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名与争议!缅怀惊世骇俗的贝托鲁奇
贝纳尔多·贝托鲁奇,一个似乎总是充满争议的名字。一部享受特殊“摄制待遇”的《末代皇帝》至今为影迷津津乐道。一部惊世骇俗的《巴黎最后的探戈》也让他背负骂名。然而,他这毁誉参半的一生终于悄然划上了句号。11月26日,他于罗马病世,享年77岁。
贝纳尔多·贝托鲁奇(1941.03.16 - 2018.11.26)
在紫禁城黄昏之前,让我们最后一次走近这位电影鬼才波澜壮阔的电影世界,回忆光影中那些疯狂的情欲与激情。
1.从罗马到巴黎,从西方到东方——贝托鲁奇个人生涯
贝纳尔多·贝托鲁奇1940年3月16日出生于意大利的帕尔马。他从小生活在文化气息浓厚的家庭氛围中,父亲是著名诗人、影评人。少年时期的贝托鲁奇便在诗歌界崭露头角,15岁时,他以诗集《求谜》获得了维阿雷齐奖。
后排右一为少年时期的贝托鲁奇
由于其父亲与导演帕索里尼的交情颇深,1961年在罗马大学读书的贝托鲁奇就担任了帕索里尼的副导演,也是借此步入了影坛。1962年,帕索里尼把《死神》的拍摄任务交给了年仅22岁的贝托鲁奇。
1962《死神》
影片《死神》有一个类似《罗生门》的故事框架。虽然本片情节点上的很多衔接粗糙而突兀,但通过碎片化情节的由点及面,展示了意大利各个阶层人物的精神面貌。正如贝托鲁奇自己所说:“我之所以拍这部电影,就是为了尝试诠释人物的心理状态。”
受帕索里尼共产主义倾向的影响,以及贝托鲁奇中产阶级家庭的出身,他成了一个极富革命热情的共产主义者,后来,他更师从了同样具有共产主义抱负的戈达尔。
在巴黎的那段日子无疑对贝托鲁奇影响巨大,他每天泡在电影院,见证荧幕上“法国新浪潮”的绚烂,更是有机会同巴黎的电影巨匠们尽情交流。1964年的《革命前夕》便将他在巴黎所受的影响展现的淋漓尽致,关于爱情与欲望的影像,实质上却是迷惘的革命意念,加之跳切的剪辑风格与画外音,新浪潮的影子无处不在。
1964《革命前夕》
它更是贝托鲁奇风格的奠基之作,“性与政治”,在这部电影中通过一个革命青年的禁忌情感直接纠缠在一起。主角法布里奥也很像他自己,充满革命热情,依然对时代有幻想,政治上他是迷惘的,正如片名,革命永远在前夕。
其后的二十几年,他一直辗转于法国与意大利之间拍摄电影,这期间他也一直在做尝试。1968年的《搭档》中,展现了一个人与镜中自我的双重关系,像是新浪潮风格的延续,1976年的《一九零零》则是受默片时代意大利史诗片风潮而产生的,1979年的《月神》大胆描绘了一个受毒品侵扰的家庭中的母子畸恋,这种反应现实生活、展现社会问题的方式,则更像是脱胎于意大利新现实主义之中。
1968《搭档》
1976《一九零零》
1979《月神》
1972年的《巴黎最后的探戈》则是奠定贝托鲁奇名气的作品,马龙·白兰度的加盟,大胆的情欲描写,绝佳的色彩光影,都令这部电影轰动一时,正因《巴黎最后的探戈》在奥斯卡的大放异彩,才让贝托鲁奇得以进入好莱坞。
1972《巴黎最后的探戈》
在这之后,贝托鲁奇却毅然将摄像机对准了东方。这并非他一时兴起,早在1969年,贝托鲁奇就开始研究心理学方面的问题(因为对自己电影中独白过多产生了恐惧),在这个过程中他逐渐对东方的禅学产生了兴趣。
他镜头下的东方格外神秘广阔。从紫禁城到撒哈拉再到喜马拉雅山脉,他留下旷世的“东方三部曲”(1987《末代皇帝》、1990《遮蔽的天空》、1993《小活佛》),这也令他享誉全球,《末代皇帝》更是几乎包揽第六十届奥斯卡,创造了电影史上的奇迹。
1987《末代皇帝》
1990《遮蔽的天空》
1993《小活佛》
结束了东方之旅后,暮年的他回到了故乡欧洲,虽说年龄增长,但贝托鲁奇依然没有收敛锋芒,1996年《偷香》中丽芙·泰勒美妙的肌体,2003年《戏梦巴黎》中密闭空间里疯狂的情爱,都再一次将他抬到了影坛的话题中央。
1996《偷香》
2003《戏梦巴黎》
