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林肯二度访华：中美关系如何维持动态平衡？

* “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是由复旦发展研究院和丰实集团共同打造的中美关系研究的学术平台

引言

应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外交部长王毅邀请，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于4月24日至26日访华。此次访问是中美双方落实两国元首旧金山会晤共识的一部分，旨在保持对话、管控分歧、推进合作、加强国际事务协调。布林肯访华期间，中国国家主席于4月26日下午亲自会见，高屋建瓴地就中美关系阐明权威立场，提出指导意见。这一重要的外交交流不仅体现了两国领导人对中美关系的重视，也为双方就当前重大国际和地区问题深入交换看法提供了机会。在全球局势动荡不安的背景下，这次会谈为中美关系注入了哪些动力？又释放出理解中美关系前景的哪些关键信号？

01

布林肯京沪两地行程的不同侧重

布林肯在上海的行程相对轻松。抵沪当晚，他即赴豫园浏览并品尝了小笼包，随后来到上海体育馆观看CBA季后赛第二轮上海久事男篮主场迎战浙江稠州金租队的比赛。次日一早，布林肯现身外滩，沿江欣赏万国博览建筑群和浦东现代化城市的风采。

布林肯游览上海著名景点豫园

来源：纽约时报

上海市委书记陈吉宁表示通过新闻关注到布林肯的行程，希望他对上海有更多地了解。布林肯则追忆了过去数次访沪的经历，称“通过这些访问看到了上海这座宏伟的城市，一个商业和贸易中心正在发生的非凡演变”，他由此联想到中美两国既有的紧密的经济关系及其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日经注意到陈书记在会谈时亲切地称呼布林肯“Tony”，乐观地认为上海之行为此次访华“定下了友好基调”。

上海在中美经济关系中扮演的角色非常重要。据陈书记所说，超过8000家美国公司落户上海，布林肯在上海的另外一个重要行程则是会见美国在华企业代表。本周，由270家在华美企组成的美中贸易委员会发布报告估计，虽然中国经济疲软、美国对华关税和其他因素导致2023年出口额下降，但是前一年对华出口仍为美国提供了90多万个就业岗位。

布林肯与上海市委书记陈吉宁会面

来源：AP News

不过，在承认经贸关系重要性的同时，中美双方围绕公平竞争、贸易政策和非市场行为等问题尚存巨大分歧。布林肯表示，美国希望为本国工人和企业提供“健康的经济竞争”和“公平的竞争环境”，呼应了耶伦早前访华时所传递的信息。除了近期备受关注的产能问题之外，技术出口限制特别是半导体技术出口限制成为中美之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突出的问题”。据悉，美方一直在考虑对帮助华为生产半导体的工厂实施进一步管制。

在布林肯飞抵上海当天，拜登签署法案要求字节跳动在未来9至12个月内出售TikTok，否则将在美国禁用这款短视频应用。尽管美方一再声称，制裁和限制措施只适用于更广泛的中美关系的一小部分，在其他领域的贸易受到鼓励，但正如《纽约时报》的评论所说，拜登政府正在朝着与中国建立更加限制性的经济关系迈进。

相较而言，布林肯在北京的行程和议题更加紧凑、严肃。4月26日上午，布林肯同王毅进行了长达五个半小时的会谈，如预期地提出了俄乌冲突、南海、台海和中东等地区热点问题。美方的新闻稿称双方 “讨论了”上述议题，中方则称“交换了看法”，显示中美在这些地缘政治问题上的共识十分有限。

此前NBC报道称，此次布林肯访华的一个主要目标是针对中国在俄乌冲突中的对俄援助问题发出警告。26日，布林肯再次表示美国反对中国通过经贸关系支持俄罗斯的国防企业和工业，为其提供动力部件，并声称“如果中国不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将会解决”。对此，外交部回应认为，美方一边出台大规模援助乌克兰的法案，一边又对中俄正常的经贸往来进行无端指责，这种做法极其虚伪，也十分不负责任。乌克兰危机的根源在于欧洲长期积累的地区安全矛盾，中国不是乌克兰危机的制造者和当事方，向中国甩锅推责，解决不了问题。

在南海问题上，布林肯把中国维护国家主权的正当做法形容为“危险行动”，并表示“尽管美国将继续努力缓和紧张局势，但我们对菲律宾的防务承诺仍然坚定不移”。中方则认为，南海问题应由域内国家通过协商解决，“亚太地区不应该成为大国角斗场”。中方明确向美方要求“停止部署陆基中导”，“ 停止破坏地区来之不易的和平稳定”。

