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情感不真,说得再真也没有意义
纪录片是不存在的
有一个网友在我写《机遇编年史的71块碎片》的影评下面回复了这样一句话:
“问题在于,电影要这样子反应真实,我们何必看电影,回想每个人身上发生的事不是更真实,更长镜头吗?你没事排一小时的队,多完整的体验这个超长镜头过程。”
机遇编年史的71块碎片(1994)
导演:迈克尔·哈内克
早年的阅读中,我极爱科幻,甚至是只读科幻,这是个深厚的兴趣。科幻中的想象和设定,带来超出真实经验的场景或处境,让人体会到生活之外的另一种可能。但这其实是假象。人所做的想象,无论飘行多远,都并不能超过真实的经验。科幻中最动人的地方,恰恰在于人在异境中产生的可信的、合理的情感。
所以,真正的关于真实的问题不是事件或时空的真实,而是情感的真实。以此来回答那位网友的嘲问:看电影的意思就在于,去体验到非自我生活那有限场景之外的、另外的真实情感。人的生活的经历是有限的、唯一的,电影或文学作品带来体验的扩展,让我们更好地、更多地理解自己。
机遇编年史的71块碎片 剧照
迈克尔•艾普特从1964年开始拍摄纪录片《人生七年》,选择了十四个来自英国不同阶层的7岁儿童,每七年拍一次,以记录他们在生活中的变化和不变,到2012年的第八部,他已记录到他们56岁时的样子。这个系列的纪录片在社会学上的意义我不太感兴趣,这些人本身更吸引我。尤其是前三部,从儿童到少年、到青年时代,你能清晰地看到一种初始的人身上的万般可能性,在生活的际遇和局限中逐渐熄灭,他们逐渐变成可以理解、不出意外的人,即便他们的身份与地位相差很大,但作为现代人的共同,却越来越多,整部纪录片也因此越来越趋于无趣。
人生七年(1964)
导演:迈克尔•艾普特
《人生七年》被罗杰•艾伯特评为最伟大的电影之一,它惊人的篇幅和耐心、极力遵从真实的做法,让影迷钦佩。它的优点自不必说,而这里的问题仍然是,真实,这个最重要的东西,它不仅是形式上的、现实上的真实,不仅是客观世界的真实,我更喜欢的,是发于作者的真实,这种真实带有个体的筛滤,在形式上也许是极虚构的,但也可以认为,在精神上,是更纯粹的。比如《穆赫兰道》所呈现的梦与现实的关系,就是更进一步、更触及真实情感本身的电影,它需要的,不仅是耐心、执拗、苛刻、艰难,还是深思、创作、萃取和修辞。
穆赫兰道(2001)
导演:大卫·林奇
可以武断一点说,真正好的电影,都是真实的。风格或形式不是决定一部电影是否真实的标志。即便从技术层面来说也是如此,电影技术的出现和递进,不是电影本身好坏的标准,而这技术或手法的初衷、意义,应在于创作者对表达真实所遇到的局限的不满和对此局限做出的反抗与革新。因此,我认为《人生七年》是一种浅层的真实,是一批摄影机就可以解决的真实,而不是非得由人去完成的、独一的真实。
人生七年 剧照
或者换个角度来说,外部的、客观的真实,是上帝眼中的真实。人总是自然而然地懒惰于采取上帝的视角,去全知万物。而对于万物的细部结构和关联,其实更属于人这一物种的自我的真实。再举一个极虚而至极真的例子,今敏的《红辣椒》,电影俘获人的地方,不在于对极虚的场景化、视觉化表达,而在极虚所因存于的人在梦境中的迷惑,这是一种普遍的经验,但少有如此生动而准确的表达,《红辣椒》做到了,它才是好电影。
红辣椒(2006)
导演:今敏
赵亮的《悲兮魔兽》是纪录片,但不是好的纪录片。为什么呢?因为它虽然采取了一个真实、残酷、有力量的题材,但他个人在片中的诗化的抒情旁白,过分了,不够真实、不够准确。他的旁白太过刻意,这种刻意是失当的、自满的,有一种个人凌驾于题材的嫌疑。所以,形式的极真又怎样呢?经不起情感极虚的抵消。
悲兮魔兽(2015)
导演:赵亮
我非常反感以纪录片自居的态度,因为纪录片是不存在的,所有电影都是纪录片。
本期福利:
豆瓣费新平的豆列《国外优秀纪录片作品 | 【有源有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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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流,合肥人,一九八四生。写小说,看电影,和朋友开保罗的口袋独立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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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anwenxue
老鹰翅膀两边的羽毛是不对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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