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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代出生的那些人,那些事

天涯社区 2022-12-02

作者:笑脸熊

本文来自“生活那点事”版块
原标题:人生那点事——生于六十年代

感谢作者为天涯提供优质原创内容

日月如梭时光飞逝,即将面临退休的我是越来越感觉到古人是多么的智慧,把人生的时长总结得如此到位,都说人生就是一台戏,各有各的脚本也各有各的精彩各有各的悲哀,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是不一样的,由此可以说每个人在世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吧。

网上有说生于六十、七十年代左右的一代是中国最幸运的一代,理由是这一代人经历了新中国从贫穷到富裕的历程,怎么说呢,在我看来这话既对也不对,从概括来说好像是这样,这是对的一面,而不对的一面则就是这一代人也会因为各自的人生戏剧的脚本不同而未必全是幸运,有的人因为时代的变迁从贫穷的阶层变成了富裕的一分子,而有的人则也会因为时代的变迁会倍感失落。


到我这个年龄已经见过太多的人生故事,我每每午后午睡前,为消化一下午餐会下楼独行散步,见惯了单位花圃里的月季花开花落,看惯了院子里跳来跳去的小鸟繁忙地觅食、嬉耍,听惯了围墙外车水马龙的嘈杂喧哗,许多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的场景时不时地从我脑海深处浮现,我不由自主地觉得我已经进入老年,我时常提醒自己不能这样,这样容易衰老,忍着不去想过去的事,但有时晚上临睡前会觉得心中有两个小人在内斗,一个说看未来日子还长,一个则说忘记过去人生还有什么,终究是活在矛盾中。


三年前我老母亲得了阿尔茨海默症,最近是人也不认得话也说不全意思也表达不出了,时间真的是不等人的,也罢!趁我还能回忆,就把能想起的一些东西记录下来吧,这并非是自传,只是我人生中经历的一些事通过串联写下的时代记忆。


01

打从记事起,我常给一个梦所困惑。


梦中的我穿得十分体面,躺在一具还没封盖的棺材中。感觉中我身材不大,好像正好躺下那不算太大的棺材,灵魂却似乎飘浮在棺材上方,静静地看着自己,然后有一双皮肤精致的手把一张黄色的草纸盖到我脸上,我想挣扎着从棺材里爬起,却又深深地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全身一动也不能动,想喊出救命的声音来却无力张口,然后就是一阵惊吓中醒来,却是躺上床上,同一张床上睡着的妹妹与弟弟横七竖八地好躺着,浑然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陪我们睡觉的外婆有时也给让我闹醒,就这样我每次梦后都是汗水湿透小衫。我不知道为何会做这样的梦,也不知道脸上遮一张黄纸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这样的梦给我带来的是莫名的恐惧。


这样的梦等我真正见到黄纸盖脸的情形后才慢慢地淡化,偶尔再做起也不觉得恐惧了,渐渐地等过了一段时间就再也没做过这样的梦,有时白天也会想起这样的梦境,但它却在我梦里消逝了,我夜晚的梦更多的是由各类玩耍的梦境替代了,以至于有时梦中玩耍过度一时尿急地找厕所就随地一尿,等湿润的尿液带给我贴身的小衫热量时我才猛然惊醒 ,我可没在外面玩呢。夏天还好,冬天就惨了,尿床湿了被褥害得本就被生活累得疲惫不堪的母亲得赶大早起来拆洗晾晒,到早上我就像是犯了大错的样子一声不吭,准备迎接父亲的打骂,但父亲往往是轻轻地责骂两句就完事了,难得会为这个打我的时候。

02

我老家小海镇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小镇,据我一个执着于探究古事古迹的师弟考证,这个镇已有近数百年的历史,但也有考证说这个地方是大约100多年前才从江中淤积出来的一大块平原,这里的居民都是当年外来垦荒的移民的后代,镇上有一条乱石铺就的街道,它不像有底蕴的老街是用整齐的青石铺着,街两边的房子对隔也就十米的样子,但就这条街在镇上就十分有名了,当地称之为河北街。


