锂资源丰富却高度依靠进口，中国锂业如何打破困局

作为富锂大国，却高度依靠进口锂来发展下游产业，中国亟待政策层面纠正与统筹布局。

《财经》记者 陈亮/文 施智梁/编辑

伴随着新能源汽车的高速发展，中国锂电产业也迎来爆发式增长。2017年，中国锂电池产量为88.70千兆瓦时，同比增长39.12％。出货量则为39.2千兆瓦时，同比增长27.27％。

锂价也随之上涨。生意社数据显示，截至3月13日，中国电池级碳酸锂价格为16.55万元/吨，虽然比2017年近18万元/吨的最高点略有回调，但是较2017年初12.6万元/吨的价格来说，涨幅超30％。

价格的上涨反映了市场供应紧张。中国作为全世界锂资源排名第四国家，可谓是富锂大国，然而需依靠进口锂资源才能支撑下游发展，锂资源对外依存度超85％。对此，四川省地质调查院副总工程师付小方认为，“进口比重高主要原因是开发利用不足。锂资源管理和整合力度不够，亟待整体规划和落实。”

然而，挖掘锂资源并非易事。中国锂资源分为盐湖锂和固态锂，最大的盐湖资源因自然环境恶劣，产能迟迟提不上来，能够提供产量的盐湖却面临着提纯难度高、资源量少的问题。而固态锂开发也由于当地配套设施差、民族问题、环保问题等迟迟不能开采。

百川资讯锂分析师罗万锋告诉《财经》记者，2018年中国锂供应缺口仍将存在。

（海盐湖提锂部分工艺已达到工业级的标准，但要达到电池级碳酸锂的标准，仍需进一步除杂提纯。图/视觉中国）

锂开发破局难

美国地质调查局2018年最新报告显示，全球锂资源量超过5300万吨，其中阿根廷占有980万吨、玻利维亚占有900万吨、智利占有840万吨、中国占有700万吨、美国占有680万吨、澳大利亚占有500万吨。

中国目前探明的锂储量为320万吨，主要分布于青海、西藏、四川、江西、湖南等地。其中青海、西藏和四川三地储量占总储量的85％左右。四川省拥有丰富且优质的锂辉石矿，阿坝、甘孜两个州仍有大量固体型锂矿。

阿坝和甘孜州以高海拔山区为主，当地基础设施配套较差，开采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成本。此外，由于环保标准不断提高，尾矿处理难度日益增加。此外，阿坝和甘孜两地属于藏族自治州，藏族人民视山为神，不易开发。

据付小方介绍，川西藏区锂矿山开发被几家民营寡头垄断，这些企业并未重视地方产业联动效应和当地脱贫发展，形成富了企业穷了百姓的局面，也使民族地区问题进一步复杂化。个别地区甚至出现抵触情绪，被藏独势力、极端宗教势力利用。

因此，中国最大的锂供应商天齐锂业，虽然拥有甘孜州措拉锂辉石矿，依旧需从澳大利亚Talison公司进口锂辉石。国内一家锂业巨头的内部人士告诉《财经》记者，甘孜州措拉锂辉石矿处于规划建设期，待上述问题解决后开发。

面对这些问题，中国锂资源该如何开发？

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在《全国矿产资源规划（2016-2020年）》中指出，要推进四川甘孜锂辉石矿、新疆阿勒泰锂矿、江西宜春锂云母矿资源勘查开发。划定国家规划矿区，建设四川甲基卡等锂矿新型能源资源基地，强化北疆、川西、武夷山等地区锂资源保护与合理利用，加强青海察尔汗、西藏扎布耶等盐湖锂资源评价，突破盐湖卤水提锂关键技术。

由此可以看出，盐湖提锂是未来锂矿开发的趋势。这也符合中国锂资源分布情况，中国卤水锂资源量占锂资源总量的79％。

中国盐湖以富锂卤水为主。全球第三大盐湖——扎布耶盐湖就在西藏地区，含锂品位0.12，仅次于智利阿塔卡马盐湖的0.15，镁锂比更是低到0.0036。盐湖中镁锂含量比例简称镁锂比，是衡量盐湖提锂难度的指标，镁锂比越高提纯难度越大，业界认为镁锂比大于20的盐湖提取锂资源就较为困难。然而低镁锂比的扎布耶盐湖产量极少，只有千吨左右。

