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豹 牧民 歪果仁 这些元素带你了解真·自然体验
如果你在观鸟圈子里，很可能会知道这个名字：唐瑞。虽然姓“唐”，但他可是一位地道的英国人，英文名叫Terry Townshend。
△Terry是观鸟大咖，贡献过多次各地的鸟类观察新纪录
自2010年到北京，过起“北漂”生活以来，他在北京已经发现记录超过450种鸟类，同时也是网站Birding Beijing的创建者。关于这位“洋鸟人”的介绍与报道，网络上已经有很多了。今天我要说的，并不是他的观鸟故事，而是他与山水一起参与的一件创新性工作。
2016年，山水参与组织了第一届昂赛自然观察节，那是一次向全国招募自然观察爱好者并在昂赛大峡谷进行生物快速调查的活动。
△昂赛大峡谷景观
Terry作为鸟类评审，第一次来到昂赛。在活动中，Terry来到一个牧民家做客，聊天时牧民习以为常地说自家后面的山上就有雪豹。
真的是这样？传说中难得一见的“雪山之王”，牧民说起来就像是在聊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Terry觉得牧民一定是在吹牛。
△牧民陪同队员们上山找雪豹
于是在牧民的带领下，他们爬到了山坡上面，眼前是绵延的群山，他们要做就是尽力把对面山坡的每一片土地都扫视一遍，然后期望真的有一只雪豹就趴在地上望着他们。
到了下午三点，他们仍然一无所获。
△Terry和同伴们在拼命地搜寻雪豹
“再过最后一遍吧，还没东西就收工。”
最后一次扫视山脊的时候，Terry觉得有哪里和以前不太一样，一个巨大的灰色石头上似乎多了一个以前没有的小石头。
当调高望远镜的倍率仔细观察后，真的是雪豹！而且还是两只！“小石头”就是雪豹抬起的脑袋！
△当时趴在石头上的那两只雪豹
当时雪豹也已经发现了有人在观察它们，但还是悠然自得地晒着太阳。后来Terry回去和山水工作人员聊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想法，希望摸索一个模式，能够将物种保护、社区发展、公众参与、政府管理等多方面的诉求整合在一起，这就是自然体验项目的起源。
2018年是自然体验在三江源国家公园昂赛工作站试点开展的第一个完整的年头，作为山水的顾问，Terry全程参与了项目的调研、设计、培训、运营等过程。日前他接受了北京广播电台的采访，让我们来更全面地了解一下吧！
Terry Townshend 唐瑞
环境法律专业毕业，主要从事环境法律和保护相关咨询工作，同时从事鸟类保护研究，尤其是濒危鸟类保护，如栗斑腹鹀（wú）、青头潜鸭，以及对北京雨燕、大杜鹃等迁徙的卫星跟踪研究。2017年起担任山水自然保护中心自然体验顾问。
Q1：自然体验是怎样一种活动？
Terry：自然体验是指让人们去到野生动物的栖息地之中去观察自然的活动，这和人们平时去动物园去看动物非常不同，当然也比去动物园要更困难。因为野外的动物是活动的，他们能够跑动和隐藏起来，所以在野外看动物不是那么容易，但却可以看到野生动物完全自然的状态。
到大自然中去观察野生动物，是一种全然不同的体验。
摄影／Kyle Obermann
Q2：您介绍的自然体验活动与其他商业性的自然旅行产品有什么不同？
Terry：这个活动我们称之为基于社区的自然体验项目。意思是说生活在游览区域里的当地社区牧民会深度参与到组织、接待、导赏的工作中来，收益也会留在社区，自然体验活动完全是在当地社区的生活范围内进行的。
当地社区牧民的参与，是自然体验项目的重要组成部分。
摄影／卓玛
其他的一些自然旅行活动，可能是由商业公司，甚至是很大的公司运营的，由运营商来安排所有的行程和项目，在地接待可能会提供一些服务，但是大部分利润会被运营商赚走。但基于社区的自然体验项目不同，在地社区在组织与参与活动上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Q3：过去二三十年，自然体验或者自然旅行逐渐发展，基于社区的自然体验活动在一些国家已经很流行，比如说美国的国家公园等等。这件事情在中国是否还处于一个新鲜事物的状态？
Terry：我知道世界上有不少类似的自然体验项目的案例，人们会到当地社区中进行自然观察活动。前两年我去了澳大利亚的一个地方，那里可以看到世界上最大的鱼——鲸鲨。你可以潜入水中和鲸鲨一起游泳，这是一个非常绝妙的体验。
自然体验者与鲸鲨一起游泳
当地社区经营了酒店、船只等，所以收益也会留在社区里，他们有一个严格的规范，在不伤害环境与动物的前提下开展运营，这样才能在人与动物的和谐共处中持续地有所收益。因为正是这些野生动物带来了收益，所以他们绝不允许游客们做出可能伤害动物或破坏环境的事情，比如触摸动物，或者采摘野生的珊瑚等等。
