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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4讲座|海杰:从记忆考古到关系展演

海杰 A4am 2022-11-24


PROLOGUE

前言


今天要讲的内容是

中国当代摄影里如何处理家庭这个主题?

是用什么方式去考察或演绎他们与家庭的关系?


本次讲座将从以下两个方面向大家进行分享:

一是家庭记忆

二是关系展演


相信我们每个人都对家庭有一定的观察和体会,尤其是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下。较早的时候,在一些特定的历史和社会环境下,我们通常认为家庭是小于社会的,所以我们往常理解家庭的时候,会把它放在最末端,在这样的语境中,没有个人史,只有集体史。另一些时候,在一些意识形态的宣传中,家庭是等于社会的,我们通常能看到的一些说辞,就是“我们的社会是个大家庭”。这种情形依然还在,但至少艺术家们的创作和认知已经开始从家庭这个之前较为抽象的概念中解脱出来,家庭变成了具体的个人史的轮廓中。


LECTURE

讲座开始


01

记忆考古


记忆能考古吗?如何考古?考古的材料对象是什么?关于记忆,我们需要带着这几个问题去思考。一般情况下,事关个人的创作,会涉及到历史议题、代际问题,比如去观察我们的父辈、祖父辈是怎么样的,经历过怎样的历史动荡,在他们的记忆里留下了哪些痕迹。而且当这些作者有能力去针对素材展开关系梳理的时候,他会发现记忆里有很多东西是不可靠的、或者是被遮蔽的,大历史屏蔽了个人史。这就涉及到了家庭与时代的关系,在特定的时代中,家庭是被裹挟在时代之下的。


家庭影集的使用

重新焕发叙述家庭的功能

近年比较流行以下两种方式使家庭影集重新焕发家庭史叙述的功能。


一是编排家庭影集,二是改写的方式。


一方面,历史图像本身具有历史痕迹,不管这些图像是否一定客观,它都是经历了历史的淘洗,所以它具有记忆的承载功能和属性,所以使用它们时,历史的线索会生效;另一方面,由于艺术家本身对经由权力编辑的历史图像并不信任,所以他们通常利用图像本身的触须,来做一些在他擅长的语言范围内的改写,使这些图像具有新的面貌。这是一种内部的改造。 


海波 《他们》

经由“缺席”来展示基于历史的一种悲戚感

海波是60年代生于辽宁的艺术家,他的作品带有明显的北方特征,萧瑟而沉重,他的作品《他们》关注的是家庭与家庭周边(朋友),特定年代的合影与艺术家自己拍摄的照片形成的时空并置。


第一张是海波1983年拍摄的照片,是他母亲、弟弟和妹妹在桥上拍的一张合影,这是他们家第一次有相机时去公园玩的时候拍的。弟弟13岁就去世,16年以后艺术家又故地重游,站在弟弟曾经站着拍照的位置拍了一张照片。从画面来看,第一张合影里的人都表现出不同的生活状态,妹妹站姿是那个时代的风尚,母亲朴素地坐在那里,而弟弟像个顽皮少年,公园是那个时代的公共时尚场所,是特定年代的地标,但现在我们就发现,公园的这些功能可能不那么显眼了。第二张这张照片里艺术家本人的姿态,虽然在模仿弟弟,但氛围和第一张的照片明显不一样了,黄昏下,衣着繁复的成人站在同一个地方,更像是一次凭吊。


这是海波作品中最为私密的一件。这种复位和比对,可以看出家庭在社会中的动荡和变迁。


©️《他们系列之桥》,2000,海波


下面这两张照片拍摄于1999年,他和少年时期一起的玩伴在家庭照相馆里拍摄的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左上角有显示友谊的标志,在那个时代是流行的一种照片样式,是有统一格式的。当他考上大学,在比较困难的情况下,曾经的玩伴也曾资助作者本人。之后一度失去联络,几十年后他们重聚,就重新拍摄了这样的一张照片。


©️《他们系列友谊》,2000,海波


海波曾经的玩伴


如果前面几张看的不是很明显的话,我们可以从下面这两张照片中三姐妹的合影中看出来,在后面重新拍摄的时候,其中一位已经缺席不在,每个人脸上曾经的年轻的面容已不再,现在布满沧桑。


©️《他们系列三姐妹》,2000,海波


看到这个照片,我们通常会联想到美国摄影师尼古拉斯拍摄的《布朗姐妹》,她们是几十年如一日地拍一张合影,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站位以及同样人员的排布方式。两者不同的一点就是尼古拉斯只考虑了时间的问题,但海波的作品却带着沉重的历史感触,又通过曾经照片中一些成员的缺席来展示基于历史的一种悲戚感。作品沉重的底色,也是沉重的历史裹挟出来的。


去年海波在深圳坪山美术馆也展出了他的很多作品,包括一些肖像,同时他把地面铺上灰色的地毯,整个展厅营造出沉重压抑的氛围,观者能够非常容易进入历史的情景中。也就是说在海波的作品里面,历史是底色,尽管我们在具体作品里找不到确切的历史信息,但一代人的境遇是渗透在记忆之中的。 


唐景锋 《颜姐》

通过去家庭化,来达成被忽略的“主角化”

接下来要分享的这个艺术家叫唐景锋,他的家族较为显赫,家族迁移路线横跨大陆、香港和英国,以及英殖时期、1949年以前和毛时代。我要分享的是他一个关于保姆的作品,叫《颜姐》。《颜姐》来自于保姆的真实名字,叫麦颜玉。她在他家服务了60年。


在晚清的时候,广东一带产生自梳女现象,因为广东经济彼时相对内地来说比较发达,自梳女的现象越来越严普遍。意思就是这些女性不再屈从家庭分配给她的婚姻,做出了一些抵抗,终身不嫁,然后形成了一个自梳女的群体。这也是中国女性主义觉醒的时代。麦颜玉也是一个自梳女,终身未婚,为了养活她的弟弟,就去打工,然后去唐家做保姆。


这个项目是唐景锋近几年的作品,也就是说,是在颜姐退休之后。他整理相册发现在他们家所有的合影中,颜姐永远处于一个被忽略的、甚至是被镜头切掉的位置。


在下面这个合影中,小孩子在地上坐着,站在身后的那个人就是颜姐,只露出她的一条腿和拿的几个包。所以唐景锋通常在作品里面通过屏蔽家庭主角的方式,让被忽略的角色显现出来。所以他后来就把颜姐用过的所有物品用于屏蔽原片主角的头部。


©️《颜姐》,唐景锋


唐景锋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展示?


