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不是家长,不是演员,不是医生
老师是什么?有许多种答案。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会有不一样的理解。
然而,老师不是什么?在正常的教育世界里,老师肯定不是家长,不是演员,不是医生。
老师不是家长
我一直认为,学校就是学生的另一个“家”,老师就是另一个家里的“父母”。
我反对学生分教职工食堂、我反对师生分厕。我的理由是:师生平等。我的解释是:古今中外有哪一个家庭,父母的卫生间,子女是不能进去的?古今中外有哪一个家庭,有一张父母的专用餐桌,子女是不能坐上去的?
或许有些偏激,不过有一段时间,我却是这样做的。
学校没地方,没有能容纳所有师生共同用餐的食堂,餐区很小。为保证师生同餐,每天几个班级轮着与老师一起同桌共餐。学生排队,老师也排队,老师在窗口点餐,学生也在窗口点餐,其乐融融。
除了正常的轮流进食堂进餐,还留出一个班的空间,奖励表现特别好的班级。能进入食堂与老师共进午餐,是一种荣誉,学生特别高兴。
家长告诉我:遇到能进食堂午餐了,孩子那天特别高兴、情绪特别好。学生与老师一同午餐,创造的是一种氛围,“家”的氛围;创造的是一种文化,师生平等的文化。
记得有一年高考结束后,安徽省有一所学校的校长领着高三全体老师来我们学校参观、交流。我讲了我的“食堂观”“厕所观”,强调不设立教师独立小食堂的做法与意义,不料得到来宾的高度认同。几年之后,在一次全国会议上,遇到这位校长。她说:回去之后,老师就催促校长关闭了教师小食堂,这件事产生很大很好的反响。
但是,什么事情都不能绝对。
不错,学校是学生的另一个“家”,教师就是另一个“家”中的“父母”。我一直在提倡,为的是一个“爱”字。学校有爱,老师有爱,这是办学成功的一个重要标志。
不过,这个“家”,与学生日常生活的家还是有区别的;这里的老师像“父母”,与学生的真正的父母还是有区别的。这种区别,是无论如何也弥合不了、取消不了。从本质上讲,学校是学校,家是家。父母是父母,老师是老师。角色不同,作用与特征,都完全不一样,相互谁也取代不了谁,需要在各自的角色定位中,发挥积极的作用。
老师不是“家长”,老师不能替代家长。可现在有的学校却大包大揽,把本该家长做的,揽过来自己做了,本该家长承担的责任,自己主动地扛在肩上了。
晚自修,对走读学生而言,在校时间是有严格规定的。国家规定的在校时间,体现了国家意志,更是符合学生成长发展的规律。现在,有些学校不放心家长,担心父母管不住,怕学生学习效率不高,晚上还把学生关在教室内,在老师辅导或看管下,度过每一个美好的傍晚时光。
能与父母一起晚餐是一件美妙的事情,餐桌上的交流是天伦之乐的交流。孩子在一边做作业,父母在一边陪伴,那是最温馨的时刻与场景,那是孩子最放松、最安全的“港湾”——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角色,学校能替代、老师能替代吗?
现在,学校与家庭关系经常错位,老师与家长的关系也经常错位。老师每天布置作业,不直接布置给学生,而是布置给家长。回家作业,通过网络直接发到了家长手上,家长每天在手机上,接受老师布置的作业。按老师的要求,天天做家庭教师。
每一张练习卷、考试卷要求家长签字,不签字过不了关,学生会挨骂,家长也会挨骂。本当学校的事情、老师的事情,转嫁给家长。家长成了老师,父母成了老师,令大家啼笑皆非,不可理喻。
之所以强调“老师不是家长”,强调“家长不是老师”,是因为这个问题严重地影响了学校教育的正常发展。这是错位,错位就是不讲规矩、不讲规范、不讲规律,不择手段,不问过程,只问结果。导致教育疯狂、校园疯狂、课堂疯狂、家庭疯狂,致使孩子背离本性,畸形发展。如此这般,还是一个正常的教育世界吗?可惜,恰恰有时我们正遇到这样的境地。
老师不是演员
孔子是一个好老师吗?有人一定会马上反问我:万世师表还不是好老师?我可以再问:今天一个没有发表过论文、没有课题、没有评优课获奖的老师,能说他是好老师吗?有人一定只能说:不会。我又会反驳:虽然没有这些,但不影响他是不是好老师,因为孔子也没有这些。
孔子没有论文,一部《论语》只是他弟子对他说过的话的记录,没有整理成文,《论语》放在今天,我敢肯定,参加任何教育类论文评奖都是评不上的;参加任何教育科学课题成果鉴定都是通不过的,零碎、不成体系。孔子没有任何评优课获奖,说明没有任何好课。孔子是“三无老师”:无论文、无课题、无好课,在今天一定晋升不了教师职称。
那么,我要反问:一个“三无”老师、一个评不了高级、特级、教授级的老师,在学校没地位,学校也不能靠他打牌子,于当下真的能被大家信服,称之为“好老师”?