在台海问题上，布林肯重申了美国的“一个中国”政策并强调了维护台海地区和平稳定的至关重要性。但中方认为美方在台湾问题上言行不一致，特别是在布林肯访华之际，拜登签署了一项被路透社视为“罕见的”两党法案，其中包含向台湾提供数十亿美元防务援助。对此，中方亦明确向美方要求“停止武装台湾，支持中国和平统一”。

在会见布林肯时，王毅直言不讳地说：“当前，中美关系总体止跌企稳，但负面因素仍在上升积聚。”在中方看来，导致负面因素上升积聚的原因在于战略认知这一中美关系的根子问题，也被中国领导人比喻为“第一颗纽扣”。正是由于拜登政府对华“竞合”并行的战略定位，导致两国在许多问题上时常进一步、退一步，难以达成敏感问题和双边关系的实质性进展。

中国国家主席会见布林肯

来源：新华社

尽管在诸多地缘政治问题上，中美之间存在巨大的分歧，但是双方仍认为此次会晤是“坦诚的、实质性、建设性的”。在为期三天的访华之旅结束之际，中美公布了双方形成的五点共识，在一定程度上显示出布林肯“不虚此行”。

02

各界反响：核心战略分歧背后的缓和迹象

《纽约时报》指出，在布林肯国务卿此次访华过程中，中美关系表面上显示出某种缓和的迹象，但双方在核心战略问题上的分歧仍然显而易见，在贸易、国家安全和地缘政治摩擦等方面，双方均未在根本性战略问题上取得实质性进展，对滑入更深层次冲突的可能性持谨慎评估态度。

不过与布林肯上次访问时相比，双方同意在未来几周内设立首次中美人工智能对话，同时继续改善两军之间的通信并增加文化交流，表明中美关系在近几个月有所稳定。

人文交流、民间外交和地方交流的进展成为稳定中美关系的重要基点。会议结束后的“五点共识”中就提到：双方将采取措施扩大两国人文交流，欢迎对方国家留学生，办好5月在中国西安举行的第14届中美旅游高层对话。除此之外，在布林肯访华结束后不久，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与美国圣迭戈动物园签署了大熊猫保护合作协议，将选择一对大熊猫前往美国圣迭戈动物园，开启为期10年的大熊猫国际保护合作。

布林肯访问过程中的行为也彰显出美方对中美人文交流的高度重视。《日经亚洲》的报道就特别强调了人文交流在中美关系中的角色。报道指出布林肯的行程包括观看篮球比赛、漫步上海豫园和外滩，并与地方官员进行了友好会晤，这些活动都体现了通过更加轻松的社交和文化活动来缓和两国间紧张关系的尝试。

布林肯与美国驻华大使伯恩斯一行在上海观赏篮球赛

来源：Tribune-Democrat

路透社注意到，布林肯在北京一间唱片店的意外停留中购买了泰勒·斯威夫特以及中国经典摇滚音乐人窦唯的专辑，这一行为不仅凸显了他对音乐的个人兴趣，也体现了他对中美人文交流的重视。在谈到斯威夫特时，布林肯称赞她是成功的美国文化输出，提到她的音乐在全球，尤其是在中国市场的巨大成功。布林肯本人也是一位热心的音乐家和吉他手，他描述音乐为“最佳的桥梁，不论地理位置如何”。

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院长谢滔认为，布林肯此行的另一个重点是推动基于以往高层会晤的协议前行，尤其是在民间交流方面；中国政府也在致力于通过民间的交流塑造美国年轻一代对中国的看法。这些进展虽小，但显示出在某些实用领域中仍有合作空间。

路透社的报道则特别关注了中国对俄罗斯的所谓“军事支持”的问题，指出这一重大分歧将影响中美关系的进一步改善。报道聚焦布林肯对中国提供能够增强俄罗斯军事能力的两用商品（如机床、微电子产品和硝化纤维素等）的严重关切。报道还提到了中俄在防御领域的战略合作，包括在哈萨克斯坦的区域安全会议上的见面，强化了北京和莫斯科之间的关系。《华尔街日报》也呈现了同样的报道焦点。

中国与全球化中心（CCG）主任王辉耀认为，布林肯访华中的观点反映出了大选期间选举政治的特点，“在美国大选的背景下”，民主党和共和党都从对华强硬言论中获益。“他们希望中国对抗俄罗斯”他说。“但美国仍然想把中国列为第一战略竞争对手。中国并没有真正受到激励。”