河北街东西长约一里多,街的最东边在我记事起就有个菜市场,市场的东北角那边有食品站,里边常常传出宰猪时猪因不甘心生命被终结而发出的淒惨的叫声,很是碜人!宰好的猪对劈成两片倒挂在市场北边的肉铺里,在那啥都要票证的年代里,能到这里割一小块肉则是最让人馋嘴的了。


至于街名的来历,倒不是说街上的居民与河北有什么渊源,而是有一条流经镇上的河,我问过我小姑婆这河叫啥名字,我小姑婆说她也没听说这条河有啥名,反正就是这条河是贯穿于整个小海镇的街区的。那河宽约十来米,水与长江相通,河水随江水潮起潮落,这街就依河的北岸而建,所以街名就叫河北街了。


河北街两边的房屋基本上都是前店后院格局,街南的屋都是向北的店铺,院子临河,而街北的南向店铺相对向北的店铺无论是从采光上还是什么风水上让人更觉胜一筹,但街北的院落后面则有十来米的距离则有些空旷,再往北,就是紧临着的三个水潭了,靠最东边的那个最大,水面有十亩左右吧,当地人以那边一户大姓人家的姓冠之,称为“金太湖”,中间的那个略小些,这两个是连着的,但东边的那个偏北些,在西侧向南伸展一段后向西,也有几亩地的大小,而最西边的那个则是南北宽约20米,东西长度约为200米的沟了,它与中间那个之间有一条坝径,坝径是我们这里的叫法,也就是把两条河相隔的堤坝,它们的相连是通过坝径下的涵洞连贯的,最西边也是通过坝径下的涵洞与在河北街的最西端街南的河向北的河汊相通。

老街东边靠菜市场一角。

03

河北街西端向北过了坝径是小海小学的操场,这操场的东头就到西沟的东面坝径那边,南北宽约30米,在操场的西边就是小海小学,小学的四周都有小河沟围着,只是校门前一段直接与操场相连,也是当年我们进出学校的通道,整个小学有近二十个教室,分为东西两院,东院中间是个规模蛮大的花园,里边除了种了不少花草外还有黄杨之类常绿的小树。


西院里除了有几间教室外还有部分是作为外地老师的宿舍的,学校里也有少量家住外地的老师。东西两院是通过中间一排教室间开个空廊相连,中间一排教室的门都是向东开的,东边一排则是向西开门,东院北边有两间教室,中间则是老师的办公室,东北角则是公厕,而南边的教室则向北开门,整个院子里的教室地基都是垒起很高,每间教室前都有走廊相通,下到院子则需要通过石阶,大概有四五级的样子。在东院南边一排教室后面,也就是南边,有几家间平房,当时有做宿舍也有做器材仓库的,我们离开学校后好像那边做了校办的印刷厂厂房了。

我在小海小学里度过了小学、初中时光,准确地说是度过了七年半的学习阶段。而在上小学之前则是整天与小伙伴在街上晃悠,对上学根本没概念,后来听母亲说过,说当年也让我去上幼儿园的,因为须自己拎了个小凳去,上了几天不愿意去了,父母亲都要忙着上班,加上不去也可以省下几个钱,所以也就不管我们了,那时候的收入都不高,街上居民什么都要花钱买,反而不如农村的肯花钱。


关于小海小学,百度上这么说:
小海小学创办于1904年的江苏省通州直隶州(今江苏省南通市),前身是一座庙宇(名三官殿)。辛亥革命前夕,小海镇开明绅士金柳斋、龚聘儒自筹经费开办了“竞化区第三国民小学”。1919年学校改名为培原小学。1927年,顾毓璜任校长,改名为小海小学。1938年,日寇侵陷南通城后,学校被迫停办。1941年复校,改名为“维新小学”,1943年又恢复为小海小学。1949年,南通解放了。在党的关怀下,教育事业蓬勃发展,1984年,小海小学由解放初的5个班级发展为17个班级。2014年已有35个教学班,学生1900多名,教职员工100多名。