Terry带领向导进行户外观鸟培训。
供图／丁尕
在中国，这样的模式确实是相对比较新的。自然观察活动在中国其实已经开展了一段时间，比如说观鸟，很多外国观鸟爱好者会来中国看那些中国特有的鸟种，这样的自然旅行在中国应该已经开展了30年，但基本上都是商业公司在运营，而不是在地的社区。
像昂赛大峡谷这样基于社区的自然体验项目，据我所知中国还没有其他的样本，我想这里很可能会作为一种项目模式在其他地方推广。
Q4：山水有不少的野外工作项目地，是什么特质让你们选择了昂赛大峡谷——大猫谷，这个峡谷在哪里？
Terry：“大猫谷”是我们给昂赛大峡谷起的一个别称，昂赛乡位于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杂多县，峡谷在三江源国家公园里面，地处澜沧江源头区域。
选择这里主要有三个特别的原因：第一是这里的野生捕食性动物的密度非常大，比如说金钱豹、棕熊、狼还有雪豹。
在昂赛大峡谷拍摄到的雪豹宝宝
摄影／Per Alström
第二是这里有长期居住的牧民社区，因为藏区传统文化的因素，牧民与自然环境处于一种非常和谐的共处状态，他们从不伤害野生动物。第三就是当地政府的支持，因为自然体验能为当地社区带来额外的收益。
除雪豹外，这里还生活着多种食肉野生动物，如金钱豹、猞猁、棕熊等。（左滑查看猞猁与棕熊）
有一次一位当地年轻牧民跟我说，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到城镇中去谋生了，这个项目给了他一个按照传统藏区放牧方式生活下去的可能，也给了他一个做生态导游得到额外收益的机会，这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
Q5：设计这个项目的时候，是否借鉴了其他国家的项目的经验？
Terry：当有要做这个项目的想法时，我们和当地政府与社区都进行了充分的沟通，这是第一位的。因为我们并不想强行做一些事情，他们表示对此很感兴趣。此后我们展示了其他国家的成功案例，包括会有哪些风险与收益。
鲸鲨自然体验活动中，当地社区居民经营了包括船只在内的各种服务项目。
有两个案例值得说说。一个是前面提到的在澳大利亚西北部看鲸鲨的案例，另一个是乌干达山地大猩猩观察项目：人们付费得到进入森林的许可，但每天允许进入的人数是有限的，向导会带体验者看大猩猩。收益用于支付和培训向导，还用于森林保护工作中。所有工作人员、向导、还有酒店经营者都是当地社区的居民。
自然体验者在观察山地大猩猩
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成功案例的经验与昂赛的情况相结合，山水最开始的角色就是帮助社区建立一套培训体系，接待流程与规范。
Q6：负责接待的家庭有多少？是怎么选择出来的？
Terry：有3个村子共22户家庭参与了这个项目，最开始我们和社区们商量，有哪些家庭希望参与，得到的答案是所有的家庭都想参与。原因是他们希望能够共同受益，所以一开始就非常明确，22个家庭都要有平等的机会和合理的收益分配机制，我觉得这个决定是非常合理的。
备受体验者好评的“明星向导”云塔。
摄影／胡元瀞、王泽华
云塔的妻子文毛正在熬制刚刚挤好的牦牛奶，准备为客人制作藏族美食。
供图／刘馨浓
Q7：你们对当地社区做了哪些培训？
Terry：开始社群确实需要一些培训，比如识别野生动物的必要知识，何时何地有机会看到什么动物等等。培训还包括如果做好接待和导赏工作，还有饮食的培训，比如学习做各种饭菜，不仅仅是藏族的传统食物。有些游客是素食主义者，所以还要学会用新鲜蔬菜做素食。
Terry为接待家庭讲解野生动物知识，让当地年轻人从更加科学的角度了解生活其中的自然环境。
摄影／刘馨浓
还要进行基础的医疗培训，对常见的伤病有基本的处理能力，比如处理崴脚或者高原反应等。为了提高他们的导游水平，我们还提供了三江源自然观察手册等资料，帮助社区更好地辨别动植物等等。
在自然体验社区培训会上，牧民们正在讨论活动方案。
摄影／李雨晗
还需要提的一点是，在昂赛当地，社区牧民对我们的培训反而更多一些。比如告诉我们哪些是棕熊爬树的痕迹，哪些是雪豹刨土的痕迹，哪些植物在应急时候可以食用等等，所以说培训这件事是双向的。
Q8：什么人可以参与自然体验项目呢？
Terry：我们欢迎所有人来参与，不一定只是科研人员。在接待过的游客中，有教师、IT工程师、公司白领，还有自然观察爱好者。你要做的只是在网站上登记然后准备好相关的证件和手续。
来自各国的自然体验者在牧民家秋草场合影。
Q9：野生动物是活的，去一次也不能保证看到特定的动物，比如雪豹，还有什么其他活动可以体验么?
