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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致敬小人物

港股圈特约 王雅媛港股圈 2018-12-21


作者 | 凤起


这个冬天,有点冷……


2015年的冬天,北京好冷。我耳朵长了冻疮。


今年的北京,感觉比那个冬天还要冷些。


一些人在这冬天感冒了,一些人在这个冬天失去了工作。


12月7日,到北京出差,在北京一家火锅店,巧遇以前老家的同事阿飞,聊起一些故人。


白云苍狗,忽然觉得,不过十年的时光,恍若隔世。


01、媒体人


图片来源:网络


阿飞最近有点郁闷。


年底,他所在的媒体,就不再出纸质版了。单位没有物质补贴,要么你自己回家,要么接受单位安排,去另一家半死不活的纸媒。


阿飞是我老家的同事。


三年前,他从另外一家快关门的纸媒,来到了现在的东家。凭借出色的业务能力,他迅速上手,成为编辑部里的顶梁柱。


“那时候,就应该彻底离开媒体。”在单位斜对门的火锅店,望着红色的辣油在铜锅里翻腾,他一边喝着燕京,一边跟我说。


阿飞的年龄有点尴尬,34岁,儿子2岁。


十年前,阿飞二十四岁,刚大学毕业没多久。新闻专业,一表人才,满腔正义,自是做媒体的好苗子。


唯一的遗憾的是学校不怎么好,985、211都挂不上名,地方院校普通本科。所以他在地方小媒体蛰伏了两年,带着自己的代表作去了北京。


那正是都市报意气风发的时代,连小地方都在做深度报道。阿飞的作品得到了报社领导的一致认可,他留在帝都。


他是真的喜欢干新闻,为了做一条稿子,他可以半夜两点赶往事发现场。为了采访一个当事人,他可以在人家门口蹲守几天几夜。有的警察、律师想要线索,都要找他。


他的行李就放在办公室,只要哪个地方有新闻,二话不说,扛起行李就走。他睡过香港的地下室,睡过郑州的桥洞,睡过五十块钱的小旅馆,睡过大城小镇的车站,他见过为救儿子捐肝暴走的妈妈,也见过拿着女儿当摇钱树的爹娘……


十年间,他走过,见过,他总觉得他的一支笔,在记录时代。


他却说,时代抛弃他,果断决绝,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忽然间,他以为会工作一辈子的纸媒,营销就那样断崖式的下来了。先是没了年终奖,既而不再有什么机会出差,只能报道一些猫拉狗尿的小事。


他抱怨、愤懑,感觉一身力气不知道要用到哪里。


他的同行们,都在纷纷转行。有人默默去了互联网公司做公关,有人去了创业公司做高管,有人忽然进了币圈,有人做起了P2P……他跟我说,一夜之间发现,自己什么资源都没有。


他看不惯那些低三下四做公关的前深度记者,也看不惯那些贩卖焦虑做自媒体的娱乐记者,他更看不惯那些做P2P坑自己人钱的前财经记者。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最近忽然有点不敢回家,怕见到妻子,也怕见到儿子。


吃火锅的时候,他说,不知怎的,这半年来,他会时常想起自己死去的父亲,那个老建筑工人。


从三十多岁,从工地的架子上摔下来时起,他父亲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也基本没出去工作过。就那么把自己的人生绑在酒瓶上。


那是阿飞唾弃的样子,也是他努力摆脱的魅影。


如今,他总觉得,他就要和父亲一样了。


火锅还在滚着。


唠唠叨叨、反反复复,他很可能都忘记跟我聊了些什么?其实不就是那些话,那些人吗?


