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保护物种名录，继续生存的机会
年前，调整后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以下简称《名录》）由农村农业部和国家林草局向公众发布。
过去数年，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正在失去越来越多的物种多样性，日益严峻的野生动物的生存现状，让我们不得不给予更多的关注。
新版名录中浩浩荡荡的980种和8类的动物（闭壳龟属、金线鲃属、细鳞鲑属、海马属以及珊瑚纲的2个科和2个目），作为野生动物保护的重要基础，名录的调整为未来的保护工作提供了重要的指导和标准。
为了帮助大家更好地了解新版的保护物种名录，我们把这次名录的具体物种做了一些梳理。
01 升级，严峻生存现状下的抉择
此次，共有60种动物在未发生分类变动的情况下，从二级升为一级保护。这其中包括之前我们所关注的豺和大灵猫，非常感谢主管部门认真听取并采纳了研究人员和保护工作者的意见，这两种数量锐减、处境极度危急的物种的成功晋级，是当下有序扩大社会力量参与，实现有效沟通的典范。
祁连山红外相机拍到的豺
孟连红外相机拍到的大灵猫
此外，金猫也升为一级保护，这种集艳丽和健美于一身的神秘中型猫科动物终于获得了与其“彪”的显赫身份相符的保护级别。
墨脱红外相机拍到的金猫
另外令人悲喜交加的是，蒙原羚也升级为一级保护。它们往来于内蒙古和蒙古国东部的达乌尔草原的迁徙，曾与青藏高原的藏羚羊大迁徙、中亚的高鼻羚羊大迁徙并称亚洲三大陆生动物大迁徙。但可悲的是，这种曾广布于我国内蒙古东部草原、在上世纪饥荒时被有组织地大量猎捕充当肉食的“黄羊”，在栖息地被家畜占领、迁徙通道被草场围栏切断后，最终在我国濒临绝迹，不得不用最高等级的保护措施对其进行抢救。
另外出没于我国海域的全部9种须鲸类以及齿鲸亚目的抹香鲸也全部升为一级保护。这些大型鲸类饱受捕鲸业之苦，除小鳁鲸外，其它都数量稀少且恢复缓慢。尤其是露脊鲸和抹香鲸，一直是捕鲸船的头号追杀目标。其中灰鲸的西北太平洋种群一度被认为已被捕杀光，直到最近才有约100头被重新发现，但至今只知道其夏季取食地在库页岛和勘察加海域，推测其冬季繁殖地可能位于我国海域，但一直没有发现。因此我国对该物种的保护态度，深深地关系着这一脆弱种群的未来。
抹香鲸 图片来源见水印
斑海豹也升为了一级保护。渤海结冰区是该物种在全球位置最靠南的繁殖区，去年被爆出的斑海豹幼崽偷猎事件，让这种唯一在中国繁殖的鳍脚类受到广泛的关注。
在鸟类方面，因热带成熟林被大量砍伐，分布范围被挤压到国境线边缘的热带雨林标志鸟种——五种犀鸟，此次也全部升为一级保护。曾广布于我国，一度被考虑作为朱鹮代育父母的黑头白鹮，在我国最终比朱鹮绝迹得更早，此次也升为一级保护，不知道是否会迎来和朱鹮类似的“绝地重生“。仅存百余只的卷羽鹈鹕东部种群、神话之鸟中华凤头燕鸥、全球仅千余只且迁徙时几乎全部经过我国东部沿海的小青脚鹬等鸟类也都升级为一级保护。
02 新增，值得更多符合身份的保护行动
在新增的物种方面，我们关注的大斑灵猫、长颌带狸（缟灵猫）、小齿狸都成功从三有一跃跳级成为一级重点保护，这三种极其稀有、对栖息地要求极高的灵猫终于得到了最高级别的保护。希望后续针对它们的栖息地的保护也能跟上，使得大斑灵猫栖居的热带低地平原、长颌带狸赖以为生的热带湿润森林，和小齿狸依赖的热带成熟林，都可以得到有效保护。
同样依赖热带成熟林的、全世界最神秘的猫科动物之一——云猫，也得到了二级保护的身份。
墨脱红外相机拍到的云猫
当然还有最喜大普奔的——狼终于获得了二级保护的地位，其维持生态平衡的重要作用，终于被正式承认了。
食草动物中，2017年才在腾冲被记录到的红鬣羚得到了二级保护的身份，这种动物之前一直被认为是缅甸特有。同样与缅甸有关的还有毛冠鹿，本来它是中国与缅甸共有的，但缅甸已多年没有记录，于是现在成了中国特有种。这种单属单种、颜值极高的神奇小鹿虽然在川西藏区和大熊猫保护区内数量尚多，但在中东部地区经常被盗猎，因此本次得到了国家二级保护身份。
