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6月8日，美国巴克内尔大学政治学与国际关系教授暨国际关系系主任朱志群教授以《中美博弈的三个层次》（Three Levels of the US-China Strategic Rivalry）为题进行讲座分享。该讲座也是国际智库中心博享沙龙系列、复旦发展研究院博享线上访问讲座第73期，由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韦宗友教授主持。在双边关系层面，中美两国曾经只在一个基本盘上有纷争，即台湾问题。只要解决了这个基本盘，中美关系就能较好发展。可是如今，中美两国至少在五个领域中存在分歧，包括经济/贸易、军事/安全、政治/人权、文化/教育交流和新兴挑战（诸如气候变化和新冠疫情议题等）。以双方最关心的经济/贸易领域为例，中美的分歧包括：（1）中美之间的贸易不平衡，美国对中国存在巨大的贸易逆差；（2）双方都不满足对方的市场开放性，认为对方存在贸易保护主义问题；（3）美国指控中国强迫企业进行技术转移，中方回应这是企业间相互同意的合作方式；（4）在人民币价值方面，美国指责中国存在汇率操纵；（5）两国还在知识产权保护、工作岗位的机会竞争、对外投资、经济间谍活动等多种层面有纷争。对此，美国外资投资委员会（CFIUS）正着重审查中国企业在美投资，拜登政府在当下仍在延续这样的策略。在多边关系层面，往往涉及第三方，即中美两国以外的国际组织或国家行为体面临 “选边站”（forced to choose sides）的情况。这种情形在南海问题、美国主导的四边安全对话（Quad）、中国主导的上海合作组织（The SCO）等国际场合中都有表现。以以色列海法港建设为例。在最初规划海法港开发时，基于和美国长期的盟友关系，以色列优先询问美方意见，但由于未得到积极回应，面向全球招标，最终上海国际港口集团从全球七家公司中赢得竞标，获得了该港口的25年的管理权限。此事在当时并未引发争议，但随着中美关系产生变化，美国开始强调中国企业在海法港的投资建设所带来的“国家安全威胁”，并通过外交手段要求以色列限制与中国的合作。在国际层面，中美之间在许多国际议题和国际组织中存在根本性的分歧。美国坚持建立盟友之间的“民主同盟”，例如通过印太战略加强在相关地区的国际领导权；中方致力于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一带一路”及亚投行建设。
为什么中美之间进入竞争关系？主要是由于中美关系在发生质和量双方面的改变。在质的方面，冷战结束让中美失去了最大的合作基础。1990年代，中美关系充满不确定性。2001年的“9·11事件”之后，中国领导人作为最先给小布什总统打电话的几个外国领导人之一，对“9·11事件”表达了哀悼。当时一度人们期待中国和美国能够成为反恐方面的盟友。这一度使得中美关系进入稳定，但是如今由于诸多竞争，中美关系又进入了不确定性。在量的方面，中国GDP的快速增长让美国非常忧虑。改革开放初期，中国GDP甚至比拉美和非洲还要低。如今却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经济总量相当于美国经济总量的70%，这是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状况。此外，中美双方各自的决定性因素造成了中美关系之间的障碍。例如对于“秩序”的分歧，中国重视国内的稳定秩序，而美国重视国际秩序。目前美国涉华态度的共识是认为美国必须保持优势，任何对美国地位的挑战都是“零和游戏”。近些年来，特朗普政府和拜登政府都在用竞争而不是合作的态度对待中国，差别只不过是：特朗普政府只是“单打独斗”，独自与中国对抗，而拜登政府希望和盟友“统一战线”来一起对抗中国。虽然竞争是无法避免的，但是双方都应该用更智慧的方式来管理竞争。竞争不是关系的唯一组成因素，就算有竞争也应该避免零和游戏。中美的冲突会伤害双方，所以还是应该追求合作，追求互利共赢。比如，虽然中美之间有许多复杂难解的议题，但在诸多议题上可以尝试改变政策，例如恢复“富布莱特”项目与“和平队”项目，重新开启中国驻休斯敦领事馆和美国驻成都领事馆，加强文化教育和科技的交流。中美之间可以寻求建设性的沟通机制，虽然在国会和政客层面许多固有观点很难改变，但是在非政府组织与和平组织层面依然可以进行诸多合作。
Q1：美国的内部党派纷争将如何影响中美关系？比如最近共和党高层发生了一些人员变动，似乎共和党仍然在追求特朗普时期的政治叙事，这会为中美关系带来哪些后果？
朱：即便美国内部有这样的纷争，但是他们对中国的态度几乎是一致的。如今特朗普仍然是共和党最热门的候选人，下一次总统选举依然没有人能在共和党内部与特朗普竞争。而如今对待中国的政策是两党的共识。这就是为什么拜登政府并没有改变特朗普的错误政策，因为特朗普对中国的观点是两党共识，而拜登不愿与国会失和。共和党内部的微小调整无法改变中美关系的大局。
Q2：在目前的政策性限制下，非官方层面的交流如何进行？
朱：在一定层面上要与政策抗衡。比如在高新技术领域，两国都会有许多保护性的限制；但是在其他的一些领域，比如地方基础设施领域，美国地方政府急需提升基础设施建设，我认为他们会非常愿意欢迎中国投资。这不涉及国家安全，对双方都有利。
供 稿 | 复旦大学中美友好互信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