聊他采访过的一个人物,聊他爱过的一个姑娘,还有聊他被那个黑砖窑的人追赶……那是他英雄一样史诗般的过去。


他完全记不清了,这些故事我已听过很多遍。


结完账,我们走进京城寒风里的时候,我看到他给自己带过的第一个徒弟寒水打了一个电话。


毫无疑问,寒水是我们这群人里转型最成功的一个。他脑子灵活、人活络,三教九流,能迅速与之成为朋友。如今,寒水已经是一家创业公司的老板。


不管怎样,为了儿子,我想阿飞也得试试了。


电话里,阿飞嚷嚷着,要跟寒水约一顿火锅。


是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事。


如果有,那就是两顿吧。


02、外企中层


图片来源:网络,《欢乐颂》


在阿飞还算清醒的时候,我们聊到了秋水。


在阿飞刚做记者的时候,我是他的编辑,而秋水则是他的采访对象。当时,为做一个货运行业竞争、兼并的选题,阿飞也不知怎么,就辗转联系上了秋水。


秋水那时候刚刚结婚,人长得娇小玲珑,有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我总觉得她跟阿飞之间,似乎有那么一点故事。阿飞对采访到她的内容,几次删改,恳请我最好别做任何改动。


那时候年轻,他们就是有点什么,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面前的阿飞,被生活所累,不知还能否记得,过去那些事情。


记忆中,秋水他们公司是做货代生意的,老板是个美国人。我和阿飞对当时秋水的收入和消费水平,还是颇为吃惊。在十年前,她差不多一个月就有一万多的收入。在我们家乡,一个二线城市,这已经是相当惊人的收入了。


之后我们偶尔联系,逐渐成为熟人之上、密友之下的朋友。


秋水最近两年频繁跟我联系,一个重要原因是她老公创业,找我咨询一些市场和政策的问题。


说实话,她老公的性格并不适合创业,也没什么启动资金。况且货代这个行业,这两年也一直在并购、破产,并不景气。后来,她老公就索性开起了滴滴。公司有单就做,没单就跑滴滴。


由于政策收紧,她家的车型不符合标准,秋水老公又成了“黑车”司机。


秋水一直是一个危机感很重的人。这些年,她除了买房就是考证。现在手里有三套房,两套已经还完月供,还有一套差不多还得还十年,每月有四五千块钱的贷款要还。至于考证,则成了她一种精神上的依靠。


这几年,公司业务减少,秋水稍微有点时间,就开始疯狂考证,陆续考了会计证、翻译证和教师资格证。至于具体几级、什么规格,我也记不清了。


我每次跟秋水聊完天,就觉得焦虑。她不是抱怨她老公赚不回来钱,就是抱怨儿子不努力,或者是担心自己的手下的单子问题。她说自己失眠多梦,夜夜睡不好。


设身处地站在秋水的角度想一想,她的确也不容易。


今年六月。她的公司终于也走到头了,公司撤出了中国市场。老板给了点遣散费,秋水就收拾下文件,离开工作了18年的办公室,回家了。


二十二岁初入职场,四十岁退休回家,这是秋水当年的计划,现在基本实现,只不过,现在的秋水,看上去苍老了很多,根本不像个四十岁的人。她觉得狼狈不堪。


没了工作,秋水反倒完全放松了。


阿飞问我秋水现在还好吗?我说还行吧,她现在天天在家读英文小说,从六月份到现在已经读了十几本了。目前,她还在用以前的积蓄还月供、负担日常花销。


阿飞问,秋水为啥不急着找工作?秋水曾经对我说过,她太想喘口气,这些年,整个人的状态就是紧绷着,像只斗鸡,跟家人的关系也处不好。她觉得她老公走到今天,跟她太过焦虑、强势,也有关系。


秋水曾给我分享过天涯上看到的一个帖子,她觉得那个帖子里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写照。


帖子的标题是《45岁货代行业中年妇女失业倒计时心情记录》,帖子很短,文中写道:


“烦到想死想换工作的心都有过,就是心里想想缺乏行动力和能力,十多年间,我兢兢业业的死板的做着我的操作工作,有时候做梦做到犯错半夜也会惊醒过来,真实情况是大多数问题是有惊无险,但当时担心的够呛,我的心脏也承受了足够的锻炼。我看到过这个行业热火烹油的昨天,到现在外贸出口行业的凋零不景气,我看到客户的很多货从预付变成到付,看到老板的眉头也越皱越紧,终于在昨天,老板说这个公司年底要关门了,我嘴上木然的答应着,就觉得当头一棒,我这45岁的尴尬年龄何去何从.......”