所以他在这个系列中拍摄的是家庭,但又是反家庭的。他反对家庭作为权力的中心,里面的成员位置有别、等级森严。同时,也是利用这些家庭合影,对其进行转换,去怀念在他们家服务了60年的一位独立女性。


在下面这张照片颜姐很难得的露出了她的脸,但也被切掉了大半部分。这上面的图片上是颜姐曾经精心装扮的花瓶。物在此代表人出场,我们从中也可以看出她的生活习惯和秉性。


©️《颜姐》,唐景锋


我们从照片里也可以看出颜姐是一个非常勤劳、爱干净、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这样的独立女性。她甚至把电话盖上了毛巾,生怕落下灰尘。


©️《颜姐》,唐景锋


下面是一组综合的照片,就是艺术家本人通过物品的展示与遮挡,通过家庭影集的重新使用,使得这样形象的女性从被动的被忽略的状态,变成艺术家作品的主角。


颜姐通过敬业的工作挣了钱就开始资助她家乡的外甥和家里那些年轻的成员。外甥后来也非常努力,开了一家厂子。她觉得自己照顾弟弟,外甥的任务已经完成,就退休了,直到去世,活了80岁。


©️《颜姐》,唐景锋


非常可贵的是艺术家在做这个作品回访的时候,拍了一张这样的照片,在这个照片里面能看到她被安排在作为照片的中心位置。


©️《颜姐》,唐景锋


另外艺术家严谨地做了一个类似于档案的肖像年表,从右往左,每个格子代表一年,在这里面能看到颜姐的仅有的照片。所以在一个女性几十年的工作中,图片的多少就代表她的出镜次数以及受重视的程度。


©️《颜姐》,唐景锋


在下面这个照片里我们能看到颜姐自己拿着快门线给自己拍照片,这样的设置也跟她作为曾经的独立女性的身份比较自洽。 


©️《颜姐》,唐景锋


改写与体验

个人记忆,集体回忆,摄影与图像的边界

雷磊《周末》

以父亲收集的拍照杂志为底本


雷磊主要的身份是动画导演。我们可以看到另一个使用家庭物品来创作的案例。他的作品名字叫《周末》,和戈达尔电影同名。他的作品主要是以他父亲平时收集的教人拍时装照片的杂志为底本,并就其中的示范照片进行排演。


©️《周末》,雷磊


我们在以前的一些服装杂志或者美容杂志里几乎都能看到那种教人怎么去拍时尚模特的照片。但是雷磊没有完全按部就班的把这些东西挪用过来,而是把这些东西进行了剪贴,重新编辑排布,让每一个动作像电影里面的每一帧一样,产生了一种运动感。所以,“帧”的概念与照片形态的结合,里面必然会带出静态摄影与动态影像之间的边界测试。


©️《周末》,雷磊


这也是他理解父亲行为的一种思路,也就是说作为年轻的一代人,一个动画导演,是怎么从自己的角度去理解那些静态的图像的?


一方面他其实是在探讨平面图像和立体图像(容易让人想起大卫-霍克尼)之间关系或者和动态影像的关系,但另外一方面它也涉及到一些个人的记忆。比如他父亲当年是怎么收集杂志的?


同时这也是那个年代集体的回忆,有不少家庭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以前差不多一页或两页,一页有两张或者一张那样的照片,那都是一些说明书一样的照片,但把这些东西聚合以后,发现它是一个既有时代特征,又具有戏剧性的图像剧场。            


©️《周末》,雷磊


黄庆军 《家当》

一份独特理性的家庭社会学清单

如果说前面三位都是自身作为参与者或经历者的话,那么黄庆军的这个作品则只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进行拍摄这个作品最早是黄庆军被媒体委托拍摄的项目。后来,他不断拍摄,强化了这个作品的个人属性。


当所有的家当通过这种档案或者这种直观的方式展示出来,我们就可以从中看到他们的家产是什么样的。通常在中国,家当是一个很私密的话题,因为官员不可能公开自己的私产,只有平民百姓才能这样公开,因为他们毫无忌讳,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从这里我们就能够看到这是一个非常繁复的工作,因为每个家庭在拍摄的时候,都需要动用很长的时间把所有东西搬出来,然后按照家庭成员的意愿进行摆设。


©️《家当》,黄庆军


我们也能看出黄庆军做了大量的调研和沟通,也获得了许多家庭的许可,他拍摄的照片也能提供给我们一些社会的信息,比如在这些照片里,电视对于一个家庭意味着什么,因为在家庭布局中,电视支配着整个客厅,也支配着每个家庭的娱乐活动,甚至是传达意识形态。还有就是家庭里面的相册以及时钟摆放的位置,选择的款式,从中我们都能看到这些非常丰富的细节,也能看到每一个家庭的审美和阶层。


他后来也拍了一些网红,比如下图这位网红叫手工耿,时代在他们那里翻了页,他是一个经常制作一些稀奇古怪的创意产品的人,我们能看到现在的网红都在做什么样的事情,他的家庭或工作环境以及他的工具带有的特征。


