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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11人,宁愿丢掉硕博学位也要举报他”

小飚 视觉志 2024-02-01

年轻人要维护心中的正义,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答案是:赌上自己的未来。


最近学术圈最出圈的事,就是华中农业大学的11名硕博研究生,联合实名举报导师黄某若学术造假、打压学生、克扣劳务费等不端行为。



在举报事件发酵后,16日晚华中农业大学动科动医学院在官网发布说明称,将立即成立工作专班,启动调查程序。19日凌晨学校做出情况通报,称学生举报的问题基本属实,初步认定黄某若存在学术不端行为。



然而,所有关注此事的网友最关心的问题是:这11名研究生还能顺利毕业吗?现在的研究生们,怎么过得这么难?他们要得到看似最普通的公平正义,真的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这篇题为《联合实名举报211高校华中某业大学动物Y养系黄某若教授学术造假行为》的PDF举报材料长达129页,涉及到19篇学位论文及15篇paper。


有人说,这份材料本身就堪称“举报论文”——有理有据,逻辑清楚。


不仅有详细地聊天截图,还有针对学术造假的重合内容对比,以及黄教授对学生们的各种压榨控诉,包括实验空间狭小、实验器材缺失。



除此之外,黄教授还会克扣学生原本就不多的补助。


连网友都忍不住感叹,周扒皮来了也得尊称句“老师”。



这11位举报的学生都是黄教授的博士或硕士研究生。在举报信传遍全网后,他们的大师兄,一名叫张黎的同学发微博回应网友的问题。


这名师兄在华农硕博连读6年,如果没有此次举报事件,将在6月答辩毕业。


张黎师兄的家庭条件并不好,父亲去世,家庭贫困靠母亲支撑。但就是这样的条件,他依旧选择站出来发声,并且推动这件事持续在社交媒体上发酵。



张黎的公众号“一个正能量的大聪明博士生”,更是持续解答网友的疑惑。


评论区里,都是支持他们的声音。


但也有人担心,如此大张旗鼓地举报,很有可能让张黎同学成为攻击的靶子。因为很快就有网友发现,媒体的关注点都集中在张黎这个人身上。


仿佛谁举报了黄教授,比这位教授到底干了什么更加重要。


    热搜上全是张黎 


而黄教授本人,则在此次学术不端举报发生后,接受了媒体采访。采访中他并未承认相关举报内容,甚至表示写好了回复材料准备交给学校——但为学生考虑,没有在网上发出来。


换句话说,直到此时黄教授还在努力塑造一个“好老师”的形象。



而这个“好老师”,更是直接在采访中直接表示“有个学生带头”,并称所有的举报,都是该学生威胁大家。


其目的不言而喻。


只是,一个学生要有多大的权力,才能威胁其他十几个学生,去举报掌握着自己学术未来的老师?


他们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学生,但毕竟也是211学校的硕博,怎么可能被三言两语所煽动?


后来张黎同学在微博里说,所有举报的同学都做好了丢了学位回家找工作的准备。


  同学们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但这一点,黄教授可能是真不明白。


他不明白如果不是威胁,为什么一群受过高等教育,对双方利害关系非常清楚的学生,会冒着牺牲掉学业和未来的风险发出这封举报信。


答案也许很简单。在举报材料的结语处,学生写道:我等学子孜孜不倦,勤学苦练,欲以真知灼见贡献社会,面对黄教授之无耻行径,吾辈岂能袖手旁观。



为了个公正,仅此而已。


而事实上,受到不公正待遇的研究生,不仅仅华农这11名学生。小视就和一些研究生谈及了华农事件,也看到不少研究生的现状,他们各有各的苦。




今年研究生在读的小佳从事情发酵之日起就一直关注着。她和周围的同学讨论过这件事,觉得举报黄教授的学生们很有勇气,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这份勇气背后的代价。


小佳今年研二,是个内敛文静的女孩子。刚上研究生时她对读研生活充满了期待。“研一的时候我志得意满,对导师的要求也是积极回应。但可能和导师的频率对不上吧……结果都不太理想。后面被批评了几次,内心受挫,我就开始自我怀疑。”



小佳说再见到过去的同学朋友,都说她便沉默了。虽然不能把责任都归结到读研生活,但“导师就是天”的现状让她不得不收起所有的脾气,认同导师对自己的评价——哪怕这评价“有点伤人”。


她把读研比做“二次投胎”。她知道“投胎”的重要性,所以在选导师之前在网上学习了很久。“不能只看导师的成果,还有官职、年龄、籍贯、性格等等……最好要找师兄师姐摸摸底。”



但这么一轮操作下来,小佳唯一的结论也只有:看命。


“有时组里的真实情况从外面根本摸不清楚,再说大部分导师没有绝对的好还是不好,关键是看人”。


选导师就是“二次投胎”——神仙导师都是别人家的,“原生导师”各有各的难。


小佳现在的导师没有黄教授的那些“骚操作”,她很负责,但也真得很严格,导师的指导让她如坐针毡,不自觉就放弃了“平等”对话的姿态。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问题,是结构性的——但痛苦并不会因此减少。


“现在的心态就是比烂,虽然我老板不好相处,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和上班一样呗,总能熬到毕业。”




