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霍夫卡大坝炸毁事件后续影响
* “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是由复旦发展研究院和丰实集团共同打造的中美关系研究的学术平台
6月6日，位于乌克兰南部第聂伯河（Dnipro River）上的卡霍夫卡大坝（Kakhovka Dam）被炸毁，洪水从决口处倾泻而下，淹没了下游地区，迫使上万居民紧急疏散，造成了人员死亡以及环境破坏。据法新社（AFP）6月9日发自乌克兰的报道，卡霍夫卡大坝被毁造成的洪水已造成附近赫尔松和尼古拉耶夫地区至少13人死亡：其中俄占区有8人，乌控区有5人，当局还报告有13人失踪。
（卡霍夫卡大坝炸毁图片，来源：行星实验室Planet Labs）
俄罗斯任命的新卡霍卡夫市长弗拉基米尔·列昂季耶夫 (Vladimir Leontyev) 称这次爆炸是“恐怖主义行为”。俄乌双方就水坝被炸毁相互指责，目前尚未确认炸毁责任归属方。
卡霍夫卡大坝位于乌克兰南部的卡霍夫卡市，该市目前处于俄罗斯军事控制之下。卡霍夫卡大坝建于1956年，是贯穿乌克兰的第聂伯河最南端的大坝，自从俄乌冲突爆发后，该大坝便由俄方控制。该坝高约30米，宽约3.2公里，蓄水量约为18立方公里，庞大的水量一旦流出将严重破坏附近的房屋和低洼地区。卡霍夫卡大坝不仅用于调节第聂伯河水流量，保障赫尔松州供电、克里米亚北部以及乌南部的用水，还向扎波罗热核电站供水，被认为具有重要战略意义。
此次大坝被炸毁并非突发事件，早在去年10月，在乌夺回赫尔松地区的过程中，乌克兰总统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Volodymyr Zelensky）便声称俄方在大坝内放置炸药，而俄方同时也指责基辅在行动中炮击大坝。
（来源：战争研究所ISW）
俄乌冲突：谁是大坝炸毁事件的幕后推手？
大坝爆炸事件发生后，乌克兰和俄罗斯迅速将这场灾难归咎于对方。乌克兰官员表示，俄罗斯军队在黎明前炸毁了大坝，泽连斯基将矛头指向“俄罗斯恐怖分子”。而克里姆林宫发言人德米特里·S·佩斯科夫（Dmintry Peskov）否认俄罗斯参与，并称大坝的毁坏是乌方“蓄意破坏”。双方争执不下，目前暂不能确认事件责任方。
虽然暂不清楚导致大坝被炸毁的原因，但乌克兰军事情报部门指责俄罗斯因担忧乌军利用大坝过河进入俄罗斯控制的领土反攻而事先炸毁大坝。据路透社（Reuters）基辅消息，乌克兰安全局（SBU）6月9日在其电报群（Telegram）频道发布了一段被指证明俄罗斯破坏大坝的一分半钟的音频片段，其中包含两名男子似乎正在用俄语讨论这场灾难的后果。此外，据《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分析观点，工程和弹药专家称结构性破坏或来自外部的攻击而导致大坝坍塌的可能性较小，极有可能因内部爆炸而坍塌，泽连斯基也在推特上激烈辩称，不可能通过炮击从外部摧毁这座巨大的水坝，掌握控制权的俄罗斯是炸毁大坝的幕后黑手。据美国全国广播公司新闻（NBC）报道称，美国和其他西方情报机构仍在努力查明责任人，美国政府“有情报倾向于俄罗斯是罪魁祸首”，拜登政府“正在努力解密部分情报”。
