旨在调查1月6日国会暴动案的委员会，切尼和金辛格投票支持了这一委员会的建立，切尼更是受佩洛西之邀担任了该委员会的副主席。
自国会暴动案之后一直批判特朗普的利兹·切尼，图源：美联社
此外，在切尼和金辛格因为投票反对特朗普而在共和党内举步维艰之际，他们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筹款数额大大增加——切尼在2021年刚刚过半之际便筹集到了350万美元，超过了她2020年筹集的总和；而金辛格曾经从未在一个季度筹款超过35万美元，在投票支持弹劾特朗普之后，他单季度筹款超过110万美元。因此，即使切尼在怀俄明州的选民支持率暂时不佳，但她依然有大量的资金来保卫她众议院议席。Politico对此评论称，尽管特朗普未来会扶植其他共和党人来抢走他们的席位，但他们不断上涨的筹款额为他们在“国会之外”的政治生涯提供了可能性。
两起调查：特朗普地位变数？
尽管2021年特朗普在共和党的地位稳固，但仍然面临着可能威胁其地位的“麻烦”——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便是国会暴动案调查和纽约州检察官对特朗普家族的财务调查两案。
在众议院成立了专门的对国会暴动案的调查小组之后，一直致力于传唤相关证人来“还原”1月6日的情景，包括特朗普的长女伊万卡·特朗普、共和党众议员斯科特·佩里等等。据《纽约时报》报道，美国最高法院在上周驳回了特朗普依据行政机密为理由拒绝移交总统档案的行为，在此之后，国家档案馆将超过770页1月6日前后的档案移交给国会调查委员会，这份档案中包括如下内容：1月6日特朗普的活动日程和手写笔记；在暴动发生前特朗普在“拯救美国”集会上的演讲草稿（这可能会被用来确认特朗普的煽动性演讲是即兴的还是有准备的）；特朗普签署的关于延缓计票的行政命令；特朗普的高级助手的笔记以及白宫记录的总统的行动、电话记录等等。
虽然这些档案的具体内容仍未被披露，但可以预见的是，最终档案被披露出来的结果对特朗普而言是不利的。虽然从法律上来看，即使调查组证明了特朗普与国会暴动案之间存在直接的“煽动”关系，也无法在弹劾案之后继续给他定罪，但这种不利结果仍有可能最终影响特朗普的选情——正如《时代周刊》杂志在1月6日调查小组成立之时评论的那样，这是“班加西剧本”在华盛顿的再现。（说明：班加西剧本指的是希拉里担任国务卿时班加西爆发了反美袭击，导致4名美国人身亡，时任众议院多数党领袖麦肯锡立即组织起了一场长达两年的调查，这份调查被认为对希拉里在2016年的大选支持率产生了长期的影响。）
此外，最高法院的这一判决也耐人寻味。拥有6名保守派法官的最高法院（其中有3名由特朗普在任期内任命）中仅有托马斯大法官反对这一判决，其余8名大法官均投出了赞成票，这似乎也显示，保守派虽然仍在坚定地支持特朗普，但当特朗普的行为有可能触动到美国宪政的根本原则之时，前者仍会坚定地站在宪法一边。譬如，在2020年大选时，最高法院驳回共和党关于选举欺诈的诉讼。
相较而言，针对特朗普家族的财务调查在政治上对特朗普的影响并不算大。据《每日邮报》报道，纽约州总检察长莱蒂蒂亚·詹姆斯向法庭提交的一份文件显示，伊万卡曾以特朗普集团报价的三分之一的价格从集团购买了一处纽约的豪华公寓，同时，特朗普家族还试图夸大其家族的土地捐赠价值以获得税收优惠。特朗普的儿子埃里克·特朗普（Eric Trump）被检察官强制要求出庭作证，但在长达六小时的庭审中，埃里克援引了500次第五修正案（第五修正案规定任何人不得被迫自证其罪）来拒绝回答问题，显然是拒绝配合检方调查，同时，虽然检方和1月6日国会暴动案调查委员会一直要求伊万卡出庭作证，但是一直没有得到伊万卡的回应。
检察长詹姆斯的推特截图。图片来源：推特。
与之前的弹劾案类似的是，无论是国会暴动调查小组还是针对特朗普家族的财务调查，特朗普官方的组织都将其定义为“政治迫害”，拒绝与其合作。而这些调查对于特朗普在共和党内部地位的冲击，目前来看仍是比较有限的。正如共和党议员安德鲁·克莱德在《华盛顿时报》（Washington Times）上评论的那样，共和党在调查委员会由民主党单方面主导之后，将这些调查视为“滥用权力骚扰国会和普通公民”，并认为自由派媒体掩盖了左派在1月6日之后“通过单独监禁、医疗保障条件不足……来迫害他们的政治异见者”的真相。