©️《家当》,黄庆军


他拍摄了一些内蒙古的牧民,有一些牧民还在游牧,没有固定居所。甚至连电视也没有。


©️《家当》,黄庆军


在《家当》里,很多人仅仅把前景里的物品看做家当的全部,事实上,家庭成员以及背后的房子和环境也都被容纳在作品的展示框架之中,那是大背景。黄庆军在拍摄家当的过程中,也在展示着一些批判性。比如曾经在这里居住的家庭被拆了,拆完当天艺术家就在这里拍了这样的照片。家庭已经变成了废墟和遗址,他们的未来也不可预料。


©️《家当》,黄庆军


下面这张照片非常具有代表性,我们很少会看到一个牧民家庭是这么惨淡的境况。但是即便东西特别少,他还是把电视放在了核心的位置。从中我们能看到普通的民众的信息来源和意识构架。


©️《家当》,黄庆军


当然,艺术家没有完全去拍摄底层的民众,因为如果简单的去拍摄底层民众的话,这个作品就会陷入到一种“底层叙事”,从而把精英阶层家庭作为潜在的批判对象。


于是,我们看到了藏家的家当,他所收藏的东西几乎都是陶瓷以及各种玩具。从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个家庭比较富有,从他的皮椅子,还有他的坐姿能够看到,他完全不同于前面的那些家庭。


©️《家当》,黄庆军


所以艺术家通过大量的拍摄,试图为我们提供一份社会学的样本清单。


李林 《放流》

“孤岛”记忆与废墟

我们再看另外一个艺术家,他叫李林,作品叫《放流》,他把这个词倒转过来,其实讲述的是他记忆中的黄河农场。


作者以父亲为主线来深入到这些记忆中去。


据作者提供的资料,“这是一个荒蛮之地,一片原始滩涂,杂草丛生,人烟稀少,人们叫这里‘孤岛’。1950年代,孤岛有40万亩新生土地尚未开发,1956年在这里成立 ‘国营黄河农场’,隶属山东省公安厅。1958年,建立山东省第一个县级人民公社‘孤岛人民公社’。1969年1月,接受安置城市知识青年5000人,由于大部分知青来自济南市,农场改名为济南市五七黄河农场。1970年7月,组建为山东省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一团,农场全面实行军管。黄河在这里入海,1974年我出生在这里的‘国营黄河农场’,1991年我离开这里,父母一直生活在这里。年轻人都离开了农场,老人们也都被子女接到了城里,留在这里的已经很少。农场作为一个政治产物,在1980年代改革开放之后接下来的30多年时间里,它冰冻在了那个时代。”


作者从自己的记忆出发,回溯记忆所承载的物证和场所以及人的影像。所以,在《放流》这个作品里,我们能看到作者收集的很多黄河农场的老照片,父亲的相关证件、信件和物件,从中能看依稀看到他童年时期生活的黄河农场的蛛丝马迹,他也只能从这些物件里寻找记忆了,因为旧的黄河农场也被夷为废墟相信在座的很多人都有很多关于记忆的废墟,或者废墟的记忆,城市化强化了这种记忆。但对于李林而言,这些记忆的美好和痛点交织在一起,我们从他关于黄河农场的自述资料中可以看出这个被命名为“孤岛”的农场的命运。人因为聚集活动而产生记忆,却因场所的消失去追寻记忆。更何况是一个在特殊的浩劫历史事件中被流放到这里的人和他们的后代。


©️《放流》,李林


老照片和老物件,在创作中,是李林得以展开记忆回溯的基础材料,是引线,以父亲个人史的小家庭串联起黄河农场知青的大家庭记忆。家庭之于李林,不再仅仅是家庭琐事和情感关系,而是时代旋涡中的集体命运,一种废墟记忆的共情。


在这组作品里,既有前面所说的现成品,也有作者自己去反复拍摄的照片,他所能拍到的场景实在太少,但我们可以从中看到这些充满的情感温度的照片如何展示了他对于废墟的哀伤。


©️《放流》,李林


他也把一些老照片做了处理,处理成像在暗房灯光照射一样的效果。意在提示我们,暗房本身充满着不确定的背后,记忆的图像也会随时变得模糊。


©️《放流》,李林


在所有他拍摄的照片中,黄河农场的一排房子尤为引人注意,作者爱人在这里出生。如今来看,周围被杂草包围的房子更像是一座小的孤岛,平静、沧桑又面临被遗忘的命运。


©️《放流》,李林


在最后拍摄了关于他的美术和音乐老师一个非常浪漫的场景,他抱着手风琴站在冰河边,演奏一首乐曲。我觉得这是一个近似于记忆安魂曲的设置。如果我们看过贾樟柯的电影《山河故人》,那么最后赵涛在雪地里跳舞的情景应该记忆深刻。


而对他影响至深的老师的出镜,为整个作品定下基调:对抗遗忘。就像艺术家在援引安塞姆-基弗所说的那样:“我不是怀旧,我只是要记得。”



©️《放流》,李林


许雷&何博 《自拍者》

父辈记忆的模拟与嫁接

接下来是一个有些幽默的作品,这是两个人的合作,作者是何博和许雷,一个出生于四川,另一个生活在福建。两位生活在不同城市的生于1980年代的艺术家分别虚构两位1980年代身处异地且身份不同的摄影爱好者,二人围绕“自拍”这个主题分别实践,并以书信的方式互相交流拍摄经验和想法。


