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人是一种生活

我这一生的工作经历，除了最初做了几年农工和兽医之外，剩下的时间，都在教书，而且是在大学里教书。在我们那个年代，做教书匠的，跟领导拌个嘴，斗个气什么的，还无所谓。被领导折腾的时候不是没有，但基本上领导很难得逞，像我这样的刁民，除了能在职称上卡你一下，别的更好的办法好像也没有。要不是因为这个，像我这样桀骜不驯之辈，早就跑了。

但是，别的工作可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在体制内，特别是那种工作在别人看起来还挺不错的情况下，被领导折腾的概率，每每大幅度增加。

被折腾，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种工作被人羡慕，身在其中，也有值得留恋的地方。在党政机关，这种感觉最明显。

虽说运动已经明确宣布不再搞了。但一个“搞”字，却还在，实际上运动也没有死。所以，机关工作，每每运动式的抽风，一阵一阵的。一阵风来了，神经立马得紧张起来，因为领导要开始折腾人了。在运动中，什么事儿都不正常了，你想正常上下班不行，正常休假不行，正常办公也不行。所有的事儿都要加码，加快节奏。加码加快节奏，如果能干点正事也行，不，就是瞎折腾，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好好的事儿，不办砸了就不算完。至于写冗长的公文，开冗长的会议，已经不算事儿了。文山会海，在别的地方，都是说说而已，但在机关，却是司空见惯寻常事。党八股被批了多少年，还是党八股，越来越八股。改进领导作风也说了多少年，越改进，越是这副德行。

任是这样，如果摊上喜欢加班的领导，一定是雪上加霜。你还别说，从上到下，就是存在很多这样勤奋工作的领导，喜欢加班，在正常下班时间不下班也就罢了，一拖就能拖到半夜去。他不走，别人就都不敢走，一栋大楼，灯火通明，晚饭都得在班上吃。到底有什么事儿非得大家都耗着呢，也没什么事儿，就是领导喜欢加班而已。

在机关工作，犯错误的概率，要别的地方高不知多少倍。除非你来头特大，领导不敢说你，否则，挨批就是家常便饭。挨批不是因为犯了身错，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写稿子错了个字，格式稍微有点问题，或者是在办公室说话不注意，说了句自己不以为然，但领导觉得很不像话的话。在挨批中成长，几乎是每个人的座右铭。有错挨批，没错，领导看你不顺眼，也得挨批。一训，就是没头没脸，损你到家。在机关里混长了，一般都会没脸没皮，神经大条。

至于说这一阵风向南刮，大家一起往南使劲儿，干了好些的事儿，写了无数的公文，甚至具体的政绩都出来了。忽然之间，风向转了，必须向北了，所以，此前的所有事业，所有人的努力，都要泡汤了。你也别抱怨，你做的工作，就是这样的。做无用功，永远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这样被折腾，做无聊之事，说没味儿的官话。能离开吗？一般舍不得。道理很简单，这份工作，自己虽说甘苦自知，但在别人看来，还是个值得羡慕体面的职业，稳定，有光环，还有捞灰色收入的机会，有的地方，还能分房。只要熬出来，就有折腾别人的本钱。到时候，所有做小媳妇时受的气，都可以在别人身上变本加厉地找回来。

再说，在这样的地方被折腾惯了，一旦出来，还真不适应。折腾人是一种生活，被折腾，也是一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