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学子如何告别“讨论恐惧症”？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少年商学院”（ID：youthMBA）微信ID：youthM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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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我在去办公室的路上遇到了小杨，她是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刚刚录取的百位来自中国的硕士研究生之一。跟几个月前她给我的感觉不同，这次她看起来很紧张，表情里甚至带有几分痛苦。

我关切地问她这三个多月的学习和生活进展如何，她显得非常沮丧，并且这样回复我：

“我很喜欢统计、编程、教育经济学之类的课，老师讲得多，我也很适应，但是那些以课堂讨论、口头报告、小组辩论为主的课程简直要把我逼疯了。”

“美国同学都很擅长表达自己的想法，整堂课都听到他们不停地提问题、讨论，而我根本插不上嘴，光忙着听他们在说什么，好不容易我自己想出一些答案，下课铃却响了……”

为何会患上“讨论恐惧症”？

很多中国同学都有跟小杨类似的“讨论恐惧症”。在美国，教授们习惯鼓励学生根据提前布置的阅读材料自由提问、深入分析、批判性地思考和吸收前人的观点。这种教育理念所呈现的方式有两点：

第一，学生不仅向老师学习，也应该尽可能多地与同学交流并互相学习，教授绝不是学生们汲取知识的唯一途径。

第二，同学拥有和老师同等的提问与质疑的权利。然而，很多来自中国的留学生并不习惯这样的理念和做法——在他们看来，学习就是获取正确答案或者标准答案，而课堂讨论和互相提问始终没有给出一个标准答案，这怎么能行？

曾经有一个中国学生向我抱怨：“老师，我没有从您的课里面学到任何东西，您从不告诉我们答案，却一直让我们利用大好的课堂时间去讨论。我父母花了这么多钱让我来读书，是让我从顶尖教授那里学习知识的，不是听一帮同学谈他们个人看法的。”

她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后来，我先后请教了35位美国大学教授回答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在你们的课堂上，中国学生经常遇到哪些困难？

第二个问题：你会建议中国学生提升哪些技能，从而获得学术上的成功？

他们的回答，基本上能代表美国教授对中国学生的普遍看法，而其中有三种“解决方案”，也是所有教授都提到的。

如何解决“讨论恐惧症”？

● 第一种解决方法  写作能力

“坦率的讲，写作对每个学生来说都不容易，不光中国学生难，每一个学生都觉得难。”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Siegal教授这样回答。我也完全赞同他的观点，但为什么中国学生觉得写学术文章尤其难呢？

西北大学经济系的Voli教授的回答，很给我们启发——

“大多数中国学生学习都勤奋刻苦，也很听话，我布置的任何作业他们都会全力完成。然而，他们只是把我告诉他们的或者书上说的写下来，他们习惯于复述观点，却不能说出自己的故事、形成自己的观点。这是最大的问题——没有自己的观点。”

我问过许多中国学生，为什么觉得写作难。他们的回答如出一辙：“我们在本科的时候没怎么写过这样的东西，老师也没教过该如何写学术的文章。”

从学生们交上来的论文来看，他们确实需要提高写学术论文的能力，好多学生要么无法明确地提出自己的观点，要么不知道如何佐证自己的看法。看来，我们有必要反思一下，如何在大学阶段继续提高学生的写作能力，特别是写学术性论文的能力。

那么，是不是英语的能力限制了他们的写作水平？我也把这个问题提给很多教授。他们都说，英文水平确实会有所影响，但还有更重要的两个因素：缺乏大量阅读和批判性思考的能力。

在美国读书的中国学生，常常抱怨教授们布置的阅读材料太多了。确实，在美国读大学或者研究生，每周的阅读量动辄上百页。

一个历史系的教授告诉我，每两周读一本厚厚的大部头著作对她的学生来说是家常便饭；范德比尔特大学工程学院的Jonnason教授说：“要想写得好，首先要多读。一个读过50本书的人肯定比只读过2本的人写得好。”

此外，不少美国教授指出，工作经验和社会经历的不足，也导致了中国学生写作时，很难把理论和实践结合起来。必要的社会实践和经历，不仅是文学创作者不可或缺的条件，对学术写作同样也有很大帮助。