在创作的过程中,他们寻找一些摆拍照片,并把自己的脸合成到这些照片的人脸上,他们保留了合成过程中的bug,所以你可以发现这是合成的。接下来是写信,“模拟那个年代两个摄影师的信件交流,内容为主要探讨如何处理自拍,也会涉及其他内容。收信者看完信和所附照片的内容后,做一张或者几张照片,再写另一封信寄给对方。如此循环。”最后以(伪)文献的形式来展呈,同样,在呈现的一些细节里,依然可以看到制作或者伪造的痕迹。


这是一个基于共同的规则进行的记忆游戏,看上去是集体记忆的媒介,却呈现出非常个人化的借用和尝试。何博通过加工自己父亲年轻时照片,试图将父亲热衷谈及的往事落实到具体的影像层面,将口述视觉化,希望以此思考整理父子之间的关系。许雷通过对福州代表性景点留影照的解读重构,并结合文字、档案等,以期从一个侧面对当时摄影及相关活动进行梳理,探索影像在社会发展中的独特价值。某种程度上,两人打破了这些历史照片的严肃性,既转化了父辈的记忆,又将其延伸到更多的议题之中。这种模拟本身需要经历和遵循历史物料的语法和逻辑,同时,从内容上,形成一套完全不同的叙事。


©️《自拍者:尺笺传影》许雷&何博


比如,在这张拍摄于1982年的三个人的合影里,三个人坐在一棵大树底下,背景是一座桥,照片下方印有“福州西湖留影”的字样,从三个人的状态里,暂时没法看出异样,但我们如果仔细观察三个人的发型和眼光的阴影轮廓,就会注意到左边的人和右边的两人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为什么?发型不一样,在那个年代,发型是一种几乎共同的审美,个性在那个年代还没有完全被打开,所以这个发型相比右边的两人,显得有些平庸;再看眼眶的阴影轮廓,同样的光线和拍照角度,为什么左边的眼眶毫无阴影,而右边的两人眼眶几乎被阴影吞噬。所以我们就明白了,这是一张被处理过的照片,左边的人就是许雷本人,他通过ps技术将自己的头像替换了原先照片中人物的头像。而作者自己的头像,是经过情境还原和表情扮演之后有意贴近当时的照片人物的表情进行的自拍。没错,自拍,一种主动的自我抓取,在这里,变成了被动的等待与被拍。


©️《自拍者:尺笺传影》许雷&何博


在这封信里,我们也能看到,信的款式和行文习惯都符合上世纪80年代的普遍样式,信封右上角的邮票和邮戳都是1982年福州的,这几乎不会引起任何怀疑。但我们再仔细看看信件里的内容,就发现是关于前面这张照片的说明,“虽已过处暑,但福州暑意未消,且拍此照片时已临近当午,光线强烈,脸部阴影稍显浓重,背景之物对比也较强,颇有‘浓墨重彩’的意境了”。语言风格暗合当时人们雅致文气的书信交流语法,信纸也是符合历史情境。但我们总算从里面看到了重点的入口,那就是“脸部阴影稍显浓重”,这正好印证了前面我们的怀疑,那个把自己置入的作者的脸庞。艺术家有意这样为之,并在信件里间接的戳破这个置入的伎俩,试图以此来探讨照片与自我之间的关系,以及关于影像与自恋之间的精神谱系,这一点,我们可以在新的下方看到,“从古人水边顾影自怜,到现在的对镜梳妆。我想,我们利用相机留下自己的影像也出自于类似的心理。”成功的转换了拍摄当中,他拍和自拍之间不同的主体关系。


©️《自拍者:尺笺传影》许雷&何博


就这样,一来二去,他们煞有其事的进行了一段时间这样的模仿,看似浪漫久远的时代影像,生生的被两人演绎出了完全不同的人生剧本,既展示了父辈在那个年代的特定语法和精神状态,也制造出一出令人忍俊不禁的自拍喜剧。比如,从这张青年男女趴在草地上拍摄的照片来看,姿态合理,看不出问题,我们这个年代的人很少会去这样拍照片,顶多是坐在一起,或者搂在一起。但从头发的颜色上来看,历史图像中的发色不会像左边的男子这么浓黑而新颖,该男子表情里面那浑浊的眼神和那个年代的单纯的眼神也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们也就明白了,这是何博将自己放置了进去。


©️《自拍者:尺笺传影》许雷&何博


以上的内容是我从几个方面来讲解了一下人们怎样通过历史的无聊来进行记忆考古的,就是我们的记忆可以延伸到什么时候?它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承载的?然后在家庭内外不同成员中,我们如何看待家庭在社会大结构中的变化?


02

关系展演


接下来的内容是关于第二个板块:关系展演。在这一板块里面的艺术家跟之前的艺术家创作思路不太一样的,这些艺术家有些年龄大,有些年龄很小。


那么年轻艺术家在家庭关系中,他们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会遇到什么样的隔阂?会采取什么样的和解方式?尤其是这些艺术家里面很多都是独生子女,他们会遇到在这之前的艺术家完全没有遇到过的一些问题,比如如何解决孤独?如何看待家庭养老?如何和关系疏离的父母保持和解?以及如何看待父辈的病痛与死亡?

家庭关系、代际叙事

病痛体验与裂痕弥合

接下来我要讲到的大部分艺术家都是生于1980年代,他们多属于独生子女。由于父母繁忙的工作原因,很多都是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带大的,所以他们的情感比较倾向于隔代感情。因此在关系展演的内容中也涉及到家庭关系、代际叙述的问题,以及他们之间的裂痕怎么通过作品的方式来弥合?


最后还涉及到病痛与情感的问题。因为在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各种奇怪的病痛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普遍。而现在我们可以看到诸如阿尔茨海默症等各种奇怪的病症在围困着老年群体。那么在面对病痛的时候,这些艺术家怎样去处理这些家庭经历?怎样去看待这样的遭遇?