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吴心伯认为，从布林肯访华之前美方的期待来看，说明美方想要重新设置中美关系的议程，诸如强调俄乌、中东、台海、南海、朝鲜半岛、芬太尼等问题。美方希望就这些问题跟中方对标，提出他们的关切，希望中方能够配合他们的利益需要。中方还在沿着两国元首旧金山会晤达成的共识来推进关系改善。不过，双方达成的五点共识说明，美方的这个企图没有得逞。

针对中美突出的分歧，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执行院长朱锋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说：“最重要的不是简单地看争议能不能迅速解决，而是面对争议，双方能不能一方面继续保持通畅、坦率的沟通，另一方面避免误判和采取更极端的对抗性施压行动。”

不过在中美战略竞争的大背景下，布林肯二次访华的沟通效果也带来了外界的质疑。一些分析人士甚至指出，布林肯此行明显看出，尽管两国关系已经似乎稳定下来，但并非意味着分歧不再扩大和深化。

“很明显，双方在实质性问题上几乎没有共同点。”康奈尔大学国际关系教授艾伦·卡尔森（Allen Carlson)说。卡尔森在给美国之音的一封邮件中表示，双方都不想发生公开冲突，但与此同时，利益之间的差距仍然很大。“因此，双方都在谈论合作关系，但北京和华盛顿似乎都不愿意（或无法）做出让步，从而真正让两国关系更加稳固。”

伦敦国王学院学者奇诺·莱奥尼（Zeno Leoni）则认为，布林肯之行不太可能产生任何实际成果。这位地缘政治学者在最近的一篇论文（The Return of Geopolitical Blocs）中指出，世界秩序正在重蹈回归地缘政治集团的老路。

台湾政治大学东亚所名誉教授丁树范则提出了持中的分析，指出中国对美政策表现的复杂性和矛盾性。他特别注意到，布林肯与中国国家主席和王毅的会面气氛截然不同。中美都有各自无法让步的议题，但也互有谅解，因此，在稳定双边关系的主轴下，各自还是得适度摆出强硬的姿态。丁树范直言，美中都深知，双方在特定议题上的歧见不可能化解，但对话表达善意总比老死不相往来好。

对于中美关系的前景，上海东亚研究所副所长包承柯认为，双方都寻求平稳发展，但关键在如何调整至可以互相接受。例如在台湾议题上，中方认为，美国一直在玩两面手法，若不改变，中方势必难以接受。包承柯表示：“在和中国政府高层官员会谈的时候，他们(美方)都表达出不支持台独非常明确的信号。但是反过来，（美国）国会通过了援台法案，这是一个新的突破，这个问题是很严重。我相信，布林肯和王毅外长在会谈的时候一定就这个问题进行了很多的讨论。”

各界预期，布林肯此行也为美国总统拜登下一次的访华行铺路。对此，部分积极声音表示，拜登上任至今未曾访华，若能赶在6、7月间美国大选白热化前成行，可望稳定两国关系。不过另有学者认为，美国外有俄乌、中东局势要支援，内又有日益扩大的校园挺巴反以示威潮，加之民主党大会八月就要召开，拜登恐无暇造访中国。

03

动态平衡与中美关系的未来

随着布林肯此次访问落下帷幕，中美关系的未来依然充满挑战与机遇。尽管两国在核心战略问题上的分歧依旧明显，此次会谈却展现了双方在人文交流和某些实用领域中寻求合作的意愿。中美关系的稳定与发展不仅关乎两国，更是全球政治与经济格局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未来，双方需要持续努力，在尊重彼此核心利益的基础上寻找合作的空间，同时妥善处理分歧，避免误解和冲突的升级。虽然布林肯此行并未解决所有悬而未决的问题，但他的访问为双方提供了一种通过直接对话来缓和紧张关系的模式。展望未来，中美双方应继续通过高层交往与人文交流来增进相互了解，以实际行动推动双边关系稳步前行。

布林肯此行表明，尽管当前中美关系复杂且充满挑战，双方仍有意愿和必要继续对话与合作。面对全球性的挑战和机遇，中美两国的互动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国际秩序的稳定与发展。因此，双方必须携手努力，寻找共同点，减少分歧，为两国人民乃至全球带来更多的福祉与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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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nbcnews.com/news/world/antony-blinken- - -china-warns-us-downward-spiral-rcna1494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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