其实我上学时就有五个年级,每个年级三四个班。

04

河北街西端是个向北流淌的河汊,河北街就此止步。


沿河汊也有三个向东盖的院落,据说那河汊边上原来是两个船运的码头。由于处于交通枢纽,人来人往比较热闹,东向的也将临街的房屋作了店铺,所以在河北街的西端形在了一个丁字形店铺群。


河汊口向南有条南北通向的桥,这里原先是木板桥,也没护栏。小海河北街中段有个姓金的大户,是外地迁徙过来的,当地人称呼他是金客人,当年他家迁来小海后他得了个孙子,一喜之下就出钱把这桥改建成有护栏的木桥,取名长春桥,有希望子孙后代长春茂盛的涵义。


过桥向南几十米到头,向东也是一条街,但地面则是光秃秃的泥面,称之为河南街,向西的则称为新街,相对来说,河北街道与新街道的地势要高许多,河南街则要低些,且新街上也有乱石铺就的街面,只是相比于河北街,新街的街面要窄许多,好像也只有六七米的样子吧。


新街比河北街短些,在东头也有个向南的河汊,河汊的东边则又有一条南北走向的短街,短街的东边背后则有个粮站,规模挺大的。


长春桥桥南向西沿河有一条小路,顺着地势高低不平蜿蜒向西,走过200多米有一个建有一幢小楼的院落,打我记事起这里就是规模不大的中学,我们当地人称它为老普中,在中学与到桥的中间地段,有一个宽约2米用粗糙的石条建成的石阶摊,石阶摊往下可以一直到河里。周边居民吃用的水都是从这里取用的。而在普中那边的河边,也建有一个简陋的砖阶摊,居民家要洗一些脏东西基本上都自觉地去那个砖阶摊,特别是洗小孩的尿布,上面还有还常常带有残留的黄灿灿的粪便。


小海镇的街区基本上就是一条河串起了四个区域,而这条河就基本上可以称作是小海镇街区的母亲河了。

老街一角

05

六七十年代我们镇上可没什么自来水,吃的水都是花钱请挑水夫从河里挑上来,挑夫肩挑着一担水从石阶上上岸,夸张地喊着号子沿小路挑过长春桥过来,进得家中帮你倒入家中掀开缸盖的水缸,两担水入缸后差不多满了,于是我父亲或母亲就向缸中放入几块明矾,用一根竹板条用力地顺时针搅动一会儿,等明矾块化开后,缸里的水就变得清澈起来。


每次家里水缸里的水要用完,请挑水夫挑水,我都会拿一张小矮凳放水缸的旁边,矮小的我站在矮凳上面,两手抓着缸沿紧盯着缸内,等搅动的水慢慢停下来,见那水从略有浑浊慢慢变清澈,清澈到缸底沉积了一层絮状的泥沙都看得一清二楚,于是就觉得这个很神奇,往往此时父母就会呵斥我,怕矮小的我跌入缸中出意外,而我却仍然要等父母用一大一小两半的木盖把水缸盖上才会从小凳上下来。


我家在河北街的向南那排的最西端,临街的是两间小屋,小屋后是一个三合院子,向西三间是我姑妈家住的,北边向南有两间是我家的卧室,结构基本上同临街两间,只是西边一间南墙不再是排门,而是一门一窗,进门在西屋,东边那间叫里屋。这两间相对临街的房屋要大些,三排房屋基本上连着,围在中间的是一个不大的院落,东边与邻家相隔的地界是用藤类植物搭起的篱笆,上面一年四季都有一些常青的藤蔓缠着,也不时开着一些小花点缀着,给那些不算富裕年代里的生活带来了一些美好。


院子里长着一棵挺高的树。我小时候父亲常拿一张方凳坐在那靠树边的地儿拉着二胡,如果说现在的我还有些许艺术细胞,那一定是当年我父亲传给我的。


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我父亲这二胡是什么时候跟谁学会的,隔壁赵家男主人会拉京胡,却是不会教我父亲拉的,因为赵老爷子本身是个精神病患者,且时常犯病。不犯病的时候人老好的,手也特别巧,会刻章、写毛笔字、做人家办丧事用的花圈等等。

