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地说声：2022去你的吧

一

有个过时的词叫:码住。洋气点的说法叫：Mark。

那是我们这一辈的人看到精彩的长文，留下记号，像是小狗在轮胎旁抬起腿，留下回家的信号。

如今，有了一键转存，一键截长图的技术，人们更习惯用快捷键的方式，留下在网络长河中的信标。

「码住」看似在浩瀚的语言库中归入了冷宫，可在我看来却因对过去一年的高度概括而重新焕发了生命力。

曾经有码是骑兵，无码是步兵，那是青春里一道靓丽的马赛克。

过去的一年，无码寸步难行，有码亦看三色九彩，那就是被「码住」的生活，「码」是生活的主语，人隐藏其后。

可如果用「码」来标记快要过去的2022，似乎只记录了生活的表象，而忽略了人们纷繁复杂的精神世界。

二

12月12日，像每年一样，日本京都最著名的寺院清水寺之高僧森清范再次泼墨挥毫，他写下了一个「战」字，这是日本今年的「年度汉字」。

日本方面给出的解释是：俄乌冲突，是「战」，通货膨胀，物价飞涨，是「战」，日本政府本月将出台《国家防卫战略》，亦是「战」！

好家伙，甚是剑拔弩张。不过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高三学生在做的高考政治模拟卷，与人民何干呢？

再看韩国那边。韩国三大教授团体创办的《教授新闻》评选的2022年韩国年度汉字成语为「过而不改」。

这抄的，啊，不，这引用的是《论语·卫灵公》：「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意思是「有过错却不去改正，这才是真正的过错。」

明白了，就像神雕大侠杨过，字改之。到韩国那边就是，神雕大侠杨过，字不悔。

今年韩国的年度汉字成语更像以教授为代表的精英上流阶层对政权轮换后社会状况的不满。

三

我也在寻找自己今年的年度汉字，它最好不在政治的语境中，亦不是社会现象的白描或浅层的表达。

直到我在B站上看到了一个视频，它传播蛮广的，相信你也看过。

视频拍的是一个宫崎骏音乐演奏会的专场，在表演快结束的时候，演奏者问大家还想要听什么，然后一个小孩子大声喊了一声「孤勇者」。

这是小孩子的社交货币，原本大家都没太在意这件事，就像是我们看了太多大人拿《孤勇者》在大街上随机逗趣小孩的视频。

后来表演者重新入场，音乐从summer响起，但在演奏了三分之一后，某个乐器的和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脱离了正在演奏的主旋律，却又没有让人觉得中断。直到后面，乐曲竟然渐渐变成了《孤勇者》。

天呐，当时我便汗毛直立，有过电的感觉。如此巧妙和悄无声息的转折，它显然比那种直接的回应更高级，更特别。

此时，满屏的弹幕都是——优雅。

这种不露声色的回应，对无忌童言的回应，让人感受到的是尊重与体面，是掌握了智识与权力资源的成年人的俯身倾听，是干得漂亮，行得优雅。

我细想想这又是一种隐喻，我们在过去的一年中，在被网格化，被各种码规制的一年中，我们就像那个不合时宜的孩子，有内心真正渴求的东西，它只是被物理化的困住了，但精神世界一直是流动的，不失优雅，也想被优雅的对待。

四

实际上，这一年，B站的网友频繁在弹幕中用「优雅」一词表达自己的态度。今年B站公布的年度弹幕也正是「优雅」。

追根溯源，这个词来源于一部动画《间谍过家家》里面，有个老师很爱说：「优雅，非常优雅」。后来站内经常用这个梗，形容「因拥有强大的内心或者过硬的本领而处变不惊，无论在什么境况下都能保持从容稳健的状态。」

我想到的是网络红人手工耿。他捣鼓的「钢琴烤串车」，就是对现实的隐喻：硬邦邦的社会里，流动性失去，板结化的一年，我自有一股优雅去从容应对，我还能自己寻找乐子。

那种一本正经的幽默，那种荒诞解构生活的认真，不就是绝大多数的生活态度嘛——事到如今，已然如此，不如玩儿它。

今年，我还在B站上看到了各大高校的女生在寝室的走廊玩起了T台秀，没有炫目的灯光，没有绚烂的物美，也没有精致的服化道，但迎面走来的各位「表演者」，还是让我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凌冽气质，优雅，还是特么的优雅。这种美，不仅是艺术表现形式与硬件条件巨大反差带来的奇妙感，还有内在的与现实不妥协的坚韧感。

实际上，文字某种程度代表着阶层的藩篱，甚至是特许皇权，就像「曌」是武则天独有的发明一样。

「优雅」一词都常常与社会中高阶级或高文化水平的人群联系在一起，用来赞美他们的文化品味与礼仪风度，

我这一生，难得几声「优雅」之赞。我们在用「优雅」赞美别人之时，本身就蕴含着「仰望」之意。

如今「优雅」突破了阶层的藩篱，冲进了二次元的社区，透过弹幕，流行在社交媒体上，它削弱了精英的意味，褪去了阶层的色彩，被普通网友赋予给普通网友，实现了汉字的平权。

「优」不再是家境的优渥，高阶的地位，而是内心的强大与充盈；「雅」不再指向由上流社会、精英阶层制定的生活范式，而指向过硬的技术、独特的技能与创造力，或者能够巧妙化解生活中的尴尬与狼狈的机智与幽默。

五

在B站上以「优雅」为关键词做搜索，你会看到很多在困难的环境中迸发出创造力娱人娱己的内容。

之前我们会以「整活」谓之，现在网友们都称之为「优雅」。这一年，我们要感谢那些乐于贡献「下饭」素材的朋友们，他们连点杯咖啡都要套上「连花清瘟」包装博我们一笑的「大师」，我们懂这种在艰难的时光中创造快乐以飨众人的优雅。

我们不能歌颂苦难，但我们要赞美在苦难中依然闪光乐观的人。无事太平年的优雅只道是寻常，在不确定性的年代还能保持优雅过活，那才是激荡人心的浪漫主义。

马尔克斯在《霍乱时期的爱情》里写到：「他还太年轻，尚不知道回忆总是抹去坏的，夸大好的，而也正是这种玄妙，我们才得以承担过去的重负。」

没错，我们的大脑有种天然的机制，会逐渐格式化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物。悲观者正确，乐观者前行，人总是要向前看的，用优雅对抗迷惘，是重新找回了生活的掌控力，再出发，再创造。

高手在民间，优雅在人间。

思考题：说说你2022的优雅时刻？如何看待B站发布的年度弹幕「优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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