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荡不羁的民谣歌手?您说谁呢?”| 和周云蓬唠嗑儿
我们讲述了对放荡不羁民谣歌手的想象与落差。周云蓬赶紧大呼“放荡不羁的民谣歌手,您说谁呢?民谣歌手都挺老实很养生,熬夜喝大酒的很少了,都那样也活不到今天”,他又补充,“嗨,递纸条有啥用呀,你当年要是递张钱,我还能往包里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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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节目将聊到
02:01 民谣歌手、诗人、作家,最看重哪个身份?
02:49 怎么就跟文学杠上了?
05:26 余秀华说,周哥哥的故事比诗歌好得多
10:33 会讲故事的人,爱自己的生活,也爱别人的
11:49 写虚构:盲眼人的现代聊斋桃色梦
26:50 从北漂苦到温柔乡,创作题材的转变
29:02 失明是一种血缘关系
29:56 文学青年也爱搞旅行打卡
34:50 放荡不羁的民谣歌手,改走养生路线
37:39 失明人如何写作?
*文章整合自本期反向流行播客嘉宾的发言,欢迎收听完整版节目
01
盲眼人
周云蓬做梦的时候,梦到唱曲儿的同行阿炳。他想写个《阿炳传》,就去了无锡。两个盲眼人见面气氛微妙,胡琴与吉他,讨生活与发财,有过几个女人,什么时候死,聊到最后恶语相向,收割对方,仇深似海。“盲眼人都挺狠的,能活下来,全靠着一股狠劲。”
——《遇见阿炳》
著名盲眼音乐人阿炳,是个命运里的狠角色,道士与寡妇的私生子,纵情声色花天酒地过,换来一双盲眼睛。《二泉映月》拉了半辈子,“曲子里装着所有过去未来盲眼人的故事”。
“我要求自己在天命之年,老老实实讲点故事。”
讲故事的人已经很少了。那甚至是一种传统手艺,跟吹糖人儿、扎纸船一样,快失传了。
小孩子不再缠着你央求:讲个故事吧。他们更渴望的是,快点拿到你的手机。老人们急着跳广场舞去了,他们再也没故事可讲。搞传销的、传教的、卖心灵鸡汤的,会讲个老鼠尾巴一般短的故事,后面拖拉着一大坨人生哲理。
——《讲故事》
这样的故事讲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很轻,是随时中断而不会疼的关系,但是感觉留了下来”,是“一个人留在人间的随时断裂的蛛丝马迹”——这是余秀华的诠释,非常现代人的淡薄了,周云蓬觉得余秀华懂他。
盲眼人在古希腊的确有游吟诗人的传统。搞出了永流传的《荷马史诗》的荷马,传说是个盲乐师,兼擅散文与短诗。
可能是失明的灵魂更加自由,盲眼人在讲故事方面是有优势的,“因为眼睛看不见,听觉就灵敏,而故事都是在讲和听之间。当我们闭上眼睛,黑暗里涌动的只有声音和感觉,世界在单一的色调上呈现出另外的可能。”说法还是来自余秀华。
周云蓬身上,同时贴着民谣歌手、游吟诗人、作家的标签。不过他最看重的身份还是歌手:“民谣歌手挣钱比较多啊!收入基本全靠演出,出书写诗都只是打打牙祭。”这是个玩笑话,道理却跟古希腊游吟诗人的差不多:巡回演唱是生计所需。
自从有了语音输入之后,搞写作的盲眼人有福了。不用拿笔在纸上戳窟窿,写下来盲文念给别人翻译成汉语。或者像博尔赫斯那样,一个词一个词地吟诵,请别人记录,反复朗诵,推敲修改,如此往复。
周云蓬的《笨故事集》里,能嗅到八卦、情欲和民谣圈轶事,真假参半、欢迎误读的那种——毕竟名人出书,讲的故事往往不能脱离作者的人设。而有大量和性有关的故事,其实是更想发掘身体有障碍的人怎么跟这个世界接触,性的隐秘性怎么体现他们的世界里。
比如《笨故事》,讲盲眼歌手“我”和女大学生建立在崇拜之上的婚姻,如何被小保姆的年轻肉体与丰富体位所终结。“我们最初对这个世界的温柔都会结束在自己的粗暴里,你不知道这个世界和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又是余秀华评)。生活常常就是没道理。小说是在讲一个故事,而不是在讲一个道理。
再比如《敬亭山》,把唐传奇和清小说吃进去,吐出来盲眼人的现代聊斋。盲眼卖唱歌手与山间茶室女主人,日日喝茶,互道身世,夜里就做起连续剧一样的桃色梦。这个虚构故事的动机,来自有个朋友在半山腰呼唤“周云蓬”的经历。山里有回响,一下子“把你从生活里拉到另一个境界里去了,你就弄不清生活给了你什么启示。”
周云蓬的写作,其实特别忠于自己的现实生活。从辽宁铁西区来北漂,在北京卖唱时写生活跌打损伤,《黄金粥》这种带着困惑的批判现实;后来一路向南,去绍兴,去大理,南方好像更温暖更阳光,男人更有礼貌,女人性格更温顺,水果更好吃,日子变成在家里坐着读读李白,读读杜甫,还有那种中产文青的旅行,这一切都成了真实生活时,故事也就跟着变了,从北漂伤痕文学到了诗词唐传奇的世界。
不过,“故事本身不是决定性的,讲故事的方式才是。”
海明威写过一个叫《乞力马扎罗的雪》的小说,讲一个小说家临死了,想起来还有好多故事留在心里没写出来。这些故事本来都可以写成好小说的,因为寻欢作乐泡妞喝酒,死神就索命不等人了,从前以为来得及写的故事变得来不及写了。讲述这种遗憾本身,就成了一篇好故事。
“你只要抓个芝麻,就能把芝麻发展成一个动机,这就是能力。”周云蓬所说的把生活转化成故事的能力,并不容易。那些受过很多苦的人,把这些苦化解成一种自嘲,就能产生幽默——跟逗人发笑的滑稽不一样;而在困境里,其实最重要的不是说有钱健康,而是良性的思维能力。想象力也是第一位的,没有想象力,就算让你去趟月球,回来也写不出什么好东西。同样,不见得中国的现实很丰富,就必然产生伟大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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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董牧孜;音频剪辑:王静;编辑:林菁文;校对:薛京宁。未经出版方或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