比帖子里的女人“幸运”的是,秋水还年轻几岁,她还考了几个证,但到底好不好用,她也说不准。她说想先休息一段时间,等过完春节,再找个教育类的工作试试,她打算转行了,以后就专职教英语。


“不行再说,走一步看一步,日子总要过下去。”这是秋水念叨最多的一句话。


03、暖气厂工人


图片来源:网络


在阿飞的心里,一直觉得挺亏欠大圣,他没帮大圣要回那20万欠薪。


当年,我所在的报社,一到年关就报道农民工讨薪的新闻,大圣也是其中一个农民工兄弟。他给报社打来热线电话,哭诉被老板欠薪的故事。


接电话的,正是阿飞。


大圣的故事,还有点典型性。


2008年,大圣被一个老板从人才市场招回老家看果园,管吃管住。说好工资年底结算,一年五万块钱。全家人都替他高兴,觉得一个娘死爹傻的单身汉,找到这样一个工作不容易。


他哥让他好好干。


就这样,他在山上一待就是四年。


山上的果子,一车一车地拉到山下。


人们都说,老板的生意真不错。


大圣也盘算着拿着20万块钱,回家盖房子、娶媳妇。


只是,老板一分钱都没有给过他。


四年,他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看上、种树、摘果子,他胡子拉碴、衣服褴褛不堪。当时正值隆冬,大圣的手上都是冻疮。


见到这样的大圣,阿飞居然快哭了,他拉着大圣去了报社附近的商场,给他买了一身衣服。


阿飞一腔热情,却没有给大圣讨回来钱。阿飞写了几篇报道,带着大圣去找老板,老板避而不见,相关部门也只是做了登记,没有做进一步处理。


为这事,阿飞没少跟报社领导闹,后来,还是阿飞想办法,给大圣在一个暖气片厂找了一份工作。


这一干,就是五六年。


老板生意不大,只有十几个工人,经常接点给老小区换暖气片的小工程。生意小,倒是运转良好,工资照常发。


大圣很勤快,很快受到老板赏识,提拔他当了小组长,后来又成了公司小主管。他学了车,拉着老板出去谈业务。他也攒了点钱,准备在城里买套二手房。他还跑上了马拉松,经常在朋友圈晒他在各地跑马的照片。


他的日子看上去,已经离一个中产不远了。


大圣从没想到,雾霾会影响到他的生计。


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雾霾只是影响他跑马拉松,后来,雾霾居然影响到他们的小工厂。环保部门的人,一次次地来检查,贴上封条、禁止开工。大圣这才知道,他们的小工厂首当其冲,上了政府要严格管控的黑名单。


往年,起码要过了十二月份,他们做暖气片的公司才能放假。从去年开始,他们十月份就关门了。


今年他本来觉得应该好点,可一进十一月,老板又让车间主任通知大家,早点回家过年吧。


至于什么时候复工,等通知吧。


大圣觉得,这个厂子,明年恐怕回不来。


大圣着急的是,他已经36岁了,刚刚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朋友。这时候,没有工作,婚事肯定告吹。


当然,如果换一家工厂,再开始从工人做起,收入可能没什么影响,但他不甘心。


从十月开始,大圣找了阿飞两次。阿飞其实连自己也在苦恼,下一步该怎么办?


阿飞来找我,可我离开家乡与媒体太久,当年报社的兄弟姐妹们也早已风流分散,在老家我也没什么资源帮他。


可能,时间也不允许他沮丧。


这几天,我的朋友圈又被大圣的微商广告给狂轰滥炸了,各种美食美酒、励志鸡汤,这倒挺符合他的中产身份。


04、最后


狄更斯在《双城记》里说,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这些年,这句话很红。


从1978年改革开放至今,算来已有40年时间。在这个大时代里,一些人自认遇了最好的时代,借着改革的顺风实现人生逆袭、阶层跃升,也有人纵使使出浑身解术,也依然是这个大时代里备尝酸涩、风雨兼程的小人物。


每个小人物,都是时代大剧中的路人甲乙丙丁,剧情中主角纵横天下,豪气干云,小人物的悲欢似乎也没什么人去关注,他们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尽力生活下去。


大时代致敬大人物,大时代也离不开小人物。


2018年,这个冬天虽然有点冷,但看到阿飞、秋水、大圣这些纵使被生活碾压,却依然努力活着的小人物,还是觉得生活有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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