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了汁浆的香柏——信心与行为之间
给国华的信（二）
文丨李慕华
国华：
当你的心在人世的旷野如同鹗鸟啼叫：“上帝啊，你在哪里？”是灵魂的渴求，也是理性的呼喊。你的信心却听见另一个声音发问：“你在哪里？”既熟悉、又陌生，仿佛来自渊古的年代，又仿佛来自心灵极深处。走在校园幽僻的小径从微风中听到它，攀爬长城望着边塞的枯草沟秋声中听到它，夜晚被褥辗转中听到它，那召唤既神秘又清晰，时而如小溪低唱，时而如瀑布震响。终于，你不再问：“你在哪里？”却回应那声音：“我在这里！”在那一刻，你与伟大而又亲切的位格相遇，经验人神之间甜蜜的契合。正当你寻求他的时候，却先被他寻见。他进到你心，你与他，他与你一同坐席。他若不召唤，你就无从寻索，亦无从领悟。那正是因为“在人里面有灵，全能者的气使人有聪明。”（约伯记卅二章八节）在他的光中，我们必得见光。
诗人北岛在《迷途》写道：
沿着鸽子的哨音
我寻找着你
高高的森林挡住了天空
小路上
一颗迷途的蒲公英
把我引向蓝灰色的湖泊
在微微摇晃的倒影中
我找到了你
那深不可测的眼睛
初读此诗感到些许震动。虽然圣经以鸽子喻圣灵，诗人未必写信仰之旅，鸽子的哨音可以是世间一切美好而神秘的召唤，而诗人顺应这个召唤去寻找那发出召唤的“你”，虽有阻碍，毕竟引向了那映照一切美善理想的湖泊。鸽子的哨音、天空、湖泊、深不可测的眼睛组合的意象群，全都是统一而美好的象征。正因为诗人没有明喻，使作品有了更宽敞的想象的空间。
人直接经验上帝，这种超自然的、属灵的经历，很难以哲学方法解释，甚至神学思想也不易说明。即使以心理学来分析，亦只能解释其心理状况，不能证明其真实性——真正属灵的实际。这种宁静的确信，使我们生存更具意义。
我们寻索与上帝的关系，也必须在寻常的生活情况下建立。信心使人认清应负的责任，而又深深体会自身的软弱无能，就渴想与上帝相交，从他支取能力。他们的生命就象一棵树栽在溪水旁，按时候结果子，叶子也不枯干。许多人见证的经验中，均述及生命的改变，尤其是痛苦与艰难中仍有喜乐与平安。这种经验理性无法解释，却说明信心的果效，见证生命的主是永存的，美善的。初期教会发展迅速，基督徒的见证是因素之一。上帝的大能是我们道德理想的原动力。这能力足以维持我们在任何环境中屹立。自然主义者罗曼聂（George John Romanes）因基督徒生活的见证，而从不可知论者变为有神论者。他认为基督徒的喜乐不论在程度上、性质上都与其他的快乐不同。他感到上帝存在是一种真正的实际，任何辩论都不足否认。因此耶稣说：“你们是世上的光，城造在山上，是不能隐藏的。”“你们的光也当这样照在人前，叫他们看见你们的好行为，便将荣耀归给你们在天上的父。”耶稣又说，凭果子可以认出人来。荆棘上岂能摘葡萄呢？蒺藜里岂能摘无花果呢？圣灵结的果子有仁爱、喜乐、和平、忍耐、恩慈、良善、信实、温柔、节制。