另一方面，新卡霍夫卡市行政当局负责人列昂季耶夫也将矛头指向乌军，据俄塔社（TACC）报道，列昂季耶夫6日上午称，当天凌晨2时左右，卡霍夫卡水电站遭乌方多次炮击，水闸损毁，导致水库蓄水不受控制地向下游排放，下游地区88个居民点的大约300栋房屋受到洪水威胁。列昂季耶夫称，该事件是一次极为严重的恐袭事件。水电站所遭破坏规模极大，恢复工作将近乎重建。他晚些时候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称，水电站遇袭后发生溃坝，目前新卡霍夫卡全城已被淹没。新卡霍夫卡行政当局新闻处6日发布消息称，水电站袭击是乌军用“赤杨”多管火箭炮实施的。据俄新社（RIA Novosti）报道，俄总统新闻秘书德米特里·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6日表示普京正听取水电站事件的有关报告，这是乌方有预谋的破坏行动。他表示乌方之所以在水电站实施破坏，是由于其在尝试反攻的过程中无法达到既定目标；他还称，这次破坏事件的目的之一是切断克里米亚的供给水源。此外，据俄《共青团真理报》（Komsomolskaya Pravda）以及《观点报》（Vzglyad）6日报道，“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前“国防部长”伊戈尔·吉尔金（Igor Girkin）称，摧毁水电站将使俄军将不得不从东岸地区撤退，同时乌军将有机会成功强渡第聂伯河，之后再向俄军防御薄弱的第聂伯河沿岸发起进攻。扎波罗热州“我们与俄罗斯在一起”运动领导人弗拉基米尔·罗戈夫（Vladimir Rogov）也提到俄军可能面临敌人登陆的威胁，他认为如果洪水上升得更高，乌军能够使用排水量小的船只越过俄军在地面铺设的雷区。
除了当事双方相互指责，也有观点认为大坝毁坏不一定是人为因素导致。美国海军分析中心（Center for Naval Analyses）的俄罗斯研究主任迈克尔·科夫曼（Michael Kofman）认为目前还无法判断大坝被炸毁是俄罗斯的蓄意行为还是因疏忽和先前的大坝损害造成的结果。据《国会山报》（The Hill）观点，大坝可能因俄罗斯管理不善而破裂，俄罗斯于2022年底关闭了水库的水闸，到达历史新高的水位压力进一步导致了大坝决堤。伦敦大学学院自然地理学教授马克·穆里根（Mark Mulligan）对英国广播电台（BBC）表达了他的猜测：大坝长期遭受炮击而导致结构受损，加上水库的高水位，从而发生了结构性崩溃。根据美国农业部海外农业服务局（USDA Foreign Agricultural Service）对卫星图像的分析，过去几个月卡霍夫卡水库水位急剧上升。
（卡霍夫卡水库在大坝决堤前就处于很高的水位，上图为2020年以来该水库的水位。来源：美国农业部海外农业服务局）
大坝炸毁：人道主义关切与谴责
卡霍夫卡大坝被炸毁后，各国政府第一时间表达了人道主义关切与谴责。欧盟最高外交官何塞普·博雷尔·丰特列斯（Josep Borrell Fontelles）在推特上发帖称，所有指挥官、肇事者和同伙都将对这种违反国际人道主义法的行为负责；英国首相里希·苏纳克（Rishi Sunak）称，如果俄罗斯被发现对水坝的崩塌负有责任，那表示人们将见证俄罗斯的侵略达到了“新低”；北约秘书长延斯·斯托尔滕贝格（Jens Stoltenberg）批评，水坝的破坏再次显示了俄罗斯在乌克兰战争中的残暴行径；而欧洲理事会主席夏尔·米歇尔（Charles Michel）则说对这次“空前的袭击”感到震惊。《日内瓦公约》明确禁止在战争中以水坝为目标，因为这对将平民造成巨大危险。历史曾经给过人类这样的教训：1941年8月，随着德军的推进，苏军在乌克兰境内迅速撤退，军队指挥官决定摧毁扎波罗热的桥梁和水坝，以阻止敌人渡过第聂伯河，历史学家估计至少有3000人因此丧生。
6月13日联合国安理会会议上，卡霍夫卡大坝被炸毁一事再次受到广泛谴责。俄罗斯大使瓦西里·内边齐亚（Vasily Nebenzya）再次将大坝倒塌归咎于乌克兰，称其为“无法想象的罪行”。内边齐将大坝的破坏描述为乌克兰计划的一部分，“我们呼吁联合国秘书长客观评估基辅政权的恐怖主义行为并予以谴责”。但乌克兰大使谢尔盖·基斯利齐亚 (Sergiy Kyslytsya) 在安理会发表讲话时称，俄罗斯破坏大坝是恐怖主义行为，旨在造成尽可能多的平民伤亡和破坏。