挑水工很辛苦。

06

临街两间房屋西边靠路的那间做了灶屋,也就相当于现在的厨房,屋的西北角砌有一副双孔柴灶,安有两口铁锅的灶台与入柴的灶眼之间砌有伸向屋顶的山墙,灶的烟囱隐藏在那山墙里向上穿过屋顶,山墙上还砌有放调料罐的搁架,白石灰粉好的灶墙上常常有瓦匠画的花鸟鱼虾图案,有时也画上松鹤啥的,墙面翻新重涮石灰时图案也就会更换,可当年在我看来我最喜欢鱼虾图案,现在想来也许是当年好吃的东西太少的缘故吧。水缸就放在灶前,水缸前是空旷的,一直到木排门。在灶屋里透过木排门向街面上看去,长春桥上人来人往的情形一览无余。


在我家与姑妈家的院子北边还有一大块空地,这与我家向东的邻居家不同,如果问邻居家院子有多大的话,那就是那块空地加我家小院子相当。很小的时候我不知道也没想知道为什么会空着那么块地,地里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废弃的磨盘,直到我上小学三四年级时我家与姑妈家翻建房屋,长春桥南西侧后面小屋里住着的包师傅爷爷告诉我说,那空地是我曾祖父当年开豆腐店加磨坊时磨坊的所在,后来磨坊用不上就塌了,但地还算是我家,一直荒废在那边的。


灶屋与东面的小屋间临南排门那边有一桍没有砌砖用来相通,东屋临街只有一扇窗子,没开门,里边放个一米多见方的饭桌,算是餐厅了。我也已经忘记了当年外婆带我时住那间屋床的具体位置,模糊中我还小的时候饭桌是放在灶屋靠东墙的,应该是灶屋开了小店后才搬到这屋来的吧。那么床应该是靠东南角的,当时后半屋放了些杂物,印象中有书桌。记得有两年我父亲在那书桌下挖了个长方形的坑,他向我小舅舅要了些“马鳖”的幼仔养在里边,我们这里叫“马鳖”的东西可不是百度上能查到的马鳖,现在百度上说的马鳖指的就是蚂蝗吧,当年我父亲养的“马鳖”学名应该叫“土鳖虫”,成虫晒干后是药店收购的一味中药,具有活血化淤的功效。关于我的舅舅们,我在后面的章节里再说。

我们启海地区的土灶类似这个。


打开QQ空间,看自己以前的日志,有一篇写于2008年9月7日的杂记,现在重录于此:年初单位组织培训,听清华的教授讲座,题目就是阳光心态,内容大致是讲人的心理调适,期间引用了许多故事,我记得比较清楚的是一个关于猴子爬树的故事,处于中间的猴子,向上看,则是比它更高的猴子那丑陋的屁股,向下看,则是一张张羡慕它的笑脸。借喻人生有时需要向下看看,那心情自然不同。


近日在家,偶尔翻阅以前的藏书,又是大有收获,其实这些道理古人早就有所叙述。


本来以为近似于鲁迅笔下的阿Q,我常以阿Q的精神自嘲,看了才知道,原来还有比鲁迅更早的,只是鲁迅是以批判的口吻去写、去批判,我倒是觉得,解决心理压力,其实有时更需要去学习的。明末清初的李渔,《闲情偶寄》中就有叙述,现摘记如下,等得闲来看一番,也许会觉得别有意义的:穷人行乐之方,无他秘巧,亦止有“退一步”法。我以为贫,更有贫于我者;我以为贱,更有贱于我者;我以妻子为累,尚有鳏寡孤独之民,为求妻子之累而不能者;我以胼胝为劳,尚有身系狱廷,荒芜田地,求安耕凿之生而不可得者。以此居心,则苦海尽成乐地。如或向前一算,以胜己者相衡,则片刻难安,种种桎梏幽囚之境出矣。

