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振诚:如何在“百菜百味”里找到川菜的DNA?
这是他与川菜的新故事。
江振诚要“退休”了。
17年10月,他宣布将在今年2月,结束掉Restaurant André的运营,“归还”米其林星星。
众人诧异,此时Restaurant André态势正好,2017年“世界50最佳餐厅”位列14位,比去年上升了18名。
“我想重回原点, 调整未来人生的方向,重拾最初做菜时的快乐。”这是他给出的理由,此心拳拳。
告别之后呢?所有人都在追问。
17年底,他出现在成都,开启了新的餐饮项目 - 廊桥THE BRIDGE,以“创意暨厨艺总监”的身份,带来他所理解的川菜。
这段和川菜的相遇,是他的寻访之旅,往文史典故里找,试图挖掘川菜更广博的面向,又带有某种局外人的视角,非在此山中,以川菜DNA为线索,呈现出他的解读。
质疑!他的川菜能正宗吗?
江振诚会做川菜吗?他懂川菜吗?会不会做出更花哨的东西来,背离了传统?
听闻廊桥项目的人,多抱有此类质疑。即便是媒体见面会现场,仍有人当面质问,语气凌厉。
“你所做的是正宗的川菜吗?”
面对如此逼问,江振诚依旧语气温和,缓缓解释道,“我的功能并不是专精在一个料理上面,而是找出每一个料理的精髓,把一些不需要的东西去掉,让它看起来更纯粹。”
他并非要创造一个新派系。
当初廊桥团队与他沟通时,有一点特别打动他,他们的诉求是,“真正找到川菜的DNA,而不是,你可以来帮我做一些新花样。”
“我希望能够找到原来川菜的样子,这是我非常想做的事情。像是给我了一个功课,可以花时间,去研究、了解川菜的历史,为什么做这一道菜,(这道菜)从哪里来,背后有什么典故。”
怀着谦卑的心,他不断地访。吃成都当地的馆子,他耐得住辣,成都人都满头大汗的辣他也能接受。
也拜码头,他笑称“一道水煮鱼都做不好”,川菜各门各派的竞争,与他无关,因此派系大佬们,颇愿意与他分享,成都有什么特色的食材,又有什么季节性的美食,引他更快速了解川菜的细微之处。
让更多人了解川菜的多面
他的目标是广度。
早在16年,曾有一波关于川菜危机的讨论,外媒撰文写道,“中国成都——街头餐馆林立,大名鼎鼎的川菜浓香四溢。火锅里的辣椒和油如同汹涌的火山。鸡、兔、蛙肉炖锅里放着红红绿绿的花椒,分外刺激……川菜餐厅不计其数,常常以标志性的热辣风格为卖点。在国外,川菜在纽约、伦敦和其他餐饮行业竞争激烈的城市也大有斩获。”
当非主流的麻与辣取代了主流的“百菜百味”,他“花了很多时间去找一些传统的味道,新的味道,还有一些我们期待、熟悉的川菜味道。”经典川菜,节气川菜,现代国际的川菜,江湖川菜,都是他的来源,综合各路,力求呈现川菜的纯粹。
套餐率先上桌的18道凉菜便是最好的例证:夫妻肺片、怪味牛肉、廊桥耳丝、核仁香椿苗、麻酱凤尾、灯影鱼片、豆拌虫草花、五香酱仔排……
十余个六角形的白乳瓷器,依次铺展在长桌上,你唯有感慨川菜的多面,少有几碟是麻辣外,味型得到了更多元的体现,蒜泥、酱香、麻酱、怪味、五香、咸甜……
这一次他没有引入更多名贵食材,也不采用Fine Dining的形式。他希望用最简单的食材,让大家能吃到不一样的川菜,有历史、文化,也有想法,“当你推动新想法时,应该让更多人理解你在做什么,然后再继续推进,绝对不是曲高和寡。”
这一次,他想让成都以外的人了解,川菜的语言是什么。
套餐里竟然有18道小吃!
开业典礼之后,他引我们参观新的廊桥,一层、二层,一座古老的桥上长出的各种空间。
如同迷宫的引领者,一步步带你看。走到包间时,他张开手臂,展示半面江景,对面的墙的左下,被打通,筑了一层玻璃,远远可以看见别处的人影。
这与包间注重私密性的想法不同,他不想让空间阻隔,更开放,这是构思这个项目的一个小线索。
16岁飞到法国学习料理,10年前回到亚洲,江振诚曾坦言“对亚洲文化是很缺乏的”,这让他看待川菜的角度会有不同。
“我们习惯了一种生活方式,但我们是否想过,是不是有新的方式去分享。”
他并非川菜厨师,对某些“习以为常”很敏感。
当他在成都吃饭时,发现小吃任何时候都可以上桌,有甜有咸,并非是最后才吃的,吃火锅时可以来一碗冰粉,喝汤时可以来个芝麻圆子或糖油果子。
“这是一个重点,和其他料理不一样的,我们没有那么注意用餐的顺序,小吃是随时出现。”
这不经意的觉察,体现在他菜单的编排上,一套赏味套餐,先是18道凉菜,再是18种小吃,叶儿粑、红糖锅盔、芝麻圆子、松茸菌香包、牛肉焦饼……这之后是米食、面食、汤和串串,热菜6道,最后以冰粉和川味巧克力收尾。
找不到脉络,一套吃下来,却满是川味,满是成都人那种享乐的舒坦劲儿。
要进化,先要找到DNA!
非在此山中,方能看清迷局,他的菜品进化论也依托这种局外人的视角。
“中国厨师,因为在里面,没有办法做一个不一样的菜出来,可能换一个装饰,换个盘子。但是糖醋排骨还是那个样子,一个料理只有一个面向。”
菜品进化的难度是找到可以辨认的DNA。
“为什么法国料理在每一个阶段还是有创新的,问题在哪里?问题并不是中国料理没办法用另一种方式呈现,而是我们没有找到料理中的DNA。我们必须花时间,找到这道菜的精髓是什么。当你找到精髓后,才有办法重新组合演变,在这个创新中,释放传统的DNA。”
这是他曾分享过的内容。
他于川菜,并非只是穿一个新的衣服。没有师承,也不受约束,那18道凉菜的各色味型,那小吃的“乱入”,似乎都包含着他要寻找的川菜DNA。
10点多,第一天试营业到了尾声,他从繁忙的后厨脱身,回到饭桌上。
最后一个问题落在,“你想过其他人对你的川菜的评价吗?”
“没想过啊,我已经退休了。我已经不用向世界证明André会做菜,是一位什么样的厨师啦。”
他正在做一件没有人肯做的事,“是很有种的,那就够了”。
或许后厨里那20个土生土长的厨师,借由这个项目,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也许10年、20年后,他们会改变成都的餐饮,这是他的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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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廊桥THE BRID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