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丨患癌大哥为什么求生意志薄弱？
洛大哥是肿瘤科护士长转介过来的：“看过这么多病人，大部分都是‘求生’，但他的求生意志很薄弱，经常问我们（护士），自己还剩下多少日子，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求生意志很薄弱？那情绪会很低落吗？还是因为病情让他异常疼痛，所以受不了，想快点解脱？会不会有自杀风险？作为宁养关爱项目的一名医务社工，带着这些疑问，我去病房见了洛大哥。
第一次见到洛大哥，他的心情似乎还不错，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表情平静而自然，跟我想象中的“苦瓜脸”有很大区别。我站在病房门口跟他打招呼，他虽然不知道我这个陌生人找他所为何事，但他依旧礼貌地跟我说“您好”。原来，他看我穿着马甲，以为我是来医院开展探访服务的志愿者，所以不但不诧异，还伸出大拇指给我点赞。我笑了，向洛大哥澄清，我是医院的社工，并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服务内容与工作职责。
在接下来的面谈中，我得知洛大哥是早已融入本地的外乡人，跟妻子一样都是虔诚的佛教徒。他的病是在去年冬至发现的，当时感觉身体不舒服，便来到医院做检查，后经复查确诊患有恶性淋巴瘤。当了解到此症无药可医后，他便与妻子商量，转回南海四院接受姑息治疗。
由于洛大哥一家均信佛，所以面对死亡显得异常平静，他们认为，死亡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能够好好走便无遗憾。看到洛大哥对死亡的态度如此接纳，我便无所顾忌地与他探讨起对死亡的看法。说到死亡，洛大哥居然有点兴奋，他跟我说，对于死亡，自己和家人都已接受了，后事也已经安排好了，甚至有点小期待，死亡对他而言是一种回归。
我饶有兴致地问他对于临终有什么安排，他便跟我描述了一幅他所期待的画面——去一家寺庙，请那里的僧人念经为自己助念。他相信，自己的虔诚再加上僧人助念，一定能够穿越痛苦顺利到达西方极乐世界。我看着洛大哥坚定的脸庞，一瞬间明白了他为何“求生意志薄弱”。那节面谈，洛大哥兴致勃勃地跟我分享他计划怎么去寺庙，以及个人财物和后事怎么安排。当我得知他已把一切事项安排得妥妥当当后，不由得钦佩起他的坦然来。
有了前几次的基础，我跟洛大哥已经比较熟悉，看到我前来探访，他会露出笑容，但在我第四次见他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已经明显变差，脸色偏蜡黄，黑眼圈也更为明显。我向洛大哥了解这几天的身心状态，他说自己昨晚睡得不好，中途醒来好几次。夜里气促厉害，咳嗽至浑身剧烈颤抖，肺部痛感明显，十分痛苦，把照护的妻子折腾坏了。感觉非常痛苦的时候，他亲手写了一份类似遗嘱一样的材料，让他的妻子映姐拿去给护士，表达自己不希望再打针的想法，但映姐觉得不妥，便把此事给忽略了。回到办公室，我致电映姐，引导映姐充分尊重洛大哥的意愿，请她去向医护人员反映洛大哥的想法，并把沟通的结果告知洛大哥。
再一次联系洛大哥的时候，是映姐接的电话。映姐说洛大哥昨天夜里口吐白沫，眼睛翻起，她猜测他寿限将至，便立马请兄长帮忙，当天一早6点多就把他送往寺庙。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在寺庙安顿下来了。因为走得匆忙，他们还没来得及知会我。映姐说，由于洛大哥的身体状态较差，加上路途遥远，去寺庙的过程十分辛苦，但想到能圆满完成心愿，洛大哥的内心仍然充满了欣慰。
放下电话，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释然与欣慰。一方面，为洛大哥临终时得偿所愿而欣慰；另一方面，也为自己能够这样跟服务对象开诚布公地谈论死亡而感到释然。作为医务社工，我陪伴洛大哥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但实际上却是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第一次，我们如此轻松地讨论死亡，没有恐惧也没有担忧，只有一种朝圣般的向往，以及积极为它的到来而做准备。
很多时候人们觉得死亡可怕，其实不过是心态问题，若能像洛大哥一样，把死亡看成一种回归，坦然、平静地对待生命的流逝，并清晰地规划好自己临终的选择与身后的事项，那么好像死亡也没有那么糟糕和可怕了。洛大哥用他的生命告诉我，原来告别生命也可以如此圆满。
（作者单位：佛山市北达博雅社会工作服务中心）
来源：《中国社会工作》7月上刊，转载请注明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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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馨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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