07

七十年代末期政策放开后我父亲通过关系弄了个执照开了个经营百货的小商店,因当时我在外上学,我现在都记不起来那店是以谁的名义开的。其实那间房屋开店是十分合适的,本来就是店铺用房,临街用的是活络的木排门,其实当年街上两边住家 祖上开店的基本上都会在临街开个排门,算是店面吧。我家开店后临门前放个玻璃柜台,柜台后又放个木质货架橱,等木排门一扇扇拿开,在街上看就是一个标准的商店模式,这店一直开到我结婚后有了儿子生活条件慢慢改善了才渐渐地停了。


前两年镇上搞规划进行拆迁,好像有一条路要经过我家老屋那边,镇上拆迁办的人打我弟弟电话,联系沟通事宜,我弟弟不知道从啥地方找到了当年办理执照时的手续,有一张是县计划经济委员会批准我家临街两间作为商业用房的批文,说来我也在政府部门工作了近四十年,我都不知道当年开店还是需要这些手续的,现在想来我写下当年这些经历真有必要,有些东西可能不经意间就能让你了解当年的生活与现在是多么地不同。


弟弟找出来的东西还有他当年高中毕业后的待业证、我妹妹在城镇集体企业做临时工时的临工证等,我不知道我父母当年把这些东西还留着,其实在镇上的生活时间弟弟妹妹都比我长,我上高中时就离开了老家,后来中专毕业分配了就一直在外乡镇的单位所在地住着,住房是单位分配给的公房,结婚时单位给了个厨房就当家了,好多当年老家的资料也只有在家的弟弟能找到。


在镇上我家情况也算特殊,我与弟弟都是五十开外的人了,但我们在老家的家产都没分过,有人问起为什么不分,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母亲大人还在,我们做子女的分什么呢?时至今日,基本上每周日到周四晚上是我到老家来陪伴我卧床的老母亲,弟弟则是周五、周六两晚来陪,妹妹嫁得近,白天基本是是妹妹在服侍。


我常常在想,我得感谢妹妹与弟弟,如果父母只生了我一个,那这些都应该是我的责任啊,感谢妹妹与弟弟为我分担了许多。妹妹常对我说,哥,妈在,我们兄妹三个就还是一家哩。我想想也是这个理,如果有一天我老母亲不在了,那我们兄妹三个之间走动肯定会不如现在啊,所以我还是十分珍惜当下的,也希望卧床的老母亲能多活几年。


我在南通所住的那幢楼,当年是南通价格最高的楼盘,当年因为不能让母亲单独在家的缘故,搬了到工作所在地的住所。

08

小海镇上的居民与本地其他地方一样,都是上百年前从全国各地移民来的,由于移民来源地的不同,本地的方言十分复杂,地域不大的一个南通县就有好多种方言。


在小海镇上,居民大都讲启海话,启海话是基本与上海崇明话一致的方言,而在镇西三四里外再往西的几个村,则讲的是近乎南通老城区方言,虽然与真正的城区话有些微的差别,但在启海人听来完全一样,都称作是南通话。南通县在民国里是跨江而治的,现在隶属于张家港的长江南岸边上的几个乡镇当年也是属于南通县的,他们那边讲的也是与我们街上人略有区别的启海方言。启海人很奇怪,我们把不同于启海话的南通话、金沙话、二甲那边的通东话等统称为江北话,而启海话则有时也直接叫作崇明话。但至于说哪种方言是由哪里来的则各有不同,甚至有人说我们这里说启海话的是元朝时从蒙古那边流放过来的人的后裔,且言之凿凿地说在内蒙某地有说我们一样方言的,还有说看小脚趾上指甲是两瓣的,是正宗的蒙古族后裔。


小时候我对自己的身份认同很困惑,因为我从小由外婆在小海街上带大,我外婆家在与小海相邻的东沙公社,它更靠近南通城,是纺织之乡,后来与观河乡合并为观音山镇,是标准的讲南通方言的地方,外婆带我与我交流时都是一口的南通话,而我父亲也从小教我启海话,所以我两种方言都能说,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我到底是哪里人呢?