然而这次最具里程碑意义的成就应该是，伊犁鼠兔和贺兰山鼠兔获得了二级保护地位。评价一个国家的动物保护名录是否科学全面，其中一个重要指标就是，小兽和雀形目在其中所占的比重。因为这两类小动物往往因缺乏研究或颜值不够而被人忽略。特别是鼠兔，在我国一直被当做草原鼠害的元凶而被有组织地投毒，甚至在保护区内也不例外。这次两种鼠兔的入选，象征意义和教育意义甚至可能大于其保护的意义，因为第一次明明白白地正式向全国公众宣示：鼠兔也是需要我们保护和关注的珍贵动物；不要因为人家小，或者因为和畜牧业发展可能的冲突就不在乎。
伊犁鼠兔 图片来源于animalpicturesociety.com
在鸟类中这种趋势更明显。不但勺嘴鹬、青头潜鸭、黑嘴鸥这些全球重点关注的物种得以从三有一跃成为一级保护，大量雀形目也得到了一二级保护的地位。比如一度以为绝迹，但2000年重新在江西婺源被发现的蓝冠噪鹛和2007年重新在四川唐家河被发现的灰冠鸦雀；记录极少的棕头歌鸲；分布狭窄的灰胸薮鹛、白点噪鹛、黑额山噪鹛；因东北繁殖地破坏而濒危的栗斑腹鹀；以及因野味贸易和迁徙路线上的栖息地破坏而数量锐减的黄胸鹀，都获得了一级保护的身份。另外12种常见的大型噪鹛和另外5种歌鸲、全部2种相思鸟、蒙古百灵、红胁绣眼鸟等饱受非法宠物贸易之苦的鸟市常客，也都获得了二级保护的身份。2008年才被我国科学家正式描述的全新物种弄岗穗鹛、1992年定种后直到2012才在青海被重新发现的褐头朱雀、三江源观鸟者追捧的大明星藏鹀等也获得了二级保护的身份。
爬行类中，饱受宠物贸易之苦的闭壳龟、睑虎、沙虎、长鬣蜥等都成为二级保护。
凭祥睑虎 摄影/baboon
03 分类变动，详细分类有助于精准保护和执法
1989年以来，很多物种的亚种都被提升为种，相应的种群数量和濒危状况也发生了改变，这也体现在新修版名录中。
比如曾被当做一个物种的马鹿，在旧名录中列为二级。而新名录中采用了四分法，即美洲马鹿、中亚马鹿、川藏马鹿和欧洲马鹿。其中中亚马鹿的三个亚种中，在我国仅分布有一个亚种，即塔里木马鹿，野外数量已极其稀少，因此本次提升为一级保护。而川藏马鹿的两个亚种，西藏马鹿和白臀鹿，在我国都有分布；尤其是西藏马鹿，一度被认为已于20世纪40年代绝种，直到1987年才在我国被重新发现；因此川藏马鹿本次也升为一级保护。
白臀鹿 摄影/郭亮
又如亚洲盘羊，本版名录摒弃了IUCN红色名录的单种九亚种分类法，而采用了CITES的将所有亚种提升为种的激进分类法。因此我国分布的亚洲盘羊被一分为五：帕米尔高原的马可波罗盘羊、内蒙古西部和甘肃北部的戈壁盘羊、新疆北部的天山盘羊和内蒙古东部的雅布赖盘羊（华北盘羊）维持之前的二级状态，而青藏高原的西藏盘羊则升为一级。且不论科学上将这些亚种提升为种是否合理，但更详细的区分各个分类单元确实更有利于精准保护和执法。但是，就盘羊而论，将数量最多的西藏盘羊升为一级，而最濒危的戈壁盘羊和雅布赖盘羊维持二级的状态，或许值得更多的考量。可以猜想，或许这样做估计是照搬了CITES的标准（亚洲盘羊中仅西藏盘羊被列入附录I，除雅布赖盘羊外的其它亚种都被列入附录II）。但之所以西藏盘羊被列入附录I，背后是因为印度要保护本国边缘分布的西藏盘羊种群，因此提议将全球的西藏盘羊列入附录I，我国自己的保护名录更应该因地制宜。
天山盘羊 摄影/关翔宇
不过，更多的地方种群将因更细致的分类法而受益。比如赤麂，通常被作为单独的物种，因在华南和西南地区仍保持着一定的数量，而一直未被列入重点保护名录。而新版名录中，采用了最激进的分类体系，将赤麂的海南岛亚种提升为种——海南麂，并将其列入二级保护。贡山麂1990年通过昆明动物所的研究，从菲氏麂中独立出来，这种滇西和藏东南高海拔山区的麂子，这次也获得了二级保护的身份。江豚被一分为三，其中黄海的东亚江豚和东海南海的印太江豚维持二级，而长江江豚升级为一级保护。此外，旧版名录的鬣羚在新版名录被一分为二，其中内地的中华鬣羚维持二级，而藏东南的喜马拉雅鬣羚，升为一级保护。旧版名录的斑羚在新版名录被一分为四——中华斑羚、长尾斑羚、喜马拉雅斑羚和缅甸斑羚。但比较可惜的是，仅喜马拉雅斑羚升级为一级保护，而我国最稀有的长尾斑羚，仍保持二级的状态。