基督徒行在光明中，就成为光明之子。另一些人行在暗中，就成为黑暗之子。民间宗教的灵媒、巫师、神医、道士在行法术时，常有灵界的势力介入其中，我们不能不分辨其出处。圣经自创世记开始，就记载与上帝抗争的撒但，它统领的黑暗邪灵世界，恒常与上帝对立，混淆真理。这是雅各所以严重阐明信心没有行为是死的原因。他讥讽说：“你信上帝只有一位，你信的不错，鬼魔也信，却是战惊。虚浮的人哪，你愿意知道没有行为的信心是死的么？”雅各书作者认为心智承认上帝存在，人人办得到，甚至鬼魔也承认。只是他们对上帝并没有深切认识，也没有建立亲密的关系，不顺从美善，更不会爱他。凭着上帝与人灵魂接近我们直接认识他，并结出悔改与圣灵的果子，追求属灵生命的长进，在行为上荣耀他。凡一切为上帝找着并在基督里更新的人，就认识上帝是赐恩者，一切美善的源头。鬼魔也承认上帝，但它的行为却与上帝的真理相背，是上帝的仇敌。路加福音说：“没有好树结坏果子，也没有坏树结好果子。凡树木看果子，就可以认出他来。”这可以说是我们靠圣灵保守而持守美善、秉公行义的因由。那令人可以为之而生为之而死的信念，于我为真实的真理，应该指向更美善更光明的人生境界，更崇高的人生观、价值观。
没有任何一个人遇见圣善的上帝而生命不改变的。旧约时代，耶和华在荆棘的火焰中呼叫摩西，摩西说：“我在这里。”上帝说：“不要近前来，当把你脚上的鞋脱下来，因为你所站的是圣地。”然后那位亚伯拉罕的上帝、以撒的上帝、雅各的上帝、也成为摩西的上帝。他蒙召领以色列人出埃及，脱离埃及法老王的苦害，他一生未曾背离召唤。以赛亚先知在乌西雅王驾崩那年，在圣殿看见异象，主坐在高高的宝座上，荣光充满全地。以赛亚与荣耀的主相遇的反应是：“祸哉！我灭亡了！因为我是嘴唇不洁的人，又住在嘴唇不洁的民中……”。他生命更新和蒙召的经历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主除掉他的罪孽，他就听见主的声音：“我可以差遣谁呢？谁肯为我们去呢？”他说：“我在这里，请差遣我！”而他蒙召要去宣讲上帝信息的对象，竟是一群心蒙脂油、耳朵发沉、眼睛昏迷的百姓。他一生亦不曾背离召唤。
新约时代，耶稣在湖边讲道。讲完了，对西门彼得说：“把船开到水深之处，下网打鱼。”西门说：“夫子，我们整夜劳力，并没有打着甚么，但依从你的话，我就下网。”结果他们的网因鱼太多险些裂开，那些鱼足足装满了两只船，船几乎沉下去。西门彼得看见，就腑伏在耶稣膝前说：“主啊，离开我，我是个罪人。”耶稣说：“不要怕，从今以后，你要得人了。”彼得生命与主相遇的刹那，产生了罪的自觉。那一刻，主接纳他的同时，也呼召他差遣他去结果子，作他的使者。主耶稣从死里复活后，彼得放胆传道，满有能力，一次讲道几千人悔改受洗。他最后更在罗马被倒钉在十字架上，为主殉道。
人遇见如此位格的上帝，没有不自惭形秽，生命起革命性的改变。他们悔改，生命更新，并影响其他人的生命。生命影响生命，果子再结出果子。
当人重生之后，道德的意念必定增进，在上帝怜悯下，努力达成道德的愿望，谋求别人的幸福，遵行上帝爱的命令。这是每个基督徒的信念，每个人在审判的日子必须回答，他曾否给饥饿的人吃，给无衣的人穿，并且服事众人。耶稣说：“这些事你们既作在我这弟兄中一个最小的身上，就是作在我身上了。”
我们不能对赤身露体、又缺日用饮食的人说：“平平安安的去罢，愿你们穿得暖吃得饱。”却不给他们物质上的需用。我们若对看得见的贫苦者视若无睹，怎能说我们爱看不见的神呢？然而这世界除了物质贫乏的人，还有灵里贫乏的人，更有甚者，里外皆贫。