2012年《我和你》之后,贝托鲁奇渐渐走到电影之后,参加各种电影类的活动,在2013年他还担任了第67届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评审团的主席。患病的身体日益无法承受他心中火热的激情,即使是老顽童也终有不得不服输的那天,贝托鲁奇的光影世界停留在了密闭的地下室里,直到最后他还是没回到大街上去。
2012《我和你》
2.情欲、革命与远方————贝托鲁奇电影艺术特色
贝托鲁奇从影五十余年,作品十几部,几乎每一部都饱受争议。他的电影始终大胆表现社会与人性中较为敏感的部分,即政治与性,或是电影拍摄本身就具有极高的话题性,即“东方三部曲”。在我看来,概括他最好的三个关键词就是情欲、革命与远方。
情欲:在他的一些电影中很明显的体现出弗洛伊德的“性本能理论”,简而言之就是性冲动产生人行动的能量。正因性的冲动,他电影中的角色才会有如此多疯狂的举动,而贝托鲁奇则极其擅长用情欲抓住观众的心理、展现人性。
窥视就是贝托鲁奇升华情欲的工具:《戏梦巴黎》中伊莎贝拉、马修、里奥三人在卧室猜电影桥段,兄妹两人先后猜错,一个被要求对着简.拉塞尔的照片自慰,另一个则被要求当众做爱,荧幕上的香艳画面,本身就满足了观众潜意识中的偷窥欲望,且整段下来,摄像机的位置大多客观,演员也十分自然,甚至里奥直接说:“你以为我是被逼的?”这也暗示,再疯狂的情欲,对人性来说也都是本能。
情欲除了利用本能吸引观众以外,更多是用来表达贝托鲁奇电影中“寻找自我”的主题,《偷香》中露西在窥视与自我窥视经历父性与母性的回归后,最后大胆拥抱情欲,开启自己作为成人的人生。
而《巴黎最后的探戈》中则显得更加强烈,一对活在过去的男女疯狂沉浸情欲中。让娜对父亲有别样的情感,她心中的他总是成熟稳重。保罗是怒火的化身,阴暗童年、妻子背叛,妻子甚至为逃避而自杀,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他们是彼此的理想,她在他身上找到了父性,他在她身上发泄了怒火,他们也以情欲为镜,看到了身上最直白的自我。“只可惜面对自我有人逃避有人接受。枪响过后,保罗蜷缩一团,宛若回到母胎。
贝托鲁奇从来就并非传达给观众直白的情欲,而是通过对情欲的升华展现出真实的人性、自我。
革命:贝托鲁奇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对于革命有极高的热情,政治与他的影片脱不了关系,但实际上他的政治观是暧昧的,对于现实他总有还怀抱有一丝希望。
影片《一九零零》中体现的很明显,五个半小时片长,平铺直叙地展现了半个多世纪的意大利历史,资产阶级、法西斯主义者、无产阶级轮番上台,红旗插遍天,革命热火朝天,但最后游击队却来村里收缴了武器,这一下子使得影片态度变得暧昧。
革命后,无产阶级是否能真正掌握政权,社会重组后,人们的自由是否还存在?贝托鲁奇显然是质疑这两点的,他实质上以一种客观的视角来看待革命,在革命的同时,他也考虑过资产阶级理念的问题,这一点是十分有趣的。
而《同流者》则更像是他隐晦的政治论文、洞穴神话:“看到墙后火的阴影便以为是现实。”摄像机下的法西斯主义是场集体无意识的狂欢,而对于投机者来说,他们只为“明天的罪恶忏悔”,结尾他紧盯镜头,告别墨索里尼,迎接萧条世界,也凝视深渊里的人。片中主角对于政治暧昧的态度,像是贝托鲁奇的部分自我投射,通过刻画鲜明的投机者形象,也映射出他对于政治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与《同流者》同年的《蜘蛛的策略》则是他政治论文的补充。父亲的里表两面映射法西斯主义与共产主义的一体两面,纵深感极强的构图配之被打碎的时空结构,营造出历史的混沌、不可知感。父辈身份的不确定性则给后代带来政治认同的危机感,宛若空眼红巾雕塑。贝托鲁奇在此回顾、反思上一代历史,也算对自我政治迷茫的一次解释。
影片《戏梦巴黎》则是“反向”的革命,他选择把主角们关在密闭的屋子里而不是放到充满动乱的大街上。屋子也像三位主角的心一样,压抑过度,或许正是因为社会的不公与革命的无力,才导致了主角们的疯狂,他们不敢面对现实,所以只是呆在自己的理想空壳里。
片尾,兄妹着了魔一般走入人群,似乎暗示他们最终还是无法躲避这场革命。“革命的吸引力既然不可逆,那它会将我们引向何方呢?”