我第五个姑奶奶家在河南街上,小时候我去玩时几个表姑妈总叫我“小江北人”,去河南街上我母亲工作的镇办皮鞋厂玩时母亲的同事也有这样叫的,一起玩的小伙伴有时也这么叫我,我不生气,因为邻居中也有几家父母都是讲南通话而小伙伴却只讲启海话的,但本质上那些小伙伴与我一样甚至比我更有江北人的基因。只是我这个“小江北人”到了外婆家那边的几个舅舅家却不被认同,小时候我有几个表哥老叫我“崇明浪头”或是“南蛮子”,我不知道也没谁告诉我这些是啥意思,但我知道这些是把我与他们隔开的语句吧,长大后我忽然觉得表哥们这样叫我其实是带有嫉妒的成份,因为我外婆没带他们却专门到小海来带我,在他们眼里,我才是我外婆的宝,对我外婆而言所谓“孙子不如外孙”了。

09

我之所以是由外婆来小海我家带大,是因为我祖父祖母在我父亲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父亲与我母亲结婚时算是孤儿,有了我后我外婆不得不来照顾我母亲与我。


三年前崇明那边有表姑妈寻亲过来,我了解到了一些情况,结合我小时候经历的一些事情,还有近年来我那热衷于探寻小镇古事古迹的师弟走访得来的说法,我脑子中慢慢对我曾祖那辈一些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


小时候每逢清明节我跟我父亲到祖坟上祭拜,就感到我家祖坟与别人家的不一样。几条街之间的那条河在新街的最西端是连接南北向的大河的,那条河比镇上的那条更宽,向北一直通向三圩头先锋公社的,几十年前也是船运的要道,据说那条河里白天船来船去煞是闹猛,而一到晚上因为邻近镇区,河上时常停有过夜的船舶,我家祖坟就在那丁字河口北边不到一里的西岸。


那边也有别人家的祖坟,但都是圆形或是长方形的,唯有我家的祖坟是一长条,南北向有七八米长,里边埋着当年迁坟时迁来的骨殖瓮。据我父亲说这些瓮中除了我曾祖父母和祖父母的,还有更上的祖辈,具体到哪一辈他也不太清楚了。我粗略算了一下,那坟里应该有一二十个以上。我所知道的辈份上当有我的曾祖父母和我祖父母外,还有我祖父的哥哥我称作伯公的,未成家就因为生病去世了,他去世攀了阴亲,那也只有六个,再往上不知道要几辈了。


每年清明时节去祭祖,我父亲就会带我们兄妹仨从新街上向西穿过新街西边的桥,不远就能走到南通城里修过来的石子马路,沿马路向北一里多路的路西有个宅子里是我父亲称作伯父我叫公公的姓倪的人家----我们启海人称爷爷叫公公,后来我才知道,我曾祖父娶过两个老婆,第一个老婆好像就是那公公的姑妈,可惜没生一儿半女就没了,后来的曾祖母过来后也把那边倪家当作娘家走动的,所以也算是一门老亲。


那时候清明祭祖上坟,都要把土坟修整一下,而修整土坟则需要铁锹等工具,加上坟中应该也有那倪公公的姑妈,所以我家每年去坟上祭祖,我父亲必定是事先与倪家公公约定了时间,等我们走到他家宅院前的马路上时,站那边稍等片刻,倪家公公会肩扛着铁锹手里还拿着一把镰刀走来与我们会合,然后去坟上修整。动土前我父亲会先烧些纸钱给土地公公,以示对打扰了神明的歉意,化纸完毕,倪家公公就会用镰刀把土坟上的杂草割掉,然后用铁锹在土坟周边取土,仔细地把坟上可能的蛇、鼠洞填堵、整平,修整完毕,他就静静地看我们做祭祀和叩拜,等跪拜时,他也会一起磕上三个头以示敬意。


