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活得自我，但不能太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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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活得自我，但不能太自我

文/晏凌羊

１

1968年11月22日凌晨三点左右，一个民国时期红极一时的女星从四楼家里的窗户一跃而下。

“砰”的一声，她的身体重重地落在楼下的小菜场。

在她选择寻死的当天发生了什么呢？她被叫去交代“罪行”，被人用鞋底抽嘴巴。“革命小将”往死里整她，据说是蓝苹（你知道是谁）的授意。

天亮以后，她还有意识，甚至还能告诉围观的人她家里的门牌号码。有人找来了卖菜的板车把她送到医院，但她在去医院的路上停止了呼吸。

菜场营业员用水冲掉了菜叶上她留下的鲜血，继续把菜卖给居民。

那一年，她只有48岁。

她就是著名影星上官云珠。

2

提起民国女影星，人们只知道胡蝶、阮玲玉、周璇，却很少有人听说过上官云珠，但你一定听说过《一江春水向东流》这部电影。

上官云珠就在这部电影里饰演了满身珠光宝气的“汉奸夫人”何文艳，其实她也只能算是女三号，但因为这部电影实在太火爆了，她的表演技法成熟、入木三分，所以她也广为人知、红极一时。

▲男主角和上官云珠

当时这部电影火爆到什么程度？

1947年，电影在上海连映了三个多月，曾出现“成千万人引颈翘望，成千万人踩进戏院大门”的壮观景象，甚至还有盲人购票入场“听电影”。

电影曾创下了解放前国产片的最高上座纪录。据说，当年平均每七个上海人中就有一个看过此片。这种火爆程度恐怕连《泰坦尼克号》《阿凡达》等大片都难以望其项背。

1956年，电影再版上映仍然反响强烈，1979年重映也是成绩斐然。当年业内人评价说是“世界级水准”“史诗级巨作”。

▲电影男女主角剧照

也怨不得当时这部电影能火，因为从导演到演职人员都付出了全力。

电影的导演是蔡楚生，曾跟阮玲玉传出过一段似是而非的绯闻。这部电影诞生于抗战后，蔡楚生本人呕心沥血写完剧本后，就病倒了，只好请好友郑君里一起执导，才完成了该片的拍摄。

电影前后共拍了一年时间，动用了大概四千个群众演员（这个数量在今天来看都很了不得），远超一般电影的拍摄周期，被人戏说为“一江春水慢慢流”，中途还因为资金跟不上而暂停过。

那时是内战时期，上海物资短缺、物价飞涨，剧组的资金也是十分紧张。影片中雨景所用的雨水，全是从附近的臭水沟里抽来的；富豪宴会上的虾蟹鱼肉，都是腐烂变质散发着臭味的。

这部“神一样的电影”就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诞生的。

按今天的欣赏眼光来看，这部老电影其实并不是很好看，演员们的肢体动作看起来比较扭捏（老电影的特色，也有可能那个年代的人就是那样的），但胜在故事情节和思想深度。

电影讲的其实是一个近代版陈世美的故事：男主角起初是个抗日好青年，顾家爱子，后来抗战爆发，他参加救护队离开上海，历经磨难。

为生活所迫，他认识了一个交际花，并日渐堕落，当了权贵的私人秘书，将妻儿抛到了脑后。

抗战胜利后，他回到上海后又和交际花的表姐何文艳（上官云珠饰演）发生了关系。他的原配妻子呢，拉扯着孩子和婆婆艰难度日。为养家糊口，她到何文艳家做了女佣，并在晚宴上认出了男主角。男主角被自己亲妈痛斥，但死不悔改，他的原配妻子万般无奈，投河自尽了。

上官云珠在里头出演的角色，像《情深深雨濛濛》里的“雪姨”，不讨喜但令人过目不忘。

▲中间那个拿鼻孔看人的就是上官云珠

▲看这小眼神儿，很“雪姨”

拍完《一江春水向东流》不久，上官云珠便被导演沈浮看中，选她在《万家灯火》中饰演生活困顿、境遇悲惨的贤淑妇女胡妻。

不得不说，她的这个“转型”转得非常漂亮。如果她一直跟王琳（电视剧《情深深雨濛濛》“雪姨”扮演者）一样只出演惟利是图、刻薄狡猾的“类型化”的角色，可能也就只能“不温不火了。