曾前往过扎布耶调研的付小方介绍，当地交通不便，路况极差，不利于运输。而且西藏是高寒地带，日照不足。去年大雪还让西藏矿业（000762.SZ）停产了一段时间。

除了扎布耶外，青海也有数个盐湖。但是青海盐湖面临着镁锂比过高的问题。例如柴达木地区的东台吉乃尔盐湖其镁锂比为33.8，而西台吉乃尔盐湖和一里坪盐湖其镁锂比则为65.57和92.3。察尔汗盐湖镁锂比更是高达1837,相比而言，全球盐湖锂主产地、智利的阿卡塔玛盐湖的镁锂比仅为6.23。

2002年时，高镁锂比盐湖提锂如何产业化是世界性的难题。中信国安集团有限公司高管告诉《财经》记者，中信国安在西台吉乃尔的盐湖工厂在2006年实现了工业级碳酸锂的生产，在2016年实现了电池级碳酸锂的批产。目前，中信国安、盐湖股份（000792.SZ）、青海锂业三家领军企业各建成1万吨碳酸锂生产能力。

青海盐湖比亚迪资源开发有限公司及青海盐湖佛照蓝科锂业公司投资80亿元，于今年分别开建3万吨和2万吨电池级碳酸锂项目。此外，青海恒信融和青海五矿在建产能总计3万吨。

上述中信国安高管表示，一旦项目建成，第一年产能利用率就能达到60％－70％。中国盐湖提锂有了进展，国家新能源汽车创新工程项目专家组组长王秉刚向《财经》记者表示，未来锂供应前景可期。

虽然盐湖提锂产能开始提速，但上述锂业巨头表示，盐湖高镁锂比问题使得生产成本走高，尤其电池级碳酸锂这样的高品位锂产品。

盐湖提锂的主流技术是煅烧法、萃取法、膜法和吸附法。中科院青海盐湖研究所盐湖资源化学实验室副主任王敏介绍，青海盐湖提锂部分工艺已达到工业级的标准，但要达到电池级碳酸锂的标准，仍需进一步除杂提纯。从技术角度看，并不是难题，盐湖提锂的成本有望控制在3万－4万元/吨。

国外巨头垄断

中国锂资源开采困难，资源量的高度集中让全球锂产品生产也出现了集中化的现象，甚至存在寡头垄断的局面。在2016年之前，全球锂产品超80％的供应量来自美国雅宝公司（NYSE:ALB）、智利SQM公司（NYSE：SQM）、美国FMC公司(NYSE:FMC)和澳大利亚Talison公司。

其中雅宝公司在智利阿塔卡马盐湖和美国clayton valley矿山进行开采，SQM则在智利本土阿塔卡马盐湖开采，FMC在阿根廷翁布雷穆埃尔托盐湖进行开采，Talison在澳大利亚格林布什矿山开采锂辉石矿。这四家公司形成了“三湖一矿”的开采局面。

2016年“三湖一矿”局面遭到打破，澳大利亚矿业公司Orocobre(ORE.ASX)旗下位于阿根廷的Olaroz锂盐厂产量开始释放。Orocobre锂产品供应量超过1万吨，占全球总供应量的6％。“四湖一矿”新供应局面诞生。

到2017年，澳大利亚银河资源公司(ASX:GXY)和澳大利亚RIM公司亦加入竞争。银河资源公司拥有西澳Kalgoorlie南部的Mt.Cattlin锂矿，曾一度因为资金问题而停产。2016年4月翻新复产，2017年锂精矿设计产能13.7万吨/年。而RIM公司位于Kalgoorlie地区的Mt.Marion锂矿项目，也于2017年起正式出产锂精矿，设计产能20万吨/年。新的“四湖三矿”局面由此形成。

无论竞争局面如何变化，全球锂资源供应市场目前仍然是一个寡头垄断的市场。资源产地和公司都高度集中于智利、阿根廷、澳大利亚和美国。这些公司利用目前规模效应的优势，不断占有新的矿脉和盐湖资源，使得锂供应市场进入门槛愈发提高，掌握大多数资源的企业具有足够强的议价能力。