“读研可不是工作,读研可不如工作”。


宁宁是上了两年班后才决定考研深造的,经历过职场的她清楚地认识到这两者的差异。宁宁的导师有一套理论,说研究生就是另一种模式的工作——所以要引入“狼性文化”,让手下的学生们随时保持“工作状态”。


但宁宁说自己不是“清澈的愚蠢”的大学生,这一款大饼对她没有用。“老板虽然拿捏你的现在,但不决定你的未来。”宁宁这样总结,“工作大不了辞职,大不了上班摸鱼消极怠工。但做了研究生,这些招儿都不好使。”


宁宁说刚刚结束的元旦假期,导师“大发慈悲”让他们回家。但之后又说需要把要做的事也带回家,趁着假期时间充裕完成,这样放假回来就能交。


“我上班可不是这个状态。”宁宁忿忿地表示。还有研究生劳务费,前一天刚发,第二天就得取出来统一交给导师,只留100,“公司发我的钱总不能第二天就收回去吧?”


研究生劳务费问题频发 


后来,宁宁有师兄因为高压环境抑郁了,但导师说他是自己胡思乱想,就是闲的。这位师兄家里条件一般,读研无非想再冲一冲,为自己的未来搏个机会。宁宁觉得,会被无限压榨的,就是像他们这样没什么家庭背景的普通人。而网上也有很多类似的遭遇。



宁宁看过整顿学术圈的帖子,很解压,但也知道自己做不到。这点倒是和上班一样——如果家里能兜底,哪怕是心理上的底,做什么事也都能硬气一点,“我爸妈就老实巴交的,从小我受的教育就是老师是对的,老师总没错,但现在我觉得不一定是这样。只是现在导师的决定权太大了,他是不是对的已经不重要了,我们能不能听话才重要。


要有多听话呢?


宁宁说有朋友的导师让他取快递、买饭、送充电宝,纯纯就是佣人,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师生关系。“我朋友日常除了学术研究,最重要的工作是照顾导师及家属的日常生活”。这里面细分的类别有很多,比如打扫导师家的卫生、打扫导师办公室、接送师母下班等等。颗粒度再小一点,导师没带伞都可以怪学生没提醒。



“人有点小权力都可能会飘,更何况可以决定他人未来的权力。”宁宁看了举报的黄教授的pdf,“你知道什么最恐怖吗?不是这100多页的pdf,而是看完之后那黄教授的所作所为,没有哪些是我觉得匪夷所思的。所以选导师真得看人品,上限不好说,下限得兜住了。”


除此之外,宁宁似乎也没什么摆脱的办法。


“这就是游戏规则,我们只能遵守。”




华中农业大学这11位学生,好像千千万万科研学子的缩影。


在事件爆发后,也有很多人发视频讲述自己知道的学术“霸凌”。


有的已经毕业了,还要被导师压榨,甚至恶语相向。



有导师把学生写的东西变成自己的书,以不给毕业为威胁压榨学生拼命为自己当牛做马。


如果导师真有学术不端的情况,学生想要举报,则必须冒着毁掉学术生涯的风险。


2020年,天津大学一学生发PDF文件举报导师论文造假,举报者自称是从天津大学退学的原硕士研究生吕某,他图文并茂列举了导师张裕卿存在指导学生论文造假、一稿多投等诸多问题,而最终经学校查明举报属实。



该导师为了让学生签数据“保真”声明以便自己甩锅,还在该学生毕业前逼其签保证书。


其用意何其明显! 


更多的悲剧则并不是以“举报”的形式为大众所知。


2018年,武汉理工大学自动化学院就读研究生陶崇园在学校跳楼自杀,导师王攀在读研期间对其以学术之名的私人差遣、“精神压迫”才被公之于众;



同样是18年,西安交通大学药理学系硕博生杨宝德在河中溺亡,其女友曾在微博上发长文,声讨其博士生导师周某是酿成此悲剧的罪魁祸首。



在关于导师霸凌的话题下,有人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那么多博士硕士被导师逼死,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举报途径吗?”


在这次华中农业大学举报事件的评论区,很多人在刷屏鲁迅先生的那段话: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这段话斗志昂扬,也曾激励无数年轻人奋发图强。


然而,摆脱冷气、向上走、不自暴自弃,当这些简单的要求想要实现,都需要拼劲全力、牺牲一切,这对于初出茅庐的学生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


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教会学生什么是现实,什么是低头吗?


在社交平台上,委屈的学生将研究生比作奴隶、奴才,这真的是合理的学术环境吗?


在杨宝德溺亡事件中,就有人将提出过这样的质问,博士生怎成导师"家仆"?



然而无人能回应。


有媒体在黄某若事件发酵后表示,如果常态化监督、纠偏机制完备,学生本不该冒如此大的风险。


一句“本不该”,道出了多少人的心酸无奈。


除了他们,还有那些在默默忍受着不公的学生。他们“本不该”被无端打压、情绪攻击;本不该因为他人的私欲委屈自己;“本不该”因为做学术就生出软肋;


他们说,读研的时候,只有录取和毕业的时候是开心的。


但,本不该如此。


也许,只有当师生关系回归到学术本位,只有学生真的是学生,导师真的只是导师那一天,学术才有可能只是学术。



27 / Jan / 2024


监制:视觉志

编辑:小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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