当年我曾经奇怪我家祖坟的形状,我父亲说那是我曾祖请人相中的坟穴,所以才从营船港那边把祖坟搬了过来。当年风水先生相中的这地,说是“日有千人叩首朝拜,夜有万担米船花灯”,作为坟地必会保佑子孙,我长大后才明白,其实这个也是对当时所处境地情形的一种描述而取其吉祥之意,这里的千人我怀疑应该是纤人,拉船的纤夫拉船时好像是叩首,而夜晚则因河里常停有过夜船舶上的照明灯光显得亮堂。这么一个带有吉祥之意的墓地,后来在集体化运动中搞平田塞沟,也是倪家与我父亲一起想法保留下来了这一块,只是原来是墓园,植有松柏类的树,后来没办法留下了,规模就小了许多。

10

小时候我家对门的老奶奶曾与我说起,我的伯公是乱世里从上海回来轮船上受到惊吓后得病去世的,我的曾祖母在我那个伯公去世后很是悲伤,当时有阴阳先生与我曾祖母说我伯公没真死,需要我曾祖母在坟前哭七七四十九个夜晚我伯公就会活了,可怜我那曾祖母真的每天晚上踮着小脚跑去坟前哭,最终也没能把我伯公哭回来,可这事当年在镇上却感动了不少人。


在我算来曾祖父母共生育了七个子女,可2022年6月我打了电话给尚健在的小姑婆,她说我的曾祖父母九个子女。最大的是女儿,也就是我那大姑奶奶,我们这里叫姑婆。我印象中没见到过,当年远嫁崇明,我弟弟还没上小学的时候我父母曾经带他去崇明为她祝寿,后来就因交通不便渐渐地失去了联系,直到2019年清明前,大姑婆家的小女儿也就是我的表姑妈带了三个女儿一起过来寻亲才又来往上了。


伯公在子女中排行老四,而我祖父则是排行第八。


老二是夭折的,老六也是女孩,先是送给南通的亲戚家,后来生病回小海,最后也夭折,几年后攀阴亲给那倪家公公的哥哥的,算是亲上加亲。


除了崇明的大姑婆外,其他几个姑婆我都记得很是清晰,我小时候她们都非常宠我喜欢我。除了河南街上的五姑婆,还有嫁在新开公社八大队的三姑婆、远在常州的应该是排行第七的姑婆,还有在小海成家、后来因姑公公工作需要搬迁到本县海边的北兴桥去的小姑婆,另外还有一个倪家公公亲姐姐后来由我曾祖父母认作女儿的姑婆琳娣,她后来嫁在上海,我管她叫上海琳娣姑婆。


我家买第一台黑白电视机时是去上海买的,当年我与父亲去上海就住琳娣姑婆家,虽然姑婆家很小,但很整洁,平日里上海琳娣姑婆在生活上对我家也是十分照顾的,她每年回乡下,总要在我家小住几日,我家虽然地儿不大,但毕竟街上要比镇外乡下方便许多。


当年曾祖父从营船港来小海镇生活,先是在河南街居住,后来相中了河北街沙家的这院子,便置下开了豆腐店。我上高中时的史地老师与我说,当年我家在营盘港那边的永兴镇街上与他家是邻居,两家十分要好,我曾祖父在小海镇开豆腐店时生意兴隆、口碑很好,他小时候在海门上学放假时常常先到小海我曾祖父处小住几日,我曾祖父非常喜欢他,据他说,我家的豆腐店当年是前店后坊,也就是临街是豆腐店门面,院子后面则是磨坊,磨坊除了磨做豆腐的豆浆外也对外加工磨米面。长春桥南堍头的包师傅公公后来也证实了这些,包师傅爷爷当年是我曾祖父的雇工,虽是雇工但却像家人一样相处,他家的一子一女比我大不了多少,却都叫我父亲是恒宝哥哥,恒宝是我父亲的小名。


八十年代末我家在居民区新建楼房时我父亲找了包师傅的儿子帮忙在南通港那边采购黄沙石子等建材,便宜了不少,两家一直有来往,就好像是亲戚之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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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天涯里的百合

审核/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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