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瓦城：所有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
看死君：犹记得在金马之前，这部柯震东复出之作《再见瓦城》曾在北京有一场小型放映。当时，谁也不曾料到《八月》能最终拿下金马，大家都把目光锁定在赵德胤导演的《再见瓦城》上。
作者| 江城
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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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胤新作《再见瓦城》在写实质地上花了狠功夫，可又不急于把惨痛现实一下子撕裂示众，就这么让情绪点一路压着压着，留待最后一矢中的，血肉淋漓，染红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侯孝贤早年拍片，剧本里写好的段落觉得没意思就跳过不拍了，而那往往是戏剧冲突节点，以至于他的电影跟寻常情节剧划下一道天堑，沉静淡泊，却皆是余味。赵德胤显然得了台湾地区新电影的这份传承。
电影《再见瓦城》中并未出现瓦城，那里是缅甸打工者们涌向泰国的必经之地，初见是离家的时候，再见，即意味着衣锦还乡荣归故里。所以“再见瓦城”其实是片中莲青和阿国的美好愿景，同时也是他们离开之后就再没能回去的谶语。
开篇的白描式叙事仿佛是在布局，导演赵德胤借偷渡客莲青的视角，由点及面地勾勒出缅甸黑工在泰国的生存状态。
多人混住的廉价出租屋里，每个人都像一只斗志昂扬的斗鸡，那些关于未来的梦想被描绘得仿佛步步为营，只是小姐妹没有明说的那份轻松工作，实际已经揭晓人在梦想挟持下可以多么卑微，也暗示出了莲青的命运走向。
从找工作多次碰壁到打黑工被查处，工厂生活似乎给了莲青喘息的机会，然而她的上进心不容许她止步不前，那张身份纸就像魔咒般侵入了她的生活，成为一种执念。
吴可熙在这种类似励志片的人设下稳扎稳打，表演一直在收，始终像个不知所措的蜷缩在角落里的草食性动物，疲惫地对周围陌生的环境保持警觉。即便事到临头，也未曾夸大莲青遇事的反应，神情里却又丝毫未减不安、落寞、惆怅的情绪表达。
被小姐妹赶出来之后，临时借住在阿国姐姐家那一场，三人围坐吃饭时，吴可熙的“收”甚至到了略显僵硬木讷的地步，跟阿国的殷勤形成鲜明对比。
但因为对应的是此刻人物的拘谨，她深知阿国的殷勤背后的潜台词，所以挣扎于不愿寄人篱下的微薄自尊和暂时不得不寄人篱下的无奈之间，反倒是一种自然真实的状态。
诚然，这不是一个讨巧的表演方式，莲青也根本不是一个讨喜的人物，导演赵德胤界定的写实基调下，吴可熙跟他合谋，让人物的精准远远大于了戏感的起伏。
跟莲青的叙事明线相呼应，从片头偷渡那幕开始，柯震东饰演的阿国就一直作为暗线存在，构成了文本上的工整对仗。
两人同样是打黑工，阿国只想赚点钱回缅甸开服装店，而莲青的志向更高，希冀获得正式身份。阿国投靠亲戚很容易找到工作，第二次出场已经买了手机，而彼时的莲青还在为找不到工作而焦虑。
如果说莲青的执念是身份纸，那么阿国的执念就是爱情。在建立爱情的过程中，阿国自始至终处于主动，最初让座位和留电话这两个小举动已经将他的意图摆在了莲青面前。
而后来的种种迹象表明，阿国因爱之名阻挠了莲青的追求。比如他愤于见到莲青跟那个对她有意思的同事共住宿舍，随后就有警察来查黑工。还有他不希望莲青跟买卖身份纸的掮客有接触，于是隐瞒信息。
不同的追求使得两人中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障碍，他对未来的规划中有她，而她的未来里却没有留出他的位置。
泼水节那段，阿国曾经一度以为终于抓着了爱情，午后阳光下水花四溅，工友们簇拥着嬉闹，他笑得如此纯粹。可惜这个暖色调的段落没能持续多久，就因为莲青不愿参与这场狂欢而落幕，叙事再次步入了黯淡的轨迹。
导演赵德胤无意于涂抹呼天抢地的惨痛，却毫不留情地勾勒出两人求不得的困境，任由他们垂死挣扎。因而，整部影片无形中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低气压，随着两人一次一次的失败，变得越来越沉重。
经历了漫长的铺垫布局之后，最后半小时的收网犹如提供给了人物和观众一个情绪宣泄的出口，同时也是影片最精妙的设计。
莲青为筹钱买身份纸而出卖初夜的段落，共由三个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阿国吸食安非他命，陷入某种精神亢奋癫狂的状态；第二部分是酒店房间里莲青面对来自大蜥蜴的调戏；第三部分是莲青在公交车上入睡及醒来。
三个不同的场景在意象上一气呵成，大蜥蜴是抽象化了的买春客，强势侵入阿国癫狂的想象和莲青不能介怀的梦魇之中。
这处神来之笔，画龙点睛般地点活了前面那些细碎夹缝文章，也成为影片从平淡叙事到浓烈戏剧冲突的过渡。
所有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没想到导演赵德胤竟追加了一场杀戮，将人物悲剧推向极致。此时隐藏在叙事暗线里的阿国走上前台，他去找莲青，后者的居住环境相比之前有了很大的改善，两人已不同路。阿国选择用死亡来封存爱情的纯洁，完成鲜血的洗礼后，他如同获得了救赎。
不得不说，如此惨烈的结局和直观的呈现，可能会引发不适的生理反应，如果有，那么导演在《再见瓦城》里对现实的哀叹表达才算圆满。
作者| 江城；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首发| 看电影APP，已获授权
编辑| 于念慈，AilsonA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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