● 第二种解决方法  提出问题并批判性思考问题的能力

多位教授在问卷中指出，中国学生在课上需要更主动积极地参与，而不是被动聆听。他们需要有质疑能力，需要问问自己哪些证据可以证明或者证伪前人或者其他人的观点。

对于中国学生习惯以考试成绩论优劣的思维模式，这些教授颇为担心。他们认为考试分数绝不是唯一尺度，学生思考能力的提高才是评判学习效果最重要的指标。 

斯坦福大学心理系的Johnson教授说：“如果你的目标是创新，你的美国教授肯定愿意跟你一起合作。但是，这需要你有尖锐的看问题的眼光去质疑已有的知识，而不是重复别人已发现的理论。”

一位纽约大学的教授说：“中国学生很善于总结，但不善于批评、分析和提出自己的观点。” 为什么提出问题、分析问题的能力对我们如此重要? 因为提问让我们可以把阅读从静态的、单向的看变为动态的、双向的交流，这是一个深度理解的过程。

提出问题的过程，让我们可以思考所读内容的表达是否清楚，是否符合逻辑，是否还有更好的传递信息方法。这就是为什么简单的记录和抄写只能是肤浅的理解，而提问或者批评指摘，才能带来深入的思考。

● 第三种解决方法  良好的表达和沟通能力

亚利桑那大学的Levin教授在答卷中抱怨：“不论我怎么鼓励我的中国学生，他们就是不说话！在我的课上，最安静的一群人肯定是中国学生。他们不说话，我无法确定他们是否听懂了我讲的内容。”

伯克利大学教育学院的Gomez教授反馈说：“我的中国学生只有在得了低分后才找我沟通。其实，他们应该早点来跟我讨论一下怎样才能得高分。他们似乎很少在课外与教授们接触，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些机会更好地进行沟通啊。”

我问过许多中国学生，为什么他们在课堂上这么安静。他们的观点不外乎以下几种——

“从小父母和老师就告诫我：找到正确的答案再讲出来。”

“没想清楚就说出看法，是浅薄的表现。”

“当我发现我的答案跟别人不一样的时候，我不好意思说出来。”

事实上，当时你发现自己想的跟别人不同时，恰恰应该说出来。说出自己的看法，可以帮助你理清思路、加深理解、进而迸发新的想法。

我曾经这样鼓励班里的学生表达他们的想法：发言的时候，没有人指望你说出一个尽善尽美、毫无瑕疵的观点和看法，何必担心呢？每个人都说出自己的想法，不就是最好的头脑风暴吗？来自不同背景的人说出自己的看法，那会极大地丰富每个人的视野和头脑，这不是最好的多元文化交流的机会吗？

我建议，那些不善于参与课堂讨论的中国学生，先尝试跟自己的教授多交流，告诉他们自己的困惑，或者把在课堂上没有机会说的话，都说出来。一对一交流会增加你的自信，并转化成参与课堂讨论的动力。

我举一个例子，有个叫小洪的学生，以前从来不跟教授交流，在我的建议下，他跟自己的一位曾经获得过诺贝尔奖的教授进行了30分钟的谈话。事后听小洪说，这位教授非常耐心地听他谈了自己的研究计划，并给予深入的指导。教授甚至拿出自己尚未发表的一篇相关文章给小洪，请他阅读并指出文章里存在哪些问题。

这是小洪第一次尝到跟教授个别交流的甜头。逐渐地，他有了信心，开始在课堂上勇敢地发表看法和观点。

上面谈到的三种能力，对于培养有创造性、有适应性的学生尤其重要。

我们需要进一步关注和思考：我们的学生在跨文化背景下学习时表现如何？哪些能力的欠缺，限制了他们的发展和成功？我们的教育工作者应该如何提高学生所需要的这些能力？

在教育全球化浪潮的今天，我们必须反思，是否为培养全球化的人才做好了准备……

作者 | 林晓东（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教授）

来源 | 少年商学院（ID：youthmba）

责编 | 琬琰

排版 | Magg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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