而人是入世的,对世上的革命浪潮,个人往往都没有抵抗力。生而为人,对于自身那种无法自持的无奈,或许也是贝托鲁奇想要表达的。
远方:作为一个西方知识分子,贝托鲁奇印象中的东方是神秘的,他在展现东方的时候抛弃了以往的手法,转而以写意为主。
影片《末代皇帝》中运用色彩与光影将中国展现的意境十足,漆红的墙,满宫的黄都展现出中国的华丽宏伟,而阴暗的大殿内洒下一束强烈的光,又显得十分诡谲。这体现贝托鲁奇对于中国传统“和谐”的认知,看似矛盾的东西却共存,这是他眼中东方独有神奇。
同时,贝托鲁奇使用客观的视角去描写溥仪。贝托鲁奇忘掉他帝王的身份将他其为一个普通人看待,展现在历史的长河中,作为一个人在时代面前的无奈、挣扎。对溥仪来说历史就是无数出不去的门和追不上的人,贝托鲁奇显然对他是有怜悯的,恰恰是这一怜悯,使得历史性的东西瞬间摆脱文化的壁垒凸显出来,有了普世价值,这种东西就是作为人的共性,也是这部影片饱受世界赞誉的原因。
影片《遮蔽的天空》中的北非显然不同中国,这里是粗野而神秘的。出走与回归的故事,本身也极具东方意味。黑雪一般的蚊虫、欺诈者、野蛮人以及霍乱,像是天空后的黑夜,然而男女主角无法在天空的庇护下找到自我,只有天空褪去,经受黑暗,最终才明白自己真正所求。只是可惜,她在无法挥霍时才终于意识到,他们是彼此遮蔽的天空。她找到的同时,也丢失了。
影片《小活佛》则讲了个宗教故事,贝托鲁奇运用两条平行线来叙述,一条绚烂华丽极具史诗感,另一条则现实并富有哲理。《小活佛》并非歌颂宗教,而是阐述人性。人性的内在需求是造就宗教的一部分,释迦牟尼求道源于对内心思考的不解,杰西的家庭也是因为对死亡产生恐惧与疑惑才选择接触宗教,或许正因为人性自觉的不完善,才会有轮回来让我们不断修炼。
作为一个西方人,贝托鲁奇却对东方的禅意深有感悟,体现出他思想水平不浅,虽然他看到的东方不全面,但这份对东方的崇敬是值得尊重的。
3.不羁偏执的艺术家——谈谈电影之外的贝托鲁奇
贝托鲁奇本身也极具争议性,《巴黎最后的探戈》中臭名昭著的“黄油戏”令他声名狼藉,甚至就在今年,凯文史派西被爆性骚扰后,贝托鲁奇选择力挺他:“雷德利.斯科特导演应该为换掉史派西补拍《金钱世界》而感到羞愧,这是屈从于舆论压力。”
虽然我知道这些话题依然很敏感,但是我还是想在此谈谈,“黄油戏”事件据我查看资料后得知,并不是强奸戏未告知女演员,而是未告知女演员会使用黄油。(虽然我也不能完全确定这就是真相)前后两种解释性质不同,如果是强奸,那属于违反法律,无论如何都应当得到法律的惩罚,但是后者,是一种道德上的不正当,在拍戏的时候他作为导演没有顾及到演员的感受,是他的另一种错误。
无论如何,贝托鲁奇都是犯了错误的,所以一直以来我对于他本人都是保留意见,舆论谴责他的错误在我看来完全合理。但是,有一种很奇怪的现象,在很多的电影评分网站上,《巴黎最后的探戈》的分数偏低,底下的短评也都是针对此事。
我觉得,既然这个条目是电影的名字而非导演的名字,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按照电影本身来进行评论,甚至不排除很多人压根没看电影就去打了一星。你可以给贝纳尔多·贝托鲁奇打一星,但你在给电影打一星的时候应该看到的是你对这部电影本身的厌恶。就像我曾听汤尼雷恩说:“影评是为了让看完这部电影的人更好地理解这部电影。”
而凯文·史派西这件事,贝托鲁奇之所以会这么做,就是因为他是个偏执的人,从他影片中那些极端的东西不难看出。他说得很直白,如果凯文史派西是这个角色的最佳人选,那就不应该换掉它,迫于舆论而丢失影片的效果,在他看来是无法容忍的,而并不是一些人所说的“强奸犯心态”。只不过每个人想法不同,贝托鲁奇不在意舆论不等于雷德利斯科特不在意,每个人选择都可以不同,但与此同时,每个人在不伤天害理的情况下自由表达的权利是不是也应该有呢?我觉得这才是这件事带给我们的思考。
他就是不羁、偏执,自己认定的东西就不会改变,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只想把自己的东西做到极致。有时他也很像他的老师戈达尔;“敢于上台说”,而这恰恰就是我们所缺少的,无言的时代似乎更令人担忧。
有些后悔今天离开北京的时候没再去看一眼紫禁城,也不知道今天太和殿阶梯上的光是不是像电影里那样斑斓。或许今天有个老顽童偷偷丢下轮椅走到了大殿的龙椅旁,找那只31年前还在这里的蛐蛐。
本文原标题为:《波澜壮阔的电影世界:情欲、激情、神秘——贝纳尔多·贝托鲁奇》
作者| 黄摸鱼;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编辑| 骑屋顶少年;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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