洪磊 《我梦见

我在阆苑遨游时被我父亲杀死》

父权阴影与花样调侃

60年代出生的艺术家洪磊,现在住在常州。他的作品通常非常华丽和诡异。比如他很早之前在故宫里面,把一只死的乌鸦放在地上摆拍。他也是较早介入到执导型摄影里的一个艺术家,使用摆拍,并借此对历史议题进行讨论。我们今天来看他的作品《我梦见我在阆苑遨游时被我父亲杀死》。在这个作品里,充满了梦境,人的幻影叠漂浮加在画面的周围,而中心位置,躺着一个穿着女士白裙又剃着光头,雌雄不辨的人。


©️《我梦见我在阆苑遨游时被我父亲杀死》,2000,洪磊


我们也知道,常州的园林也非常的有名,作者将环境设置在园林之中,在他其他的作品中,园林也经常出现。某种程度上,园林既是他的记忆,也是他作品中历史情境依赖的文化场所。


题目是“我梦见我在阆苑遨游时被我父亲杀死”,梦幻、古典、又暴力,为什么?或者说他和父亲之间经历了什么?在我和艺术家有一次的交谈中,他也表明了自己在童年接受的专制式的教育。他其实在很多作品里面都涉及到了父亲,甚至父权,他把父亲看待成强权的代表。父亲去世以后,童年的阴影就没有机会再去进行纾解,他也经常梦见父亲。所以他就通过这样的方式把自己的想法和与父亲的关系放置在照片里。我们很多中国家庭都有相似的经历和精神结构,因为我们上一代的父子关系本身就是剑拔弩张又有着情感纠缠的。被压抑是常态。


如果我们跟父亲的关系不好,这种关系一直没有得到疏解的话,就很容易在反映在我们的梦里面。于是,洪磊就做出了这样的作品。比如剃光头穿婚纱,这件事对于他作为共产党员的父亲来说是一个绝对不容许的事情,这种花样的调侃,多少对于其经历的家庭教育与记忆点有挑衅的意思。


邵译农 《家族图谱》

血缘与权力

而邵译农的作品《家族图谱》也是他代表性的作品,他祖籍在南京,但是出生成长于青海。


©️《家族图谱》局部,邵译农


家族在中国人的概念里,本身就是一种带有权力的存在,基于血缘的纽带,将一群性格迥异,价值观不同的人捆绑在一起,并且形成记忆和精神依赖。某种程度上,家族具有强烈的等级关系,话语权的多少因为年龄的长幼而递减。我们现在每个人都有家族微信群,如果我们发表一些观点,我相信很多观点都会在微信群里引发争议,因为不同生活背景和信息接收程度决定了每个人持有的观点和价值观。当然,家族本身也秉承一套价值观。


而邵译农依据家族谱系,拍摄了家族的不完全肖像,他通过寻找这些有些失散的家族成员,然后进行站位、摆布和拍摄。并严格按照家谱的格式和关系进行梳理和呈现,并在服装上做了较为统一化的处理,很多人(包括作者自己)也都穿上了中山装。甚至还在每组肖像前,放置了盆景,然后他用毛笔字写上了大家的名字,盖上了家族相关人员的印戳。


表面看,这只是一个较为特别的家族肖像谱系,但因为现在人员流动较大,所以这是一个复杂的寻找过程。寻找离散家庭成员的过程本身也揭示了家庭关系中的不可靠性,因为当人们在不断流动的时候,没有多少人再去进行家族意义上的情感连接,所以就会发现家族的不稳定性。 


©️《家族图谱》局部,邵译农


黎朗《30219》

抚摸父亲,经历父亲

接下来同样是拍摄家庭的作品,是成都的艺术家黎朗,他的作品叫《30219》。


这个数字是他父亲生活在这世界上的所有天数。在他父亲在世时,他跟他父亲之间的交流并不多,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父亲曾经去过香港的事。因为我们这一代人跟父亲的交流通常都是简洁或内敛的,我们不会过度热情的表达我们的感情,这也是一个时代的典型特征,父亲的角色通常是严肃家长式的、专制式的人物。


但是黎朗在他父亲生病期间,开始关注父亲的事情,他觉得对父亲的陪伴比较少,对于父亲也不太了解,所以他开始使用父亲的一些物品进行翻拍,在翻拍过后他就开始在上面书写他父亲在世的每一天。比如下面这张照片就是他父亲40年前的肖像,还有肖像的一些局部。


©️《30219》“1927.12.03-2010.08.27”黎朗


他用这样自我苦修的方式,试图进入他父亲的每一天去体会。在面对他父亲肖像的时候,每写一笔,都是在跟他的父亲凝视和对视。


甚至在他父亲生病期间,拍摄了这样的一组照片,这是一个衰老地接近死亡的一种疲态。而且他也是采用了人类学的一种方式进行拍摄,比如正面和左右侧面,同时组成三联式的结构。


©️《30219》“1927.12.03-2010.08.27”黎朗


所以我们能看到他父亲从年轻帅气到衰老疲态的过程,更残酷的是,我们能看到他父亲身上衰弱而松垮的皮肤,同时他也在上面进行书写。这些照片无疑是残酷的,具有强烈的痛感。


©️《30219》“1927.12.03-2010.08.27”黎朗


还有他父亲最后留下的头发,他把它收集起来进行拍摄,然后再进行书写,所以每一个肖像上面都有着30219天的印记,就像艺术家在他父亲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抚摸过一样。


©️《30219》“1927.12.03-2010.08.27”黎朗


这让我想起艺术家叫宋冬,他有一系列作品,内容就是抚摸父亲,理解他那样的行为,我们就能理解黎朗为什么要跟他父亲的遗留物做这样的互动。


从时间上来看,黎朗的作品是依据线性时间的碎片来进行推进,从年轻到年老,直至死亡,比如在这些照片里,我们能看到作者呈现了他父亲死后的抚恤金、生前坐过的沙发以及故乡的泥土。落叶归根,时间停滞。