Terry：我觉得这里可能是全世界看雪豹最好的地方，这不代表你就一定能够看到雪豹，但只要你来到野外，就一定能有所收获。你可以看到各种鸟类、岩羊、白唇鹿还有一些食肉动物，比如说狼。我认为大可不必只把注意力放在雪豹一个物种上，既然来了，可以好好享受这里的环境与各种生物，还有独特的历史人文风情。
昂赛的夜空，群星密布。
这里还是很好的徒步场所，有非常好的徒步路线，还能体验藏族牧民的生活和传统文化，比如放牧、骑马还有给牦牛挤奶等。因为没有光污染，这里的夜空也是非常美的，如果你对拍摄星空感兴趣，晚上的银河是非常壮观漂亮的。
Q10：昂赛大峡谷在青藏高原上，高海拔会是一个问题么？
Terry：那里的海拔在3700米-4700米左右，所以直接从北京这样的地方过去还是有一定风险的。我建议有一个逐步适应的过程，比如先在西宁或者青海湖待一两天，然后再到玉树州府待一两天。
在到达昂赛的第一天也需要小心行动，不要剧烈活动。到达后的前24小时如果适应得不错，后面就可以放心的开展活动了。在地社区也准备了氧气瓶和基础药品，如果高原反应严重，会立刻送到玉树州上，那有完善的医疗设备。
Q11：语言会是问题么？
Terry：在地牧民都是说藏语的，一部分牧民，尤其是年轻人可以说一些普通话，但他们都不会说英语。所以要是外国游客到访，语言还是有一点问题。（建议不会中文的游客临行前学习一些简单的日常用语，或带一位翻译一同前往。）山水在昂赛大峡谷工作站有驻点工作员人，在游客与社区对接的时候，可以扮演翻译的角色。
自然体验者与接待家庭的成员分享来自己国家的语言和文化。
摄影／胡元瀞、王泽华
比如关于签订协议，询问对活动的希望，每天的出发与返回时间，饮食偏好等等，都会沟通好。当地学校有一位老师会说英语，有必要的话我们也会求助他做翻译。所以未来几年，我们希望能给在地社区做一些英语的培训，以备日后接待更多的外国访客。
Q12：游客人数有限制么？
Terry：我们的设计是有人数限制的，因为那里的环境相对脆弱，所以我们设定每天在峡谷中活动的游客不超过12人。游客会签订严格的协议，除了保障他们的人身安全，还有一些环保行为的条款，比如见到塑料瓶等垃圾请捡回来，或者不要在野生动物附近飞行无人机等等。
各国自然体验者与牧民向导在一起。
供图／自然体验者
Q13：游客越多意味着收益越大，也意味着对环境的影响越大，在这之间如何平衡？
Terry：当然理论上肯定是游客越多，社区的收益就越大。但另一方面，如果有过量的游客，对环境的干扰就会变大，包括雪豹在内的野生动物就会选择离开。这样未来就不再会有更多的游客到访了。社区也会意识到这是一个可持续发展的问题，他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好这里的环境和动物，未来的游客总量可能会有小幅度升高，但我想肯定不会达到一个很高的数字。
自然体验者拍摄到的雪豹
摄影／Frédéric Larrey
如果一个生态旅游项目是由商业公司运营的话，那么他们很可能会把重点放在盈利上，等这片区域不再能榨取出更多的商业价值，运营商很可能会寻找新的地方。但是基于社区的自然体验项目不会这样，因为牧民们是世代居住在这里的，他们一定会以长期的可持续发展的眼光在看这些问题。
Q14：2019年有什么计划?
Terry：今年我们计划开展更多的培训，再进一步提高参与项目的社区牧民的接待与导游水平。另外还要帮助一些接待家庭提高更新硬件设施。当然更长远的目标是，最终社区可以自己运营好自然体验项目，不需要任何外界力量的协助。
昂赛工作站略景
Q15：应该如果申请参与自然体验活动呢？
Terry：登录网站：www.valleyofthecats.org 即可申请。
“大猫谷”网站首页
项目介绍
昂赛自然体验示范项目在三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玉树州政府、玉树州林业局、澜沧江源国家公园管委会、阿拉善SEE基金会等众多合作伙伴的支持下开展，希望遵循生态保护优先的原则，在牧民从保护中受益的同时，为公众提供优质的自然体验和环境教育产品。
2018年全乡共计22个示范户接待了来自世界各地的61个体验团队，为社区带来了43万元的收益，这些收入按照示范户45%、村集体45%以及保护基金10%的比例进行了合理的分配。
感谢杂多县的才旦周书记、昂赛乡的扎西东周书记、才部长，上一届昂赛工作站研修生李雨晗，来自全国各地的志愿者，以及为自然体验提出了诸多建议的体验者们。
*采访内容源自北京外语广播《创客在北京》栏目
点击【阅读原文】即可收听
*本文图片除注明外，均为Terry Townshend拍摄或提供
作者介绍
受访者介绍
撰文、翻译、编辑／山水自然保护中心 高大向
*刘馨浓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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