换而言之，如果共和党仅仅将这些可能对特朗普产生不利影响的调查看作是民主党又一次党同伐异的行为，这不仅不会动摇特朗普的党内地位，还可能产生完全相反的效果。
中期选举在即：
共和党吸引选民的两种策略
对于在2020年大选中丢掉了参众两院和白宫的共和党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政治议程之一便是提前布局中期选举，在2022年夺回国会的控制权和一些州的州长位置。对于共和党来说，目前其在选举上的布局有两个方面：通过立法和选区划分制造对自己有利的局势；是阻止民主党的政治议程推进，同时制定替代的议程方案，巩固共和党的基本盘。
一般而言，中期选举中执政党丢掉参众两院中的至少一院是普遍规律。而拜登过去一年在阿富汗撤军、应对新冠疫情和处理通胀方面的堪称“惨淡”的政绩确实也确实让其在面临共和党的挑战中处于不利地位。（可参见《年度展望｜蓝色能否抵挡红色？美国2022年中期选举前瞻》）
如前文所述，部分共和党控制的州修改了立法，限制邮寄选票和少数族裔的投票权。由于在使用邮寄选票的群体和少数族裔群体中支持民主党的选民占多数，共和党的立法限制被认为会对民主党支持者的投票率产生重大影响。而重新划分选区地图是两党均惯常使用的选举手段，通过制造“选举蝾螈”，两党可以在其控制的州取得不成比例的选举席次优势。在过去的一年中，民主党和共和党均通过这种方式营造对自己有利的选举形势。
根据Politico的统计，目前已经重新划分的选区之中，预计得克萨斯州和北卡罗来纳州的重新划分会为共和党带来巨大优势，而亚利桑那州、佐治亚州、蒙大拿州、俄克拉马州的重新划分会为共和党带来一定优势，此外，仍然在重新分配选区的佛罗里达州、堪萨斯州、俄亥俄州、田纳西州等州也处于共和党的控制之下，预计其选区划分也会有利于共和党。
另一方面，共和党利用参议院的“冗长辩论”规则对拜登的经济立法议程进行阻挠。虽然此前历经波折之后取得两党共识的基础设施建设法案得到通过，但是当拜登提出了总计7万亿美元的社会支出法案“重建美好未来”（Build Better Back）时，受到了共和党一致的强烈反对。共和党认为，拜登政府的经济刺激政策是如今通货膨胀的罪魁祸首之一，继续进行高强度的经济刺激只会让经济状况变得更加糟糕。共和党参议院领袖麦康奈尔甚至称拜登的这一方案是“社会主义方案”，并坚定地表示共和党不会支持这一法案——不论拜登试图通过一揽子协定推进还是将法案拆分成几个部分。
这种阻挠的结果可能是，在2022年中期选举到来之前，拜登很难通过两党合作立法改善经济状况，尤其是物价上涨的问题，尽管美联储暗示其可能选择加息来控制通胀，也很难在选举之前看到经济有所起色，进而使民主党在中期选举时面临更加糟糕的经济状况。
而与阻挠民主党议程对应的是，共和党开始全盘制定政策议程以吸引选民。共和党众议院领袖麦卡锡和共和党的重要智囊纽特·金里奇（Newt Gingrich）正在共同制定一项长期的“平衡预算”修正案，其预计将大幅削减联邦支出，以适应共和党提出的减税政策（以及抵制拜登的税收政策），同时中和过去因为经济刺激政策来的堪称巨量的财政赤字。在社会层面上，共和党也在酝酿一项名为“父母权利”的法案，这份法案将会要求学区发布课程和学校预算、要求父母拥有每年至少与孩子的老师会面两次的权利等等。
这些保守性质浓厚的法案无疑是在对共和党的基本盘进行政治动员。共和党试图回应拜登的指责——即认为共和党唯一的议程是阻止拜登政府完成任何议程，并且证明自己的政策将会更有助于美国在后疫情时代复苏。目前来看，中期选举的“红色浪潮”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拜登如何应对这一挑战，将是未来一年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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