©️《30219》“1927.12.03-2010.08.27”黎朗


随后黎朗又在千高原艺术中心,把这些数字写在一个展墙上面,写完以后又把它一点点用刀刮掉,经历了一个从有到无的过程。这既是跟父亲的告别,也是跟纠结于父子关系的自己的告别。


蔡东东 《我不爱你》

历史、现在和未来的纪念碑

另外一个拍摄家庭的作品是也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是蔡东东的作品,叫《我不爱你》。


这个作品是蔡东东2017年参加策展人王澈的项目“绵绵若存走岷江”期间拍摄的,他们从岷江走到了四川茂县境内的一个羌寨,这个寨子里面的劳动力都出去打工了,只留下了老人和孩子。他追踪拍摄了一个女孩,一个七年没有见到外出打工的母亲的女孩永芬。


在这个作品里,有两条主线,一条是以女孩为主线,个人的,另一条以黑虎羌寨的羌族部落为主线的,集体的。个人的主要以小女孩的独白(书信)为主体,我们在这个装置的静态图片里可以看到,她穿着民族服装走线台阶,以及坐在山岩边眺望,而集体的我们在动态影像里可以看到,比如女孩成年后,母亲要为她在头上戴白色孝帕,老人走近柴房反复抚摸预置的棺材,各种羌族老人站在山上面对镜头凝视,男子在拆掉老房子,当然包括女孩和她爷爷。动态影像里,一个老人难得的为我们展示了整个戴白孝帕的过程,在黑虎羌寨里,这个白孝帕是为了纪念当地一位抗击来犯之地的将军,俗称“万年孝”,已经有500多年的历史了。


城市化进程,某种程度上对于边远之地,是碾压式的,吸引精壮劳力进入城市,把问题留给这些原来的地方,留守老人和儿童,以及民族文化本身的衰落与遗忘。影像后半段,女孩和爷爷上山,在山顶点燃一堆篝火,这更像是一个祭祀的仪式,是一种召唤。 


用他的话来说,“这是献给黑虎羌寨在历史、现在和未来三个时间维度上的纪念碑,也是自己作为过客,献给黑虎羌寨那些羌人的礼物。”


©️《我不爱你》,蔡冬冬


张晓《活着》

活着需要“证据”

这个作品是艺术家张晓2014年到2015年做的,作品名叫《活着》,这个作品的数量非常多,有360多张,每天一张,主要拍摄了一些他拿着当地报纸的肖像。


©️《活着》,2014-2015,张晓


作品起源于他退休的母亲需要领退休金,但是当地政府每年要让他拿着当地当天的报纸拍一张照片,意思就是要确认人活着,才能发放退休金。所以受这个事情的刺激,张晓就开始了一个为期一年的行为,每天他走到哪都要买一张当地当天的报纸,然后拿着报纸来拍摄一张肖像。


©️《活着》,张晓


这也是基于家庭的拍摄,同时也是对家庭单元所遭遇的问题的反问——每个人怎么样才能算是活着,活着需要被证明吗?


病痛与情感

周仰 《漫长的告别》


这是来自上海的艺术家周仰,作品叫《漫长的告别》,是关于作者外婆的作品,2013年她外婆因为阿兹海默症过世。阿兹海默症如今已经是一个普遍存在于老年人身上的病症,导致的记忆丧失给家庭沟通带来了极大的障碍。


©️《漫长的告别》,周仰


在这个作品中,艺术家主要是以摄影书的方式来进行展示,她展示了外婆当年的身份,甚至包括一些能够体现外婆工作经历和喜好的物件。基于对艺术家的尊重,我在这里展示的是书页的截图,所以也是还原了书籍的版面。


©️《漫长的告别》,周仰


这本书里,从外婆年轻时候的肖像开始,延伸到外婆做的织锦,这是外婆的爱好,也是外婆曾经的主要工作。下图左边是中国纺织品进出口公司上海市分公司的印章,这是外婆的工作单位。


©️《漫长的告别》,周仰


在这个作品中艺术家也比较节制,因为她没有完全展示她外婆过多的具体病症和人物表情。而是表现了她外婆和外公之间的情感以及各种花的织锦。


各种纺织的花被不断的放置进来,我不知道在作者的外婆生前,这些织锦是否有助于她找回记忆,但在这本书里,这些花无疑强化了温度和记忆。


©️《漫长的告别》,周仰


作者从外婆生前就开始启动这种关注,题目《漫长的告别》事实上既是针对生前,也意味着去世后的作品整理和借此进行的情感纾解。总体来讲,这本独立出版物是按照线性时间来进行编排,由年轻到生病,直到最后去世以及一些善后。我们也看到了作者克制的情感表现,尤其是一张松林的照片,虽然她没告诉我们那是什么,但我们能够感受到那些植物的象征意义。


©️《漫长的告别》,周仰


王翰林《内啡肽的火焰》

人类的幻境都来自于对所见物的想象

另外一个艺术家是王翰林,他于毕业中央美院,这是他毕业时的作品,叫《内啡肽的火焰》。内啡肽是类似吗啡合成物的激素。这个作品源于他父亲的一次濒死体验,后来他父亲给他讲述了这些他在濒死之际出现的一些幻象。这个作品就是把这种病痛以及他父亲的经历通过建模和图示的方式,像说明书一样展示出来。


©️《内啡肽的火焰》,王翰林


在反映家庭成员病痛方面,不仅仅要反映这个人的表情,病痛本身,还有一些病例,一些更多的处理的样式。比如在这里面它还原了内啡肽的分子样式,以及一些化学的设备,背后做了一些x光片。