 ▲《万家灯火》剧照

事实上，上官云珠在《一江春水》和《万家灯火》里出演的两个“反差”极大的角色，向外界证明了她的演技实力，也让她迎来了巨大的成功。

之后，她又出演了《群魔》《希望在人间》《丽人行》《乌鸦与麻雀》《三毛流浪记》等电影，在影坛独树一帜。

《万家灯火》的导演沈浮对上官云珠的评价特别高：“她懂电影，有镜头感，情切切，意绵绵，表演有分寸，也很有节奏。”

再跟导演沈浮合作拍摄电影《希望在人间》时，上官云珠对角色的处理特别见功力。

电影中的男主人公从监狱里被释放回家，一进门就寻找自己心爱的烟斗。上官云珠饰演的妻子早就把烟斗悄悄放进丈夫衣袋里了，可此时她佯做不知，还让丈夫摸摸他自己的口袋。

沈浮导演说，这是一场“戏中戏”，如果表演过火，戏就会假；但火候不到，戏又出不来。结果，上官云珠的表演洋溢着聪明、贤慧和对丈夫的诚笃的爱。

上官云珠对电影的这种敬业，延续到了解放后。 

1955年，上影厂准备开拍《南岛风云》，但在即将开机之时，女主角人选迟迟没法敲定。这时，与上官云珠感情深厚的黄宗英（就是收养周璇儿子最后还被周璇次子告上法庭的女演员），想起了三年来一直坐“冷板凳”的上官云珠，便极力向上级推荐上官云珠。

只是，上官云珠之前一直演的是富太太、交际花、旧社会苦情妇女等角色，若让她去演立场坚定、老练果敢的“女革命”护士长的形象，在很多人看来简直就是一场笑话，但导演认可她的演技，还是让她担纲女主角。

为了演好这个角色，她经常与导演讨论角色到凌晨两三点，还去到海南文昌县金华村深入生活，下田、浇水、放牛、抗旱，抢着干各种农活，和游击队护士长的姐妹朝夕相处，认真体会所饰演的那个角色。

影片上映后，她的演技再一次让人折服，人们发现她确实“啥都能演”。

上官云珠应该是那种天生爱演戏的人，她常常对别人说：“没戏演，我就焦燥不安。有戏拍，不论角色大小，我就精神抖擞！”

当然，她也够拼，因为想过更好的生活，所以不放过每一个可以进阶的机会。

3

上官云珠于1920年出生在江苏江阴，是家中第五个孩子。相比阮玲玉、严凤英，她的家境不算差。

长大一点后，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后来，她去一所学校上学，她的哥哥也在那所学校做美术老师。在那里，她认识了哥哥的同学张太炎（不是民主革命家章太炎），一个富绅的儿子。

▲年轻时的上官云珠

张太炎非常喜欢这个比自己小9岁的同学妹妹，两人互生情愫。

不久，上官云珠未婚先孕，17岁的她只好中断了学业，跟张太炎结了婚，做了富太太。

那一年，抗战爆发，江苏乡下也遭到日军轰炸，上官云珠的姐姐也被炸死。江阴已经不安全，上官云珠就跟着张家逃难到上海。

到了上海后，为了谋生，上官云珠到一家照相馆当开票小姐。何氏照相馆负责人何佐民觉得她形象不错，给她买了很多时髦衣服并为她拍了许多照片放在橱窗里，招揽生意。

那时开照相馆是需要点门槛的，不是谁都能开。何佐民呢？本身就是明星影业公司（胡蝶所在的公司）的摄影师，跟上海电影界人士来往密切，就把她介绍进了戏剧学校学习。 

当时，明星影业公司老板与红极一时的女星童月娟因片酬产生矛盾，刚好需要一个新面孔取代童月娟出演一部电影，于是，上官云珠就成为备选。

虽然不久后，影业公司老板与童月娟重归于好（两人是情侣关系），上官云珠惨遭换角，但她对演戏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在那个年代，在一些不开化的人眼里，演员是“戏子”，不是一个很体面的行业。上官云珠要演戏，张太炎非常反对，两人分歧加大，最终离婚。

