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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多名警察100多位刑侦专家8任公安局局长,28年,那些接力侦破“白银案”的人

LBS 2021-02-04

        7月19日,“白银案”的被告人高承勇受到审判。公诉机关指控他在1988年到2002年间杀人、抢劫、强奸、侮辱尸体,致11名女性死亡。



        在充分的证据面前,大家都能想象得到的判决结果呼之欲出。在正义的惩罚来临之前,回望此案从案发到侦破的28年,那些接力办案的人,给这场审判写下了一个个注脚。


破案那天,

85岁的老局长卸下了“担子”



        冯明强(化名)老人今年85岁。1986年到1994年,他担任白银市公安局副局长兼白银分局局长,离任时案子没破,那负担压了他好些年。

 

        1988年5月26日的傍晚时分,白银市永丰街,白银公司23岁的女职工白杰在家中被杀,她的哥哥立马跑去附近的长通厂派出所,一进大门,他就大喊着“杀人了,我妹妹被杀了”。

 

        冯明强带着一帮手下,至少去了五次命案现场,要么就是在局里待着分析案情,没白天没黑夜地加班。那时技术不发达,只能用笨办法,走访、调查、排摸。警方将重点排查对象放在了“坏怂”有劣迹的人身上。


        冯明强与同事们决定,先提取拘留人员的指纹进行比对,发现比对不上,提取范围逐渐扩大到白银户籍的全体男性。

 

        没有电脑,都是一枚一枚肉眼看;也没有警车,警察们整天骑着摩托、单车,穿梭在白银的巷弄之间。可是,通过摸排,线索却越来越模糊。6年过去了,警方依然一无所获。案件又发生了。


        1994年7月27日,白银供电局的单身宿舍,一名女职工被人杀害。被害时19岁,颈部被切开,上身共有刀伤36处。又是同样的手法作案,警方立即将两案并案侦查。“白银连环强奸杀人案”的专案组因此成立。



        冯明强气极了,觉得凶手完全是在挑战警方。但他没有时间了。1994年8月,他即将从白银公安局副局长的岗位上退休。没有特别的交接仪式,退休手续是在沮丧中办完的。他在任时案子没破,心里有疙瘩,脸上无光。

 

        白银杀人案,已经成了特大杀人案。厚厚一沓待解的资料,就躺在公安局的资料库里。28年里,白银公安局换了8任局长。

 

        2016年8月27日,冯明强从网上看到高承勇落网的消息时,万千情绪涌出来,“终于到时候了”。直到那一天,他心里的担子才卸了下来。


这起怎么都破不了的案子,

让老刑警感觉“丢人”



        警察张端(化名)是1988年第一起命案发生后,首先来到命案现场的刑警之一。

 

        一进门,他就闻到一股血腥味,被害人的喉咙被切开了,头几乎要断掉。“第一次见到这么惨的场面”,已经在刑警岗位上干过几年的他,感觉不适。张端立刻走访周边居民,但没有人看到陌生人来过,也没有收获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头两起命案间隔的六年间,张端觉得很难受。他一向以业务能力自豪,认为整个白银市所有的“坏怂”都知道,在他手里,没有破不了的案,最难的案子也耗时不过一周,可是这一起怎么都破不了的案子,让他感觉“丢人”。

 

        之前,他只要上班就会穿警服,觉得自豪,当第二起案件发生以后,他几乎只穿便装上班。

 

        但1998年,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这一年,凶手作案四起。有两起只隔了三天。经常是还在开会讨论上一个案子,新的命案又发生了,“尸体还冒着热气呢”。

 

        因为案件性质太过恶劣,甘肃省公安厅决定派人督办,还请来了各地的专家。被称为“神探”的李昌钰也研究过。

 

        1998年左右,白银开始大规模采集指纹和DNA。但囿于当时技术落后,DNA只能保存血样、检验血型,甚至连比对指纹都是靠刑警拿着放大镜看。那段日子里,为了摸排白银的男性,张端几乎跑遍了整个甘肃。

 

        他们都崩溃了,晚上睡不着。那时,舆论也频频质疑警方,认为他们是“吃干饭的”。

 

        2016年8月27日,听说终于抓获了嫌疑人,老刑警张端(化名)掉了眼泪。张端一直背负着阴影生活、工作,当他看到高承勇的长相,出乎意料,他完全不是自己想象中那副凶残、暴烈的样子。


给“白银案”通缉犯画像的人:

有时会失落 

但更愿意看到科技的进步



        56岁的张欣,上海铁路公安局刑事技术高级工程师,公安部首批八大特邀刑侦专家,从事模拟画像34年,在刑侦界有“神笔马良”之称,是“白银连环强奸杀人案”中参与侦查工作的100多位专家之一。

 

        网上流传的三张嫌疑人画像,出自张欣之手。



        “白银案最终靠得是现代科技,凶犯要是放到现在,是逃不了这么多年的。”张欣说。2002年张欣画像时,先参考一年前目击者描述的文字记录,又把目击者找来问,但时间隔了1年多,目击者记忆都模糊了。

 

        “在画之前,我就觉得不好。”张欣说,事发3天之内画像是最理想的,目击证人记忆新鲜而且没有受过干扰。警察问的次数越多,目击者不由自主思路就会变化。

 

        他让专案组把调查访问卷、现场勘查卷给他看。整整三麻袋材料装得满满,张欣本想从这里面得到关于嫌疑人的身高、年龄等信息,哪怕蛛丝马迹也行,“结果看下来心都凉了,几乎没有目击者。”

 

        张欣当时没有把握,仅是脸型,就画了3天。

 

        他所作的不仅是画画,还要理解接触的对象,从他们的角色去思考,对方需要什么、可能在想什么。画不能超出对方记忆本身的范围,所以要理解他。

 

        另外还需要大量的基础信息,还要分析目击者讲的是不是真话。一次一位女护士被强奸,找到她描述罪犯时,她说那个人很凶,那眼睛瞪得老圆老圆的。但不管张欣怎么画,她就说不圆。张欣实在没办法,拿了一块钱的钢镚,问比这个圆吗?那女孩跟我说了句,师傅,比这个还要圆。

 

        白银案的目击者就是这样,高度紧张,夸张了。

 

        嫌犯高承勇照片传出后,不少人质疑肖像图不像。

 

        张欣说,这3张图建立在一起未遂案件上,现在仍不确定是否同一人所为。其次,目击者只能记到这个程度,我不是神仙,没有办法。当初他画的嫌疑人像没公布,只作为内部资料留存,就是因为不像,没有把握。

 

        张欣说,现代技术将监控摄像头普及到了大街小巷,模拟画像作为传统刑侦手段受到了不少冲击,他有时会失落,但比起自己的手艺活儿,他更愿意看到技术进步带来破案率的提高。


当时的年轻警察们都觉得“人好抓”



        民警刘宗(化名)1998年刚进市公安局,负责接警,曾亲历其中一起案件的全程。当时没有报警电话,一位死者家人满面惊惶,跑到公安局门口大喊,“我家里人被杀了”。

 

        一年四起命案,重压之下,时任白银市公安局局长的张学民曾发誓说,三个月不破案,他就辞职。但三个月眼看就到,案子还是没破,他急得亲自上阵去抓捕。

 

        刘宗记得,当时局里还开了个宣誓大会,就在小礼堂,上百号人,喊了口号。



        当年的年轻警察们,都觉得“这个人好抓”——这个人应该就在附近生活,犯罪现场又留下了那么多的指纹,等到录到指纹,一比对就能抓到。

 

        没想到这一等,又是十多年。十多年后,刑警队已经换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八起命案还压着,2002年,又一起案件发生了。

 

        案子还没破,一位参与专案侦破的民警觉得自己“已经丢人丢到家了”。破案需要的足迹、痕迹、指纹、DNA,要什么有什么,但就是是破不了案。“想不通啊,可还是顶着老百姓的骂继续工作。

 

        此后,高承勇停止了作案,淹没在人海之中。刘宗说,他觉得,高承勇停止作案的原因,并不能用良心发现来解释。他的收手,或许跟警方开始大规模排查、录指纹、重金悬赏相关。“他就是慌了。”

 

        在等待那枚指纹的日子里,该案的第一任经办负责人刘海平因癌症去世,第二任负责人张国孝心脏病突发去世。第三、四任负责人已经调离,他们带着刑警们奋战多年。

 

        2016年白银警方开始建立Y-STR数据库,这是一种DNA检测技术。高承勇一位堂叔的DNA,因行贿被录入数据库中,警方将它与当年命案现场留下的痕迹相比对,最后发现高氏家族的成员高承勇高度吻合。

 

        追凶28年,几位警察在白银郊外的小卖部找到了他。

 

        参与办理“白银案”的民警有250多名,当年躇踌满志的年轻办案民警们,如今都已经白发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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