这些国外企业的强议价能力对于中国锂业发展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中国锂资源依然以进口为主。

海关数据显示，2017年进口锂盐总计3.5万吨（折合碳酸锂当量），同比增长27.79％；全年出口锂盐总计1.9万吨（折合碳酸锂当量），同比增长74.85％，净进口量达到1.6万吨（折合碳酸锂当量）。

据渤海证券测算，中国国内锂资源的需求量从2001年的1850吨增至2016年的17350吨，2017年则约接近2万吨；而同期国内锂资源的产量从2013年的4700吨的高点降低到2016年的2300吨，缺口变大，对外依存度也超过85％。

新能源汽车的高速发展对于锂电池的需求将继续保持增长，2017年中国动力锂电池出货量同比增长27.27％，而中国锂电池产量也同比增长39.12％。

全国政协副主席、科学技术部部长万钢在中国电动汽车百人会2018年论坛上曾表示，中国2020年新能源汽车销量目标是200万辆，2017年中国新能源车累计销量则为77.7万辆。

也就是说，中国新能源车销量要以每年翻倍的速度来增长，那么就需要大量动力电池。除此之外，陶瓷玻璃、航空航天等行业也需要大量的锂。目前中国锂消费量已经占全球总消费量的一半，这势必对未来锂产品供应造成更大的压力。

中企抢滩海外

虽然盐湖提锂产能在逐步提升，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因此，中国企业将目光瞄向了海外。

西澳大利亚Greenbushes（格林布什矿）成为中国企业海外布局的第一站。格林布什矿是目前世界上正开采的储量最大、品质最好的锂辉石矿。根据贝里多贝尔澳大利亚私人有限公司（Behre Dolbear Australia Pty.Limited）出具的储量评估报告，截至2016年9月30日，格林布什锂矿的总资源量为16510万吨，折合碳酸锂当量833万吨；锂矿储量合计为8640万吨，氧化锂平均品位2.4％，折合碳酸锂当量500万吨。

2014年5月，天齐锂业（002466.SZ）狙击了美国洛克伍德公司，完成对文菲尔德51％股权的收购。本次交易完成后，天齐锂业持有文菲尔德51％的股权，文菲尔德持有Talison100％的股权，天齐锂业实现了对Talison的控股。

通过此次收购，天齐锂业也成为全球最重要的矿石锂资源供应商之一。目前格林布什矿锂精矿产能达到了74万吨，2019年将提升至134万吨。根据股东协议，天齐锂业将采购使用其中50%锂精矿产量。

国内另一家锂业巨头——赣锋锂业（002460.SZ）也不甘落后。其收购了RIM公司43.1％的股权。RIM公司拥有Mt.Marion锂辉石矿项目100％股权。Mt.Marion矿山总储量7780万吨，预计产能20万吨，已于2017年释放产能。2018年预计形成40万吨锂精矿产能。

除此之外，雅化集团（002497.SZ）去年8月公告拟认购澳大利亚Core公司定向发行的3349万股股份。Core公司拥有菲尼斯锂矿100％矿权，由BP33、Far West、Ahoy和格兰茨四个矿组成。2017年10月，雅化集团已完成第一期Core公司1670万股股份的认购工作，后续认购尚在履行相关部门审批手续。

长城汽车（601633.SH/02333.HK）也于去年公告将投资2800万澳元，认购澳大利亚Pilbara Minerals不超过3.5％的股权；Pilbara Minerals在西澳拥有Pilgangoora锂钽矿。

不过，海外认购并非一帆风顺。彭博社报道，智利政府要求该国的反垄断机构阻止中资企业天齐锂业对SQM股份潜在的收购。Nutrien Ltd．（原名Potash Corp．）SQM的股东Nutrien Ltd.拟出售32％的股权，据悉天齐锂业是竞标者之一。

阿根廷、玻利维亚则更是不允许外资插手本国锂资源。中信国安等在内的中资企业希望通过合资加援建的方式，分得玻利维亚乌尤尼盐湖开采权。

（本文首刊于2018年3月19日出版的《财经》杂志）

大家都在看：

责编  |  苏月  [e-mail]

◤本文为《财经》杂志原创文章，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或建立镜像。如需转载，请在文末留言申请并获取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