©️《内啡肽的火焰》,急性散播脑髓炎,王翰林


©️《内啡肽的火焰》,脑白质髓鞘脱失,王翰林


©️《内啡肽的火焰》,父亲最近一段时间的康复数据,王翰林


在他父亲给他描述了那种幻觉以后,他通过现实置景的方式,拍摄了这样的看起来有一些梦境般的照片。


©️《内啡肽的火焰》,一个人穿越大河大江,并走向那道白光,王翰林


甚至包括他父亲曾经梦见的所有的家庭成员,成员的面部都不清晰,但是穿着那个时代的服装拍摄了这样的照片。以及他父亲在做治疗的,和梦见自己走失的场景。


©️《内啡肽的火焰》,王翰林


作品中,还有一些父亲经历的记录文字,经由这些文字,我们可以发现他父亲在医院遭受到的各种不公正待遇。


所以这也不单单是体现他父亲病痛的作品,也有自己对于父亲情感的理性表达,并且带出很多社会问题,当人们遇到病痛后,医院能不能接受他?产业化的医院还能否承担起救助的功能?


©️《内啡肽的火焰》,王翰林


余乐晴 《鱼上山》

“鱼”与“鸟”的和解

这个作品是第二届1839摄影奖大奖作品,在当时引发了一些争议,部分观点认为它是视频,不应该是一个摄影奖所要关注的对象。但作者是从里面的一张童年照片入手,照片是放在右边装置的唱片机里进行展示,她表达了她和父亲之间关系的一种隐喻,“鱼”是作为自己的隐喻,“山”是父亲的工作的环境,因为她的父亲在山上进行陶艺工作,她的父亲是广东惠州一带非常有名的民间艺术家。


©️《鱼上山》,余乐晴,影像装置


关于作品为什么叫鱼上山?


其中鱼是作为自己的隐喻,一条无忧无虑的鱼,偶尔会被山上的鸟控制,鸟就是作为他父亲的隐喻。因为他父亲希望让女儿毕业后继承自己的工作,这在他父亲看来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但是女儿想做自己的事情,所以就产生了隔阂。


另外就是这个作品的展示方式是父女合作然后关系修好的视觉展示。就是这件作品里面的陶瓷唱片是她父亲做的,作品里放的音乐也是她父亲喜欢的,把这些元素都全部镶嵌在她名为《鱼上山》的装置作品里面去。所以最终在这样的一个作品里面,也就达成了他对父亲的一种理解,还有他们父女关系的和解。


©️《鱼上山》,余乐晴,影像装置


这也是我们现在很多年轻一代都会遇到的问题,平时和父母沟通较少,但当年轻人就业的时候,因为父亲拥有的社会关系比较多,就会对他毕业的去向做出一定的干预,和现在年轻人的意见就会产生分歧。所以这里存在着矛盾,这矛盾会导致他们的关系非常紧张。所以这些学生在毕业的时候,大多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做作品。


近两年在中国摄影高校的毕业展上,大部分的人都在思考家庭关系,尤其是代际关系,或者父母离异又或者家庭暴力对自己的影响。因为他们通常是独生子女,没有什么玩伴,所以他们在长大成人后会经常面临这样的问题,就是自己在上学的时候很少跟父母有交集,但是毕业之后找工作就会和父母有正面的交锋。但正面交锋往往会使人感觉到特别尴尬,从之前关系的疏离到现在必须面对,就会发现这里面存在着尴尬和不协调,所以很多年轻艺术家都通过这样的方式做作品,试图给父母和自己建立协调关系的通道。


于音 《阿姨们的房间》

房间作为人的表情

最后讲的这个作品,来自于广州的艺术家于音,这个作品叫《阿姨们的房间》,属于虚拟合成影像。因为她的父母很早就离异了,后来结交过一些女朋友,这些女朋友又来过他们家里面,所以对作者或多或少的产生过影响,但是她有些知道名字,有些不知道名字,有些女性她是喜欢的,有些是她不喜欢的。但是这些女性伴随着他父亲生活的变化,该分的就分了。


所以她大概做了一些这样的房间场景,她通过对她父亲的女朋友们的想象和判断,最终落实在房间的布局里面。如果这些女性是一个房间的话,它是什么风格的,这样的房间应该怎样布置。因为其实每个房间都能反映出对应者的心理和精神状况。所以她通过一个第三方软件进行建模,通过她对这些阿姨们的想象制作房间。


比如下面这张照片是关于李永波的。


©️《阿姨们的房间》,于音,虚拟合成影像


我们可以看见房间布置的像原始森林一样,带有一种野蛮的气质,墙上的镜子像女性的两只眼睛一样在盯着她一样。同时这房间里面能看到绿色和紫色对比强烈,它反映了女性一种很活泼的心态,同时这个房间装修并不符合常规,所以几乎是一种很原生的状态。


或许在有的家庭因为父亲的经历,孩子会遇到很多问题,比如偶遇父亲和女性亲密的场景,或者目睹了父亲打那个女人的场景,种种场景在每个人的心里面都会留下一些阴影,这些阴影也会也影响她们后来的一些行为和做事的方式。我不知道于音是否有这方面的类似的一些经历,但她对这些女性印象深刻,因为从她给每个女性的文字描述中可以看出,几乎全是细节。比如对于李永波的描述文字是这样的:“李永波比我爸爸大几岁,当我爸说想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对我说的理由是: “她对我真的太好了。” 在我看来李永波的长相像只猴子,脸上绞盘着非常细碎的皱纹。这种纹路让人想象出她的皮肤非常软、非常薄,非常令人不舒服。她戴一副眼镜,眼睛滴溜溜地转。个头矮小,头发细而发黄,爱吃榴莲。 李永波有着强烈得醋意和疑心病,脸庞和肢体都挂着一种精明、小气、伪善的气质。 是我不喜欢的一位阿姨。”