追求“好老师”,有些老师不从本质上去追求,比如有爱心、有情怀、有担当,而是去追求那些外在的虚名。为何要追求虚名?因为这些虚名,都是评优、评职称的依据,甚至有一票否决的作用。
如此,导致了什么结果?
为了多一点论文,为了有各级课题,为了获得评优课的奖项,而不懈努力。遇到公开课、评优课,总之,有证书的课,全力以赴。这本不错,问题是老师常常上“假”课。
何为“假课”?平时从不这样上课,只是为了去获得“荣誉”、去评奖。精心准备,反复预上。预上是在其他班级,就在准备开课的班级,如同演出节目,反复“排练”。
据悉,某次某省的某项学科竞赛,某市的参赛老师经过28次试讲、操练,最终获得成功。这本也不错,利用竞赛的契机,有了动力,实施一次非常的“探索”,对提高教学技艺有益的。
可是,这样的努力仅仅是为了“获奖”,直奔目的地而去。获奖之后,又回到原地。原来怎么上课,还是怎么上课,没有丝毫的改变。为何不改变?因为这样的获奖课,中看不中用,既费力,效果也不好。所谓效果,指的是对考试提高分数有效,如此这般的“劳民伤财”,谁还会去坚持推广?
写论文也是,不切实际,只图评奖。发表论文,靠付费买版面。做教育课题基本也是这种情形,许多课题与教育教学的实际并没有多大关系。
课题请专家,专家就是这几个,经常见面,且拿了人家的专家评审费,不痛不痒说一点问题,然后充分肯定一番,开题、结题,也如同“演出”,按照“导演”的意图进行。许多评审意见,都是课题人员事先准备好了的,有的专家坐到现场才会翻一下报告,我曾遇见某位专家看到没有替他准备评审意见当场“发飙”,说人家不懂“规矩”。
这样的评审、这样的课题,还有多大的实际意义。意义没有,其作用还是挺大的,关系到学校的、领导的、老师的荣誉与利益,谁不追逐之?
这样做,又会导致什么结果?
教师首先应该是一个真实的人,应该呈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对孩子来说,那是阳光雨露。陶行知的名言“千教万教教人求真”,于今日对照,真的很惭愧。如今,不真实,是学校教育的大问题。
老师的真实,在哪里?真实的老师是什么样子的?老师不上真课,上假课,不上“真教育”的课,上背离教育本质的课,不讲真话,说教多,缺少真性情,即使有真性情也不轻易表露,总穿着一件“外套”,甚至把自己的脸也蒙上。对上级说假话,上级来检查,做假材料。没有“痕迹”,找“痕迹”“造痕迹”。
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说学校作假,说老师作假,似乎有点言重。求真,老师也不是不明白,心里都明白。于当下的社会背景下,学校,老师喜欢“表演”表演本身没有问题,表演也是艺术,表演也能呈现境界,教育教学也离不开一定好表演。
可表演需要特定、特殊的场合,不能时时处处表演,教育的日常状态更不能是表演状态。表演过度,就脱离了生活的本质;教育表演过度,更是脱离了教育的本质。要做一个“真老师”,很难,却实在是很重要,在孩子们面前,任何“表演”都是要不得的,那都是对孩子们的伤害。
演员台上、台下也不一样,台上是“表演”,台下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教师与演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职业、社会角色。演员台上演出,通过艺术,表达的是事物的本质、本意,而教师一旦在教育教学岗位上表演,则是对事物本质、本意的一种反叛。教师一旦以“演员”的角色进入教育、教学的现场,则无疑如雾霾给孩子们以无期无尽的慢性毒害。
老师不是医生
学校里,经常用一个词,我很不赞成,甚至有些反感,叫做:“诊断”。学校不是医院,医院每天接触病人,首先需要“诊断”,然后对症下药,救死扶伤。学校与医院不一样,每天面对着的是天真烂漫的孩子,特别是幼儿园、中小学,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天真、无暇,如天使般美好,怎么动不动就要对他们“诊断”?