这一年，上官云珠才二十岁。婚姻没了，儿子也被丈夫带回老家，而她的大好前途才刚刚开始。

1941年，上官云珠拍摄了她的电影处女作《玫瑰飘零》，又相继拍摄了许多当时非常流行的“才子佳人”“鸳鸯蝴蝶”类文艺片。

起初，她只能演一些配角，演的多是一些放荡、风骚、凶狠的女性形象。没有机会演电影的时候，她就把精力转到话剧表演上，什么角色都接，包括一些龙套角色。

没过多久，上官云珠结识了她的第二任丈夫姚克。

姚克是上海滩的才子，早年毕业于耶鲁大学，与鲁迅来往密切。他介绍鲁迅跟美国记者斯诺相识，而斯诺在《活的中国》刊物中收录鲁迅的《药》《孔乙己》《祝福》等7篇小说，都由姚克初译。1936年鲁迅去世，姚克就是10位抬棺人之一。

姚克当时写了一个剧本叫做《清宫怨》，吸引了很多知名演员加盟出演，上官云珠只在里面出演了一个台词都没几句的宫女，但她还是引起了姚克的注意。

在姚克的推荐下，上官云珠出演了话剧《雷雨》中“四凤”（就是稀里糊涂怀了同父异母的哥哥的孩子那个）这一角色。

上官云珠的表演十分成功，她也因此多了点打入电影界的筹码。

这一时期，处于事业上升期的上官云珠与姚克结了婚，生了一女，取名“姚姚”。

婚后，上官云珠经常需要去外地巡演，姚克则在家中爱上了一个富家女。

听闻老公出轨后，上官云珠立即决定离婚，并将不满两岁的女儿带在了身边。姚克曾经试图挽回过这段婚姻，上官云珠坚决拒绝。

离婚后，上官云珠与男演员蓝马有过一段感情。蓝马曾在话剧《升官图》中有出色的表现，懂戏的上官云珠非常欣赏他，她主动表达对他的敬慕。

蓝马指导上官云珠如何演戏，并将其推荐给《天堂春梦》的导演。上官云珠转战荧屏，多次与蓝马在电影中扮演夫妻。

▲中年蓝马

不过，这段感情并没有持续太久。两人相处几年后，产生了一些矛盾：上官云珠喜欢打扮，而蓝马衣着邋遢，并对她的爱打扮冷嘲热讽。上官云珠喜欢体面的、有规律的家庭生活，而蓝马生性散淡，不愿受拘束。两人吵架越来越频繁，最后不得不分手。

此时，《一江春水向东流》横空出世。上官云珠不断接到新戏，名声飞涨。

这时候，一个叫做程述尧的男人走进了她的生活。

程述尧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之前跟演员黄宗英在北京结婚，后来黄宗英到上海拍戏认识了男演员赵丹，就想跟他离婚。

当时，程述尧一听妻子爱上别人了，匆忙从北京赶到上海，但还是没能挽回妻子的感情。

现在看来，黄宗英对赵丹是真爱。跟赵丹在一起很多年后，她说过这样一句话：“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嫁给赵丹”。赵丹在文革老被批斗，而她确实也一直站在他身边。

程述尧没把婚姻挽救回来，人却留在了上海，还做了“兰心大戏院”的经理。

感情有时就是这样，“一人挣脱的，一人去捡”。黄宗英认为不合适的，上官云珠觉得挺好。何况当时已经解放，作为旧社会女星的上官云珠在新社会混得不怎么开。

1951年（解放后），上官云珠与程述尧在上海“兰心大戏院”举行婚礼，并产下儿子韦然。那时候，上官云珠的女儿姚姚都六岁了。姚姚叫程述尧“爸爸”，他就爽快地回答“哎”。