（周二，俄罗斯驻联合国大使联合国总部。来源：美联社）
会上阿尔巴尼亚、拉脱维亚和波兰直接指责俄罗斯摧毁了大坝，但乌克兰在安理会最强大的盟友，包括美国和英国，并没有直接将大坝炸毁归咎于莫斯科，他们的评论集中在洪水对赫尔松地区造成的人道主义苦难上。法国大使尼古拉·德里维埃（Nicolas de Rivière）指出，大坝的坍塌也影响了扎波罗热核电站（Zaporizhzhia Nuclear Power Plant）的安全，该核电站使用大坝形成的水库来冷却燃料，现在必须依靠备用冷却池。英国驻联合国副大使詹姆斯·卡里乌基（James Kariuki）表示炸毁大坝使成千上万的平民处于危险之中，并对周边地区造成严重的环境破坏，洪水有可能污染供水和重要的自然栖息地，大片农田和电力供应也处于危险之中，而这反过来又威胁到粮食生产和国际粮食贸易。
大坝毁坏的影响：人道主义灾难及环境危机
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谁炸毁了卡霍夫卡大坝，其对附近居民及环境造成的损失与灾难是不可否认的。据纽约时报中文网报道，安东尼夫卡镇的居民描述说，他们惊恐地看着洪水冲走了树木和被毁坏的房屋的碎片，乌克兰当局争分夺秒地用火车和公共汽车疏散民众，社交媒体上的视频和图片显示，沿着冲积平原数公里，人们涉水救出宠物和财物。乌克兰副检察总长维多利亚·利特维诺娃（Victoria Litvinova）在乌克兰电视台上表示，约有4万人需要撤离，其中乌克兰控制的第聂伯河以西地区有1万7千人，俄罗斯控制的东部地区有2万5千人。
新卡霍夫卡市市长列昂季耶夫表示，洪水淹没了房屋，波及农田，阻塞了道路。位于被俄罗斯占领河岸的卡兹科瓦迪布罗瓦动物园已完全被淹没，该动物园在其脸书专页上表示，园内300只动物均已死亡。
乌克兰当局担心大坝倒塌可能威胁到该国的饮用水供应，据乌克兰总理丹尼斯·什梅哈尔（Denys Shmyhal）称，乌克兰已拨款超6000万美元用于解决大坝炸毁后的饮用水问题。
（周二在乌克兰赫尔松，市民从不断上涨的水中救出她的宠物。来源：美联社）
除了肉眼可见的直观破坏，我们必须认识到炸毁大坝带来的包括疾病危机、能源安全、次生生态危机等在内的长期影响。
世卫组织驻乌克兰代表贾尔诺·哈比希特（Jarno Habicht）告诉记者，在大坝坍塌导致严重洪水和大规模流离失所之后，霍乱、伤寒等水源性疾病以及啮齿动物传播的疾病可能会暴发。
来自大坝储备的水还供应克里米亚半岛和扎波罗热核电站，这引发了相关人士对安全和能源供应的担忧。大坝还为卡霍夫卡当地的水力发电厂供电。欧洲最大的扎波罗热核电站几个月前关闭了其六个反应堆，但仍依赖第聂伯河的水进行冷却。乌克兰国家能源公司称大坝袭击事件可能扎波罗热核电站并未面临直接风险，但其用于冷却涡轮机的水位正在下降。
据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洪水对当地农业的影响可能会持续数年。乌总统办公室主任安德烈·叶尔马克（Andriy Yermak）6日在社交媒体上说，卡霍夫卡水电站的破坏是近几十年来世界上最大的人为灾难，严重破坏环境并将在未来对数十万人的生活产生负面影响，俄罗斯对水电站的破坏是对全球粮食安全的打击，将深刻影响乌克兰南部的灌溉系统。据路透社分析文章，洪水将使数十万人无法获得饮用水，淹没数万公顷的农田，并将至少 50 万公顷的灌溉土地变成“沙漠”。此外，此前铺设的地雷也被洪水冲走，红十字会武器污染部门负责人埃里克·托勒夫森 (Erik Tollefsen) 表示，他们不清楚地雷的位置，“我们只知道它们在下游的某个地方”。
大坝事件对俄乌战争后续进展的意义
