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杀死青春的平庸之恶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白居易这诗句用来形容人际关系倒也蛮贴切的，尤其是青春期的友谊。
当这段友谊放置于90年代末经济转型震荡期的东北中学校园，大时代的风云更是无情摧毁少年之间拉钩许愿的纯情。
相比于歌颂青春的作品，我更喜欢未将校园与社会，少年与时代割裂的诚意之作。
正因为经历过，我们知道不羁的青春里同样也有背叛、怯懦、使坏、虚伪在疯狂的滋长。我们知道那些被歌颂的勇敢，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追逐打闹、亲密无间的朋友，面目慈祥、和而可亲的师长转瞬就会因自保而显露平庸之恶。
最近在追的剧作《胆小鬼》，我便从中看到了层层自保的平庸之恶生吞明媚青春的震颤。
当一个阳光明媚、面容姣好、身材出挑的女孩黄姝转校来到全新的环境，她掉入了一个人性的试炼场，连同三个交好的朋友——天才少年秦理、下岗工人之子王頔、警察之女冯雪娇。
这四个人的背景实际上体现了彼时东北的四种意象：彻底崩坏的家庭、带有原罪的家庭、自谋生路的家庭、温情欠奉的家庭。
就像很多东北题材的文学作品展示的那样，没有任何人能在凋敝的年代置身其外，主人公们虽是尚需保护的少年，但时代给予原生家庭的重创，迟早会波及到他们脆弱的身躯以及心灵。
他们一起登上屋顶看远处的烟囱、一起吃顿麦当劳，看似友谊不断加深，稳固建构的小圈子开始被权力森林里放出的野兽所侵入。
譬如，秦理说：「没有人能保证公平」。
一个高中少年或许对这丛林社会的至理名言仍不知其深意，可当看到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好友王頔被富家子弟高磊的一张限量球星卡就拉拢到身边，他感受到的应该不止是朋友的疏远，还有种叫「钞能力」的东西完全可以将陌生的关系加速到「发小」的程度。
王頔似乎也洞若观火，说到：「人和人注定就是会越走越远 长大就是这样。接不接受也都是这样。」
其实，不需要长大，当高磊的父亲给学校捐出大额赞助，被校方力邀加入「家长委员会」，明明是他将秦理锁进防空洞，背负处分的却是穷孩子秦理与王頔。
公平显得是那样空洞与无力。
如果说这些都不算什么，那么压垮少年秦理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朋友的背刺了。
当锅炉房和黄碟事件相继发生后，一场人人自保的大戏开演了。
他们合力把已处于社会边缘的秦理继续推向人生的末路，嘴上却说着各自的不得已。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自上而下传导的霸凌。
无法忤逆教导主任示意、已经因为学生犯错被扣过奖金的范老师；不想给家庭带来负担、已经受过一次处分、被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惹事的王頔；困在对未知惩罚的揣测中，软弱不敢说出真相、直接选择逃避的冯雪娇。
看似出发点不同，却形成了一个「胆小鬼联盟」，牺牲一个无辜者，完成了维护各自利益的共谋。
我为了家庭，我为了生计，我为了学业，我臣服内心的软弱，每个人的理由看起来都是冠冕堂皇，却共同钩织了一个巨大的网——平庸之恶，他们圣洁的祭坛上放着一个独自舔血的被抛弃者。
这种恶，是不易被觉察的，它大多被自我合理化，甚至会带上高尚的目的。
所以，罗斯福说：「人类不是命运的囚犯，而是他们心灵的囚犯。」
获取自我内心的安宁，却要靠牺牲另一个人来实现，这还不是恶吗？
回到剧情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情境之恶」。教导主任的目的很简单——为了学校的赞助，为了维护对学校有益的势力的稳固。等级森严的外部体系之下，附庸其中的个体只能是应声虫了。
可即使有「情境之恶」的存在，个体就能免于道德的拷问了吗？
曾经流行一句话叫：「小孩子才分对错，大人只看利弊」。
在《胆小鬼》中，小孩子跟着大人一样不分对错，只看利弊了，这种个体的恶才是最残忍的。
艾希曼曾协助策划欧洲犹太人的灭绝计划，而最终受审。观察家阿伦特提醒我们要认识到他所犯之恶的平凡性。
艾希曼不觉得自己是「内心卑劣」的人，也不是一个刽子手，只不过是遵从上峰的命令而已。这种恶的可怕就在于，他跟大多数人没有两样，大多数人也可能成为他。
美国的津巴多曾经致力于做一场关于「好人如何变成恶魔的」实境实验，并将研究结果发布在《路西法效应》一书中，他有个结论是这样的：「当站在对立面的人并不值得尊敬时，反抗他们才叫做聪明的好孩子。」
秦理就是这样「聪明的好孩子」，尽管下场是，他在奋起反抗的路上遍体鳞伤。他早就知道世界是不公平的，早就知道朋友之间会疏离的，可世界痛吻于我，我却报之以歌。这歌是原谅朋友的自私，是极力为挚爱之人找回公道。
秦理和他那些怯弱的朋友相比算什么大英雄吗？平庸之恶与平庸的英雄都是一样的，关乎人性的一念之间罢了。
我愿意歌颂秦理是想呼吁绽放人性善的一面，对那些随时愿意尽人性本分的平凡人挥动英雄的旗帜。当我们面对周遭环境的强大施压时，都该坚持人类本性中最好的本质——以颂扬人性尊严来对抗邪恶。
《胆小鬼》虽是一部青春悬疑剧，却是对当下社会的一记当头棒喝，它警醒世人，不要犯下平庸之恶，不要鼓励小奸小恶，例如欺骗、说谎、八卦、散布流言、捉弄别人或恃强凌弱。这些小恶可能会是犯下更严重罪行的踏脚石。通往邪恶之路是条湿滑的陡坡，一旦走上去，就很容易继续下滑。
恶不会因为「随大流」就能降低一个人的耻感，不做胆小鬼，试着坚守那些人性中最宝贵的东西：真诚、友谊、无私。
思考题：你如何看待平庸之恶？说说青春期的阴暗面？如何看待《胆小鬼》这类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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