三个孩子，三个爸爸，但，无可厚非。

只是，对上官云珠这个人，我是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4

1952年，全国开始反贪污、反腐化、反盗窃的“三反”运动。

人们普遍认为，新社会像新生儿一样纯洁，所以像旧社会的舞厅、咖啡连同舞女、妓女甚至女星都是臭不可闻的东西。

兰心剧院里有人怀疑，经理程述尧贪污了1949年上海影剧界劳军救灾游园会募得的款项，这下程述尧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当时的确是管钱的，但没有登记清楚明细，组织查账到他头上时，他只能按照回忆弄了个账本。这个账本当然经不起推敲，结果他就被定性为贪污分子。

事实上，他以前就是个不缺钱花的主，经常自己贴钱演话剧。当年，他自己也没想到日后会被揪出来算账，所以在筹集款项时就根本没有为将来“撇清自己”做什么准备。

1952年，程述尧被解除剧院经理的职务，并在剧院接受“劳动管制”。正在追求进步的上官云珠提出离婚，程述尧苦苦哀求，亲戚朋友也劝她，可上官云珠坚决要离，据说还给了程述尧一记耳光。

上官云珠对家人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坏（对外人则好很多）。据说当年她女儿姚姚曾丢失一块表，吃饭时被她数落一顿后还回嘴，她站起来就给了女儿一耳光。

1953年，上官云珠与程述尧离婚，儿子韦然归程述尧抚养。

那时，上官云珠也是各种不顺心。作为旧上海红极一时的明星，她只被定为四级演员。为此，她拼命“求进步”，为灾区筹款义演，参加劳军义演，甚至一度因为劳累过度而犯了肺病。

▲在这张照片里，我也找不到上官云珠在哪儿。那个时代里，个体被淹没了，人们崇尚的是团体、是集体

她的“求进步”，也被组织看到了。在黄宗英（上官云珠丈夫的前妻）的介绍下，她有了出演新中国电影《南岛风云》的机会，并凭此片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1956年，上官云珠手拿着陈毅（上海）市长亲手书写的“上官云珠同志，请您来一趟”的字条，走进了中苏友好大厦，受到了来上海视察工作的毛的亲切接见。

▲右三为上官云珠

在此之前，因为受到丈夫程述尧的牵连，上官云珠也被翻来复去查个没完，心情很是苦闷和压抑。在陪同毛跳舞时，她向毛诉说了个人遭遇。

接下来，原已经被列为“右派”名单的上官云珠，成为了“保护对象”，甚至跟随中国电影代表团出访捷克。

在感情上，上官云珠也没闲着。与程述尧离婚后，她跟爱慕她的男演员贺路产生了感情。贺路曾经在上官云珠和程述尧家租住过，中午交饭钱在房东家里吃饭（防火防盗防房客啊）。

1956年，两人结婚（据说没领证，只办了酒席）。这是一段不被祝福的婚姻，备受上官云珠的亲人和孩子们的反对，据说两人举行婚礼时，竟在众目睽睽下抱头痛哭。

1957年中央文化部颁发1949―1955年拍摄的影片优秀奖，《南岛风云》荣获二等奖，上官云珠获个人奖。

只是，时代已经变了，演员不再是一个光鲜靓丽的职业，而只成为了一份普通的“工作”。上官云珠为了求进步，经常到外地和深入工厂、学校、农村演出，参加农活劳动，以至于累得吐血。

跟贺路在一起后没多久，上官云珠就后悔了，可她已经结过太多次婚，不适宜再在私生活上闹出多大的动静。

1966年，上官云珠被查出“乳腺癌”和“脑癌”。“脑癌”导致她出现语言障碍，但她硬是不停联系，以便有朝一日能重登银幕。

就在这时，文革开始了，造反派们全然不顾上官云珠身体虚弱，硬拉她到厂里去参加大批判。在上影厂召开的批斗大会上，上官云珠多次遭到造反派的毒打。

1968年9月开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官云珠曾与毛一起跳过舞的关系，由蓝苹操纵的“上官云珠专案组”和林彪秘密成立的“上官云珠特别专案组”来到上海，逼迫上官云珠交待与毛在一起的“阴谋”。