我曾担任过省政协委员,政协活动是以条线为主,活动都是教育界人士,讨论的问题大多是教育,只是学段不同。我也担任过市人大代表,人大与政协这方面不一样,活动以块为主,同一区域的各行各界代表坐在一起讨论问题,涉及的领域更多。公安、检察院、法院、税务、工商、国有企业、民营企业、金融家、文学家,什么部门、什么人都有。
平时只在学校,到了外面,眼界大开。人大代表以小组为单位经常开展活动,接触了政法,才知道案件之多;接触了税务才知道逃税的多狡猾;接触了医生,才知道病源随处都有;接触了金融家,才知道钱在他们眼里就是数字,一会儿能发财,一会儿就能倾家荡产;接触了监狱,才知道犯人之多。
我常常对他们发表感慨:面对社会的形形色色,我们学校里的学生,人人都是可爱的,尽管这个不守纪律,那个不交作业;这个有缺点,那个又犯了错误,那算得什么呢?
社会上的有些人,丑陋、卑鄙、凶残、尔虞我诈、无是无非、真真假假,能与我们孩子们相比吗?我们学生所有的问题,都是阳光下生命成长的问题。这些问题,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可理解、可原谅,乃至可爱的,不是问题。
我们老师的工作范围是学校,我们老师的视野常常也没有跳出学校,我们大多是人,还缺少在整个社会大系统中去看待我们的教育、我们的学生,不免视野狭窄,看问题片面,对学生也一样。
我们面对的学生,不是病人,是正在蓬蓬勃勃成长着的生命。在我们成人看来,不正常,不好,需要矫正,其实,正是我们自己错了,自己不对,自己存在问题。
每当我走进森林,看到一棵一棵的大树,我期待我们的学校能成为森林,一个一个孩子都能长成参天的大树。我也去盆景园,各种植物种植在花盆里,很小很小的花盆,有限的天地,可是经过人的修理照料,千姿百态,斜的、竖的、横的,枯死半边的、枯死上边的,弯曲的、下垂的,按照人的意志、按照人的审美标准,在塑造它们、成就它们。我常想,或许这就是我们当下学校教育的写照。
森林里的一棵大树与盆景园里的一件作品,市场上可能价格相等,或许盆景还可能超过大树。我只是要问:森林里的大树长成那个样子,是它的生命本意;而盆景园里的盆景长成这个样子,是它的生命本意吗?
今天,我们的学校教育就像盆景园,我们老师就是盆景园里的“工艺师”。老师常常以自己的爱好,要求成为学生的爱好,以自己的尺度衡量孩子,感觉不对,就以为孩子有病了,就“诊断”。
在盆景园里,植物就需要修剪,日日剪,月月剪,年年剪,最终剪成了自己需要的样子,符合自己审美要求的样子。美则美矣,是这株植物生命的本意吗?龚自珍的《病梅馆记》早就提出了这个问题,可是这个问题现在仍然存在,我们是不是该有责任担当?
有的时候,不是小孩有病,其实是我们成人有病,包括老师,以“病”治“不病”,如何是好?
前几天我写了一文《我藏在一朵花的后面》,说到一所学校为迎接检查作假,检查过了,原来的违规做法又恢复了,欺骗检查组。难道检查组真不知道?他的上级检查他,他不也是这样吗?有一位叫“柔柔小雨”的读者留言:
“藏在一朵花的后面”是一个好的命题,让我也羞于表达。
有人问我,若干年前已经做到学校中层的你,为何要选择转行转岗?我可以说那不是对那片“净土”的失望,或者是那种无力感吗?如果校长是发令官,我这中层就是那个操刀手。
改课表,藏补充材料,“引导”孩子说“该说的话”。经历的多了,我已麻木。直到有一天,我去自己班上挑参加座谈会的“拎得清”孩子。一个功课不好的“小皮王”把手都举到了我跟前,雀跃着:“选我,选我。我拎得清。老师,老师,我肯定不会说真话!”
作为人师,经历那种尴尬,我的心灵是震撼的,颤抖的。看着他清澈无邪的大眼睛。我竟一时语塞。在他的人生长河中,我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我没有教会他多少知识,我却还教他们不诚实,并让孩子们认为这是“拎的清”而争相效仿。
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那是一个体制!我感到深深的无力,只有做“逃兵”。但是,那双眼睛,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深深的,挥之不去。
正是这段留言,直接引出了我对这个问题的进一步思考:这个孩子是有病孩子?还是没病的孩子?是我们校长有病?还是我们老师有病?
今天,学校教育常常就是如此教学生“拎得清”。这样的“拎得清”,就如盆景园里的“修剪”。如此“拎得清”,得到肯定、得到赞赏,这个孩子以后会怎样?在面对检查组的场面,假如遇到一个“拎不清”的孩子,老师会怎样?假如不是偶然“拎不清”,而是一贯“拎不清”,这个孩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需要不需要“诊断”?并给他“吃药”?
老师不是医生,老师面前没有病人,只有阳光下灿烂的孩子,唯一的责任:守护他们快乐而幸福地成长,别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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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柳袁照
来源 | 柳袁照(ID:Liuyuanzhaobazi)
责编 | 张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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