耶稣临升天前对门徒说：“你们要去，使万民作我的门徒。”戴德生曾回应耶稣的呼召，献身到中国传道，创办内地会。他曾为广大的禾场，心中如焚：“我若有千条生命，也不留下一条不给中国！”“外邦人的使徒”保罗听到主向他说：“你去罢，我要差你远远地往外邦人那里去。”为了不违背从天上来的异象，他就以软弱、凌辱、急难、逼迫、困苦为可喜乐的。他为拓展上帝的国，“多受劳苦、多下监牢、受鞭打是过重的，冒死是屡次有的。被犹太人鞭打五次，每次四十，减去一下。被棍打了三次，被石头打了一次，遇着船坏三次，一昼一夜在深海里。又屡次行远路，遭江河的危险，盗贼的危险，同族的危险，外邦人的危险，城里的危险，旷野的危险，海中的危险，假弟兄的危险，受劳碌、受困苦、多次不得睡、又饥又渴。多次不得食，受寒冷，赤身露体。除了这外面的事，还有为众教会挂心的事，天天压在我身上。……”他说：“原来基督的爱激励我！”我们能去爱是因为上帝先爱我们。
然而爱付出的时候，未必得着爱的偿还，有时适得其反。那并不能使我们停止去爱。何况我们的爱有时并不完全、充足，甚至不够纯粹。我们仍力求炼净杂质，除去渣滓。我们不能以关怀的行动当作福音的“饵”。真正的关怀是注意全人的需要，包括耳、心、灵整个人，在社会的生活环境中一切的需要。此外我们关怀身边的人、邻居、近处的人，也关怀远处的人。我们的爱，先是本族本家，然后超越地域、种族。
当我打开世界地图，我知道还有一大片静待黎明的部落世界，他们活在恐惧的泛灵世界里，他们生存空间里的溪流、土地、高山、树林、动物，全蒙了一层神秘色彩，全成了他们膜拜的对象，巫医控制了他们的精神生活。非洲、亚洲、澳洲、南美洲，分布许多这样的部落土著，我们如何为他们祈祷、伸出援手？自历世历代的教会史上，不论平信徒、宣教师，有很多人都以他们的行为印证他们的信心，更遵照耶稣的吩咐“去”到万民中，使他们成为主的门徒，拓展神的国度。你、我的归信岂非因“有这许多的见证人，如同云彩围着我们”，使我们有跟随的模楷？
我眼光停驻在地图上最牵系我的这一片海棠叶上。我又该从哪一个起点着手？国华，当我在故宫护城河畔迎接第一线曙光时，我无法不想起你。有时我从迎面走来的青年的眼光里见到似曾相识的神采，我会在祈祷中记念你。对这片地上的子民，有我能力无法触及之处，而你为我衔接上了。我为你祈祷，也请为我祈祷。让我们一块儿在那位创造大地万物的上主面前屈膝，求他赐福这块为种种灾难蹂躏、而今逐渐复原中的地土！
我很喜欢莫扎特作的一首圣诗《道成肉身》。描写耶稣在十字架上作的牺牲，他的肋旁枪伤处，流出宝血……有一回我看一出纪录短片，镜头缓缓扫过这世界上许多被战火洗劫、为饥馑所苦的地方，我看到那些被饥饿、苦难蹂躏的儿童、妇女、……短片用的背景音乐竟是莫扎特这首圣诗的旋律！音乐缓缓漫过一个个镜头，一张张脸孔。国华，我无法不对主道成肉身的意义作更深入的省思，我内心无法不激动……
愿我们的生命发旺如棕树，生长如黎巴嫩的香柏树，栽于上帝的殿中，发旺于上帝院里。及至年华渐老，仍要结果子，满了汁浆而常年轻翠。
慕华
给国华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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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封信：越过黑暗的迷野——迷信与真知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