在前面我们看到了那样一个女性的房间,那么下面这张照片是一个她记不起名字的女性,被她称为《无名氏》。


©️《阿姨们的房间》,于音,虚拟合成影像


这个房间几乎像一个KTV,颜色特别的艳丽,同时能看到衣柜里面走出一个露着一条腿的女性。从这里我们能看到艺术家对这位女性的感觉,暧昧又艳俗。


下面是另外一个女性,这是一个类似于传统家庭的装扮,更像是茶楼,床中规中矩,地板和所有的家具茶几,还有床头柜都表现出中年气象,正面还放着好像是观音菩萨的塑像,下面还有一个垫子。所以我们能看出这位女性是有信仰,也有可能是做生意的人。


©️《阿姨们的房间》,于音,虚拟合成影像


我们可以看到这个女性特别符合中国传统女性的特质,我们从房间里面也能看到这样的气质,所以这也是跟她父亲相处的最久的女性。


所以她本人通过这样的想象,给出了这样的类似于样板房的照片,通过这样的方式我们能看到每一位女性背后的经历,还有这些人的性格和喜好。以及在这样一个几乎是临时性的家庭组合里,作者自己的境况,以及那个始终在作品里没出现的父亲的形象。



03

结语


这次讲座,前半部分“记忆考古”中,那一代艺术家所面临的问题可能不是病痛,也可能不是老龄化,面对的是历史的裹挟,是在历史的洪流中家庭受到了怎样影响?每个人身上带有哪些时代烙印?但是在现在这代人身上发生了变化,他们更多想的是自己既是经历者又是旁观者,而不像之前那些人是把自己作为一个沉重的申诉者放到历史里面。


所以这些艺术家都是试图以自我为核心去发散这样的关系网络和议题。在作品中表达也是这样,首先考虑自己,再考虑跟父母的关系。


从以上内容我们也能看到家庭主题的作品,是如何在时代的变化下呈现出新的面貌的。上面提到的艺术家给我们提供了一定的角度和路径,但我相信还有很多我没提到的艺术家作品也在呈现出一些别样的面貌,所以我对家庭主题的梳理就是“记忆考古”和“关系展演”两个方面。


在2000年前后以家庭为主题的作品开始多了起来。如果我们跳跃性的回顾中国摄影史,在1976年以前的那段时间里,中国的摄影都是关于特定的历史事件,中国的摄影是完全是被控制的,摄影创作者是没有多少主体性的,改革开放以后摄影师开始拍摄改革开放的场景,比如深圳的张献民、广东的安哥等人都是这方面的先行者。再到1990年代前后开始有观念摄影,比如摄影师罗浩拍摄的《对话1989》,四个裸体男子坐在雪山之巅,望着更高的雪山,这个作品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事实上它的意义很重要。后来才在1995年出现了《为无名山增高一米》。然后从压抑的社会年代过来以后,他们都在不断的寻找一些主题,但真正关注家庭还是在2000年互联网开始,信息开始比较对等以后,大家才开始去反思家庭这个问题。家庭被抽离到社会复杂的洪流中去,又重新回到具体的家庭的概念上来,那我们到底应该怎样思考家庭?


从自身生存的这个年代,每个人的境遇都不一样,每个人思考家庭环境的问题又不一样,比如现在国家倡导生三胎或者几胎,这里反映出来的间接的提到老龄化的问题,老龄化的概念下还隐藏着哪些小的问题,这也是艺术家们需要去思考的。而家庭作为统治的媒介和工具,依然在被使用,而我们又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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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21日起正式对公众开放

 每周二至周日 10:00 - 18:00 开放 

(17:30后停止入场)

一人一票,仅限验票当日有效  

 

 关于A4 



麓湖·A4美术馆于2008年创立,2016年迁入麓湖生态城艺展中心并正式注册成为民办非营利机构,2019年成立拥有2400平米的A4国际驻留艺术中心。在创始馆长孙莉的带领下,A4美术馆由推广当代艺术的先锋空间逐渐升级为拥有6500平米的城市生态型美术馆。


超乎想象的当代艺术展览

12年来,A4美术馆专注于学术研究,立足西南,对话世界。每年共有三大展期,涵盖国际大展、教育型展览、研究型展览、青年跨界实验展览,已与国内外近500位知名艺术家,40余位专业策展人合作,为公众带来了近80场专业的当代艺术展览。


影响终生的公教活动

为了让更多人感受艺术的创造力,A4美术馆致力于公共教育,每年设置了超过200场、3至60+岁的朋友都可参与的各种活动:线上线下讲座、工作坊、系列课程、演出放映。在12年间举办了超过2000场人文类讲座、沙龙、工作坊,近100位小小导览员、150位小策展人、5000位小艺术家和家庭与A4共同成长。A4通过开设iSTART儿童艺术节和儿童艺术馆的系列项目,以及针对青年人群的A4 yà青年项目,积极构建着终生学习者的大社群。


连接你我的共创平台

同时,A4还致力于社群共创,让艺术进入更多人的日常生活。不仅有吸纳五湖四海、不同领域艺术家的A4国际驻留艺术项目,也有链接各界共同破圈、展现美术馆反转魅力的A4奇妙夜,还有联动社区协同参与、分享艺术生活故事的麓湖社区公共艺术季等。通过各种项目、活动,A4积累了超过40个社群、上千位A4伙伴,越来越多人加入到A4美术馆大家庭中,A4美术馆也在成为城市生态型美术馆的道路上不断成长着。


文字内容:海杰

视觉设计:谭言

编辑排版:张惟楚 武奕彤 

内容校对:武奕彤 周仪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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