墨脱红外相机拍到的喜马拉雅鬣羚
从白鹳中独立出来后就一直“有一级之名而无一级之实”的东方白鹳终于坐实了一级保护；同样命运的还有从鼋中独立出来的斑鳖。
04 整体印象，课代表敲黑板的太长不看版
灵长目
除了6种黄毛短尾巴的猕猴属是二级
其余所有灵长目全是一级保护
所以不要伤害猿猴
鳞甲目
穿山甲在这版名录发布以前
已经全部专门升为一级保护了
所以再吃穿山甲就要牢底坐穿
食肉目
犬科：一个不落全是一、二级保护了，包括你们小区的貉和路边的赤狐。
熊科和小熊猫科：没变化，原本也是一个不落，全是一、二级保护。
鼬科：没人爱的可怜类群，一点没变化；水獭还是二级，虎鼬还是没级。
獴科：比鼬科还惨。
灵猫科和林狸科：感谢所有人的关心，这一原本被人忽视的类群，本次获得前所未有的重视；我国分布的9个物种，除果子狸外全成为一、二级。
猫科：一个不落全是一、二级保护。
鳍脚类：所有的海豹海狮海狗全是一、二级。
长鼻目、海牛目、奇蹄目
没变化
大象、儒艮和野马野驴全是一级
偶蹄目
骆驼科、鼷鹿科、麝科：全是一级；总之见到长相怪怪的、长蹄子的动物，不要碰就是了。
鹿科：除了几种小型麂子和狍子外全是一、二级；这其实有点不合理，因为云南的罗氏麂和叶麂这些麂子种类其实更稀有；但由于至今还没弄清这些奇特麂子的具体分布甚至可靠鉴别特征，这次只能作罢。
牛科：全部一、二级。
鲸目
大型鲸类、淡水豚类都是一级，其余所有种类都是二级。算上之前提到的鳍脚类和儒艮，总之我国所有的海兽都不能欺负！
啮齿目
没变化，依然只有两种大个子列入名录——依赖林木繁茂的河流生境的蒙新河狸，以及依赖热带成熟林的巨松鼠。
兔形目
原先三种，现在六种了。
其它类群的情况更为复杂，并且与人类的爱恨情仇远不及兽类，因此不如兽类规律性这么明显。
写在最后，无论如何，此次物种名录调整都是一次很重要的进步，这让我们看到了在生态文明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大背景下，中国野生动物保护的未来和希望。
但另一方面，物种名录的调整只是第一步，如何制定更加实用的管理、执法等落地措施，营造与物种名录的保护重要性相匹配的社会文化氛围，也很重要和迫切。
而我们更应该看到，中国的野生动物保护，需要全社会共同参与，在政府部门的主导下，推动生物多样性保护主流化，需要每一个人都贡献自己的力量，这些行动或大或小，但都会汇聚成为，一个野生动物继续生存的机会。
三江源景观 摄影/林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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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baboon、赵翔
编辑/王善玮
排版/真菌、王善玮
*本文来自山水自然保护中心，未经授权不得转载和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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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ART（Action Research Team）
ART是由山水自然保护中心、北京大学自然保护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多位顾问专家和团体自发组成的针对野生动物保护相关问题的快速行动研究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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