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开东：考9分的老师，能教出多少分的学生？
如果教育吸引不了优秀教师，如果优秀教师光速脱离教师队伍，如果有一天乡镇连9分的老师都招不到，该怎么办？
近日，教育界又出一大新闻。湖南某县教育系统招聘中小学教师，其面试名单赫然显示：高中数学教师岗位，某应聘者笔试成绩仅有9分，却进入了面试环节……
吃瓜群众，愕然，恍然，愤然，手中的小瓜落了一地。如果让考9分的老师来教孩子，“学渣”能教出“学霸君”吗？这些乡村孩子还有前途吗？
通过面试这个表格我们发现，高中数学有两人进面试，一人57分，另一人9分。别的学科也不乐观。初中化学5人获面试，一人为78分，其余应聘者均在50分以下，最低只有26分。初中物理两人获得面试资格，一人43分，另一人22分。初中数学4人进入面试，最高的考了90分，其余3人在40分左右。
据官方回应，此次招考笔试不设分数门槛，学科面试人数与学科招聘计划数之比需达到2:1。
原来如此。不妨追问几个问题。
据说，该县近些年就学人口骤增，大班额极为严重，教师年龄偏大，队伍结构老化，再加上教师大量外调，城乡师资需要平衡等复杂因素，为确保教育教学工作正常开展，急需充实大量的教师资源，来化解矛盾。
非不愿设也，实不能设也。同样的面试通知，去往城镇的师资明显要整齐得多。此次面试成绩极低的考生，一是偏远地区，二是乡镇地区。这两大因素，决定了很少有学生愿意报考。因为报名人数不够，根本无法设定门槛。
事实上就算不设门槛，乡镇中学的生物和体育两科还是因无人报考而被迫流产。其他学科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报名人数不足，笔试几乎零淘汰，形同虚设。既然如此，笔试的价值何在呢？
要命的这还不是孤立现象。
不久前，安徽肥东县教体局公布2018年选调教师公告名单，其中幼儿组多人笔试成绩只有三四十分，甚至有一人笔试成绩只有26分，引发社会一片哗然。最后官方解释是试卷难题太大。
如果不是托辞，那么这么难的试卷，究竟是谁出的？谁把关的？为何要拿来使用？
其实各种托辞都很心酸，乡村教师遭受巨大鄙视，大家都心知肚明。过去是没有男生从事这个职业，现在连女生也不愿做了。这个现象怎不让人忧心忡忡，却又无能为力，无力回天。
教育是人类传承文明和知识、培养年轻一代、创造美好生活的根本途径。教师的质量和水平是保障教育的核心要素，因此，保证教师的专业能力和执教水平，是办人民满意教育的前提条件，这是不可动摇的红线。这既是对学生负责，也是对当地教育负责，更是对国家的前途命运负责。
然而，你需要大量教师，但人家不需要你，你奈他何？这不是买方市场，这完全是卖方市场。谁愿意去狗不拉屎的地方去做一个穷老师？所以错不在有关部门，错在农村，错在僻远，错在人心。
从公示的面试来看，如果正常录取，高中数学新教师将在57分和9分之间取舍。初中化学将会有两人在50分以下。初中物理最高43分，最低22分，两者录取一个，反正差不多。初中数学至少有一人分数会在40分以下。
虽然当地有关部门在社会压力之下，仅仅录取了少部分人，守住了60分的底线，但教师素质整体偏下的事实仍然是板上钉钉，不能改变。
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社会舆论这些人会不会进入教师队伍？更大的教师缺额怎么解决？超额工作量的老师眼巴巴盼望着新鲜血液怎么解决？
孩子是家庭的希望，祖国的未来，国家核心竞争力的重要保障，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但这一切都建立在良好的教育之上。把希望寄托在9分的老师身上，让他们肩负这一代人的培养，这不是天方夜谭就是鬼故事。
想当年，在最艰苦的年代，我们有很多下放知青，承担起了教育的重任；有很多卓越的中师生扎根乡村，砥砺前行，筚路蓝缕，是他们共同铸就了新中国教育的巍峨长城。但遗憾的是，现在最有思想、最有学问、最有才华的人都不当教师了。
而在中国现代教育史上，王国维、钱穆、罗振玉、鲁迅、李叔同、夏丏尊、朱自清、叶圣陶、老舍、曹禺、沈从文……这些大家都曾经屹立在中小学讲台上，给我们输送着最完整、最丰富、最鲜活、最有生长力的精神食粮。
民国时期之所以这些大家都愿意献身中小学教育，不完全来自他们高尚，而是那时候教师叫做先生，学问上有想头，经济上有盼头，政治上有奔头，教师的社会地位极高。一个小学毕业生就能跳进西南联大做教授，只要你有足够的水准。
毛泽东的老丈人杨昌济，原先是湖南一师老师，不久就跳到北大担任伦理学教授。
但在今天，老师的出路太少了。老师吃的是草，但你必须吐出来的，却一定要是牛奶和血。
于漪老师说得好，老师是光着屁股坐花轿。这个比喻太恰当了，一是坐花轿，把你抬得很高，吹吹打打，引发世人侧目。很多人心里不爽，一个臭老九，抬得那么高有意思么？
二是光着屁股。这叫口惠而实不至，但老师要面子，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光着屁股，只能藏在花轿之中，涕泪连连，一声叹息。
教师的素养直接关系到国家的教育质量，间接决定了未来国民的素养。如果教育吸引不了优秀教师，如果优秀教师光速脱离教师队伍，如果有一天乡镇连9分的老师都招不到，我们该怎么办？
这绝非危言耸听，现在很多乡镇，还是靠着过去民办转正的一部分老师在苦苦坚持。但他们终究会老去，这一块空缺究竟由谁来填补，难道不值得我们深思？
一方面说，让老师成为最受人尊敬的职业，一方面又污蔑老师课上不讲课后讲。一方面认为老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人，一方面又对老师各种不信任，严防死守。
当老师试喝毒牛奶、看管池塘、讨薪被羞辱的事件一次次发生，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把老师抬得再高又有什么用呢？
其实，老师就是普通人，既不能把自己摆放在祭坛之上，也不会坠入十八层地狱，老师一辈子与人打交道，所以自己首先必须是一个正常人，再往后是一个好人，就够了。
考9分都能够进入面试，这不是历史的误会，这是活生生的现实。这个现实刺痛了我们的乡村，它使未来的城乡教育的差别更加拉大，寒门出贵子更加艰难。
希望有更多优秀人才报考乡村教师，但我知道这很艰难。政策留人、待遇留人、感情留人，这些都不具备，用什么留人呢？用口水是没办法留住人的。
曾经有很多人眼红教师有两个暑假，吐槽教师补课挣大钱，羡慕教师站着就把钱挣了，那么，为何教师招聘一次次遭遇寒冬？为什么打着灯笼吆喝就没有人来报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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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丨王开东个人公众号
责编丨邹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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