可是，上官云珠哪有什么“阴谋”，更写不出让“专案组”满意的坦白材料。

1968年11月22日，上官云珠又被专案组提审。这回她终于受不了了，次日凌晨跳楼自杀。

5

纵观上官云珠的一生，我们不难发现她是一个比较复杂的人。

她的确够拼，有非常独立、坚韧、狠辣的一面，骨子里就不是安分的人，男人甚至孩子在她眼里似乎都不足以成为非常重要的存在。

她也称不上是“贤妻良母”，在我们看来甚至显得非常“反传统”，因为她实在太懂得对自己好了，从来只有她负男人，不允许男人负她。

她一生经历过五个男人。

第一个丈夫张太炎，是乡里豪绅的儿子，足以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那时的上官云珠也很果敢，小小年纪就敢公开跟着张太炎一起下河游泳，后来又未婚先孕，成为当地的重磅新闻。在当时的社会风气下，她就这么“豁得出去”，也赌得了一个相对比较好的未来。

张太炎与上官云珠离婚多年后，依然保存着两人的结婚合照，很多人因此说他是因为对她念念不忘。我倒觉得未必。

男人么，也有那么点虚荣心，如果自己的前妻长得漂亮、日后事业如日中天，他们保留点这样的“证据”也不能说明什么。

上官云珠的第二任丈夫姚克于解放前去了香港，并将他写的《清宫怨》改为电影《清宫秘史》（没错，是周璇主演）。之后，他在香港的大学教了几年书。

1968年远赴美国，在夏威夷大学执教，没有受到文革的影响，1991年寿终正寝。

上官云珠的第三个男人是蓝马。解放后，蓝马一度混得比较风光，后来文革来了，他被罢官、被“整”、妻子也跟他离婚，可就在文革结束、即将看到曙光时，他得肺癌去世，享年61岁。

上官云珠的第三任丈夫程述尧，真是个倒霉蛋。

他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参加过抗日活动，找了个妻子黄宗英，被戴了顶绿帽子；当了个剧院经理，结果解放后被清算，成了贪污犯；找了第二个妻子上官云珠，结果他一出事，妻子就跟他划清了界限；找了第三个妻子（上海文化局工作的吴嫣）结婚，结果妻子受到“潘杨案件”的牵连，被捕入狱，关押了5年。

关键是第三段婚姻，他也过得不怎么幸福，他的父母不大能接受他娶吴嫣这样一位“茶花女”式的人物，两人产生间隙。

在历次政治运动中，程述尧不断被打击迫害，只能在几家影院担任普通职工。没有人相信这个穷困潦倒的老头会说英语，还曾做过翻译工作。

好在，他够命大，熬过了那些黑暗的岁月，熬到了改革开放。那时，政治气氛稍微宽松点了，他的第三任妻子慢慢地与原来的“姐妹”热络起来，对他照顾得不是很周到（当然这只是程述尧儿子的说辞）。

1993年，他病逝，享年76岁。

程述尧有特别值得称道的一点：跟两任妻子离婚，他真正做到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而且，对待上官云珠的女儿，他做到了视如己出。

与黄宗英离婚后，他与前妻黄宗英和她的丈夫赵丹保持着正常交往，甚至常把儿子寄放在黄宗英家。一个被妻子戴绿帽子的男人，能有这样的气度，真的让人很服气。

程述尧的父亲来访，有人介绍上官云珠是他的儿媳，黄宗英也在场。大家开玩笑说：“还有一个儿媳妇呢！”黄宗英立马站起来，给老人家鞠一躬，一群人哄堂大笑。

上官云珠的第四任丈夫是贺路，这段感情也是让人一言难尽。两个人在一起后，贺路还需要跟上官云珠交“饭费”，两人也很少公开在一起。

上官云珠被查办以后，贺路也受到了牵连。一次体检，他查出癌症，结果一周后就去世了。

我经常在想，若是上官云珠和贺路之间真有特别深的感情，或许就不会主动寻死了（虽然，被蓝苹盯上的女星，估计不主动死也得“被动死”）。

上官云珠对男人的“冷”，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吧？

或许，她对他们也都曾有过感情，可每开始一段感情，她似乎都带着点目的。

有时是为更优越的物质条件，有时是为得到更好的资源，有时是为提升演技，有时则为找个累了之后能歇息的港湾。

同时，她又是自强的、独立的，骨子里并不很信任男人。她就那么活了一辈子，不靠哪个男人养活，也不给男人消耗自己的机会。男人出轨不行，犯事儿了也不行，她会坚决与你划清界限。她太爱自己，太爱事业，太爱前途，以至于都不会爱别人了。