俄乌战争已经胶着地进行了一年多，许多人认为乌克兰反攻对基辅追求俄乌战争的胜利至关重要。卡霍夫卡大坝决口发生在乌克兰反攻准备数月之际，乌总统办公室顾问米哈伊洛·波多利亚克（Mykhailo Podoliak）6日在社交媒体上表示，从战略上讲，大坝被炸毁不会改变任何事情，乌方可以调整反攻计划。乌克兰武装部队也表示，炸毁卡霍夫卡大坝不会阻止乌克兰国防军继续解放被占领土。
政治风险咨询公司欧亚集团（Eurasia Group）创始人伊恩·布雷默（Ian Bremmer）预计大坝的破坏不会对乌克兰的反攻产生太大影响；经济地理学家弗拉德·米克南科博士（Vlad Mykhnenko）告诉《时代周刊》（Time），没有太多证据表明乌克兰计划穿越第聂伯河，因为这需要大量船只和设备，所以大坝事件并不会真正影响乌克兰的进攻行动。《国会山报》分析文章也指出，几乎可以肯定乌克兰并不打算越过第聂伯河发动进攻，宽敞的第聂伯河几乎没有很好的过境点，且俄罗斯在左岸有强大的防御工事；咨询机构内奥情报公司（Teneo Intelligence）的中欧和东欧顾问安德里乌斯·图尔萨（Andrius Tursa）也指出，大坝的毁坏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乌克兰的进攻计划，但不太可能使其脱轨。
图尔萨进一步指出，如果俄罗斯是大坝破坏的幕后黑手，且该行动得到了俄罗斯总统普京和军方领导人的批准，这表明俄方对以常规手段保卫整个前线的能力缺乏信心。更重要的是，这将向国际社会传递一个信息：俄方准备继续使用“不对称、升级和高度破坏性”的防御方法，即使这也会损害俄罗斯的利益。
但另一方面，乌克兰立法者奥列克西·冈察连科（Oleksiy Goncharenko）周三在接受英国第四频道（Channel 4）新闻采访时表示，大坝炸毁后释放的洪水可能会使乌克兰针对该地区的反攻更加困难。
此外，乌总统泽连斯基呼吁国际社会考虑对俄罗斯实行新制裁。6日泽连斯基在其社交媒体称，卡霍夫卡水电站大坝遭破坏向全世界表明，必须将俄军从乌克兰的每一个角落赶出去，“连一（平方）米都不应留给他们，因为他们会把每一（平方）米土地都用来实施恐怖主义活动”。乌外交部6日发表声明，呼吁国际社会强烈谴责俄方对水电站的恐怖袭击，并呼吁七国集团和欧盟立即考虑对俄实施新制裁，包括俄导弹工业和核工业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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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Jim Geraghty, National Review, The Dam Breaks in the Russia-Ukraine War, https://www.nationalreview.com/the-morning-jolt/the-dam-breaks-in-the-russia-ukraine-war/
17. Sam meredith, CNBC, Ukraine’s dam disaster is ‘unlikey’ to derail its plans for a counteroffensive against Russia, https://www.cnbc.com/2023/06/09/nova-kakhovka-dam-ukraine-counteroffensive-unlikely-to-be-derailed.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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