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黄金的年华
给国华的信（三）
国华：
月夜时分，许多回忆会翻涌上来，有些人甚至做出生命中重大的决定。
年老的浮士德，在自己狭小的书房里，回顾自己一生如何委身于学问的钻研。他把哲学、法学、医学、神学都热心地精深钻研过，到头来发现自己还是一个可怜的愚人，并不比从前稍微高明。他既不自矜有甚么真知灼见，也不自信能有甚么珍藏足以教人。他既无金银财产，也无世间的荣华声名。他忽然惊惧地发现自己处身如牢狱一般的房间里，被蠹虫啃咬蒙灰的书籍堆叠至屋顶，周围摆满瓶瓶罐罐、种种机械，这就是他的世界。“羊皮纸的古书，难道是饮了一口就可永远止渴的圣泉？若非从你自己心中涌出，你不能得到什么可以使你爽健。”
浮士德走出自己的书斋，和自己的助手在春天的大自然中散步。眼看夕阳行走匆匆，他欲展开心灵的翅膀，肉体的翅膀却无力伴飞。他心胸栖住两种心灵，一种因强烈的爱欲，执着于凡尘；另一种则倔强地要脱离尘世，升至祖先乐土。
浮士德回到书斋，魔鬼随之而入，魔鬼宣告：“我在今世甘心服侍你，不休止地由你指使；我们若在来生再见，你就要做我的仆人。魔鬼要求和浮士德签契约。浮士德于是和魔鬼打赌：“你若能以享乐把我欺骗。那就算是我最后的一天！假如我对某一瞬间说道：‘请你停留，你真美好！’你就可以把我捆缚起来，我愿接受灭亡的果报！”浮士德对自己的把持力颇具信心，就允魔鬼所求，用一滴血签名，因他已厌倦一切知识。他认为摆脱了知识欲望的心胸，将来对任何痛苦都不会回避。他要把全人类的幸福和悲哀，堆积于一己的胸壑中，把小我扩充为全人类的大我，要用一切智能取得人类的荣冠。
德国大诗人歌德，于一七八八年春天写《魔女的厨房》一幕时，藉魔女之药使浮士德返老还童。魔鬼把浮士德带到魔女那里，让他喝下返老还童药，于是浮士德和一位清纯质朴的少女葛莱卿的悲剧也由此而起。
民间传说中的浮士德和魔鬼所订的契约，是单纯的契约，以附有一定年限的出卖灵魂为条件。而歌德诗剧里的浮士德则向魔鬼自动提出条件订约，显示他有绝不屈服于任何试炼的自信。依浮士德与魔鬼的契约，浮士德面临三大危机：一、遇见少女葛莱卿的瞬间，二、遇见希腊神话中的美女海伦和美男子帕里斯的瞬间，三、建设自由人民的国家的伟业将告成功的瞬间。浮士德直至想到让勇敢勤勉的人民住在新生地，以建立互助的美丽人生时，才不禁冲口而出：“我要向瞬间如此呼唤：你真是美好无匹，请你驻留。”浮士德随即倒下，魔鬼欢呼。
歌德把与魔鬼斗争的浮士德命运，容纳于以天上的暗示开始，以基督教的拯救终结的艺术形式中，以象征永不停止向上追求，总不免迷误的人，“虽被黑暗的冲动所驱策，也不会将正路忘记”的生命成长必然之过程。歌德在人生历程中终于认识“人类的界限，成为谦冲的诗人。他认为人类应把可探究的事物探究之，把不可探知的事物静肃地尊敬之。《浮士德》有异常博大精深的结构与主题，投射作者的宇宙观、人生的理念、理想和才情。
有的人一生穷究学问，却在一个月夜里，忽然惊悟智慧之无限肉体之有限。生有涯，而知无涯。国华，只因人生有其边际，自我有其限度，我们的生命需要神圣的交托。青春的生命蕴育美，也埋藏死亡；她爆发缤纷的花粉，亦引发悲剧的火种；她生机蓬勃，亦危机四伏；她提供创造的热情，也隐藏毁灭的冲动。
青春闪着晨光的眼眸，无限憧憬与希望。生命的热爱与日俱增，心灵的翅膀欲飞越关山时，不料肉体的翅膀却无力伴随。青春的红晕总如昙花一现，仅容来日回味唏嘘。
一般人眼中，青春伴随的是飞跃的身体，泼撒的热情，充沛的活力，无限的梦想。你可以“行你心所愿行的，看你眼所爱看的”，却未留意一切行动的后果。世间很多欢乐往往是带着美好面具的骷髅，涂着蜜糖的毒药。《钢铁是怎么炼成的》这本小说男主角保尔说过这么一句话，“我们只有一生！”。我们不是活在神话世界里。没有一种药可以除去岁月辗过的纹路，没有一种泉水可以令人恢复青春的颜色。有朝一日，如日光辉的前额，会成为雨后车轮辗过的泥路。如满月丰腴的面颊，会成为山谷的深沟。如星宿明亮的眸子，会成为荒凉的洞穴。如骏马奔腾的双腿，会成为霉锈的木椅。……
拥有黄金一般年华的人，正如拥有万贯家财的人一样，一面要选择可靠而美好的投资，一面要避免心怀叵测者的试探诱骗。使徒保罗劝勉提摩太如同自己的儿子。他在书信里说：“我儿啊，你要在基督耶稣的恩典上刚强起来。……你要和我同受苦难，好象基督耶稣的精兵。”又说：“在大户人家，不但有金器银器，也有木器瓦器，有作为贵重的，有作为卑贱的。人若自洁，脱离卑贱的事，就必作贵重的器皿，成为圣洁，合乎主用，预备行各样的善事。你要逃避少年的私欲，同那清心祷告主的人追求公义、信德、仁爱、和平。…….
让我们仰望那为我们信心创始成终的耶稣。这样一个月夜，可映照出你生命的光景，令你作出深长的省思？
慕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