她的长子一直跟第一任丈夫张太炎在一起生活。次子被判决给了第三任丈夫程述尧，那时他还不到一岁。

后来，因为程述尧再婚，他被送回爷爷奶奶家，从来没享受过被父母宠爱的快乐，用他自己的话说便是：“即便是父母的责骂，也是一种与父母之间令人渴望的交流。可惜，这一切我从未拥有过。”

值得一提的是上官云珠的女儿姚姚。

▲上官云珠和女儿

不到两岁，她的生父生母就离婚了，她看着母亲跟蓝马恋爱，后来又看着母亲嫁给程述尧。程述尧待她特别好，她也愿意叫他“爸爸”，但没过几年，母亲又要和他划清界限，和贺路结婚了。她跟新继父贺路的关系不大好，所以经常跑到同母异父的弟弟和前继父家玩。

母亲上官云珠去世后，姚姚也长大了。她和一个高干子弟谈恋爱，结果那个高干子弟在文革受到迫害，割腕自杀。

两个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就这样惨死，姚姚的悲痛可想而知。

1971年，姚姚认识了一个很讨女孩子喜欢的男生，那个男孩子的生母早些年去了美国，她想利用这个渠道设法与亲生父亲姚克联系上，却与之发展出恋情。

1972年，在毕业体检中，姚姚被查出怀有7个多月的身孕。那个年代发生这种“未婚先孕”的事情，是被视为“伤风败俗”之列的，她和男友跑去深圳想偷渡出境，结果被抓获，被学校领回。

1973年，姚姚生下一男孩，养不起，被医院的一对医生夫妇领养。这个事情也影响到了她的毕业分配，本来能去上海的她被分配去黄山农场。

她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去。至此，她的生活也陷入绝境，有时甚至要靠同母异父的弟弟接济才能渡过难关。

1974年，已经三十岁的姚姚又想去美国找生父姚克，开始学英语，而且她当时似乎还与让自己怀孕的男人藕断丝连。

再后来，学校给她下最后通牒：再找不到工作单位就强制送去大西北。上官云珠生前的好友赶紧帮她找工作，并把她安排进了浙江歌舞团。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她终于走上正轨的时候，她出了车祸，起因只是穿的塑料雨衣被卡车前面的钩子挂住，她被扯倒在卡车后轮下，头和胸部刚好被卡车的轮子碾了过去……享年31岁。

葬礼上，校方致的悼词里说：“她是一个没有为国家做出过贡献的人。”

最疼爱她的继父程述尧则因为太过悲痛，不敢参加她的葬礼。

这就是上官云珠的女儿姚姚的一生，让人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正因为这样，我对上官云珠没特别好的印象。她遇上的五个男人，都谈不上特别渣（特别是程述尧，几乎算是超级暖男了），可没一个能跟她走到最后。

据说，临死前，她还说了一句话“我没有勾引毛”。

这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但从这句遗言中我们似乎也能读出某种信息：那一刻，她想的还是自己的清白，甚至弥留之际也没有可挂念的人。

活得“自我”没有什么错，但太过“自我”也会很辛苦。活得上进也没什么错，但太过“上进”有时反而会让自己坠落得更快。

总体说来，我很同情上官云珠的遭遇。她曾经站在最绚丽舞台的中央，拥有过最辉煌的事业，有最上进的心，有最拼搏的劲，但终究玩不过时代，拗不过命运。

可是，如果她能多分一点爱给家人，那在生命中最难熬的几年时光里，生命中也能呈现些许暖色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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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碎碎念：

个人看法，不一定对，欢迎理性探讨（但别骂人）。火遍40年代的《一江春水向东流》是一部神奇的片子，剧组中很多名角后来的命运也挺让人唏嘘，回头再跟大家八。我们相约明天见。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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