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竭力避免，但俄乌冲突下美国通货膨胀上行趋势恐暂难逆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复旦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 Author Louise
* “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是由复旦发展研究院和丰实集团共同打造的中美关系研究的学术平台
摘
要
当前，美国通货膨胀处于过去40年中的最高位。俄乌冲突发生后，美国及其盟友对俄罗斯采取了一系列制裁行动，但有意避开能源领域，以避免推动全球大宗商品价格上涨及其对美国通胀的副作用。尽管如此，俄乌冲突不仅对石油、天然气、芯片、粮食等产品的全球供应链有直接的冲击作用，而且美国及其盟友还面临着俄罗斯减少或切断能源供应的威胁，市场恐慌情绪已被点燃，石油等商品价格应声上涨。无论俄乌冲突走向如何，该事件都将对美国通货膨胀产生负面影响，短期内美国通胀上行趋势难以避免。
美国通胀正逢40年来最高位
图1：2021-2022年美国月度通货膨胀率
根据2022年2月10日美国劳工部发布的最新数据，1月美国消费者价格指数（CPI）环比上涨0.6%，同比上涨7.5%，达到自1982年2月以来的最大同比涨幅。在过去的12个月内，美国的食品价格上涨7%，能源价格上涨27%，燃油价格上涨46.5%，电力价格上涨10.7%，新车价格上涨12.2%。新车价格的飙升反过来又加速了二手车价格，1月份二手车价格上涨了1.5%，比一年前上升了41%。
图2：美国CPI贡献
图表来源：中金公司研究部
短期来看，美国通货膨胀的预期不容乐观。过去四个月，美国CPI通胀环比增速始终处于高位，位于0.5%以上。若美国CPI环比仍以当前速度上升，即从今年2月到12月每月CPI环比都为0.5%，那么到今年年底，美国CPI同比增速仍将高达6.2%。如果假设每月环比为0.4%，年底CPI同比增速也将达到4.9%。
美国国内民众对通胀现状担忧情绪上升。富国银行的经济学家萨拉·豪斯（Sarah House）表示，“在一些地区的价格压力缓解的同时，其他部分的通货膨胀正在回升，其结果是通胀率可能会保持在令人不舒服的高位”。物价的稳步上升使许多美国人更难负担得起食品、汽油、租金、儿童护理和其他必需品，通货膨胀已成为经济的最大风险点，也将是中期选举之时威胁拜登和国会中的民主党人的重要因素。
华尔街和其他金融中心的策略师们也普遍担心，俄乌冲突可能使石油价格飙升，将已红火的通货膨胀推得更高。法国兴业银行全球策略师爱德华（Albert Edwards）在上周五的一份说明中说“最近商品价格的飙升本身就可能足以使全球经济陷入衰退。”美国银行的首席投资策略师哈特内特（Michael Hartnett）同样表示，“俄乌冲突会加剧通货膨胀，这可能需要央行采取更多的紧缩措施，”他还补充道，“在经济受到‘衰退冲击’（recession shock）之前，高通胀不太可能结束”。
通货膨胀顾虑对美国对俄制裁的限制
2月24日俄罗斯向乌克兰东部的顿巴斯地区采取特别军事行动后，美国政府迅速对其采取制裁措施。当日，拜登政府发表声明，将针对俄罗斯10家最大的金融机构进行制裁，并实施出口管制措施（具体措施见乌克兰局势急转直下，对俄制裁恐成持久战）。2月25日，美国及其盟友开始了针对俄罗斯的新一轮制裁，宣布对普京和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实施个别制裁，可能包括旅行禁令，冻结普京在美资产，并禁止其在美境内进行商业和金融交易，以此在世界政治舞台上孤立普京。
总的来说，在此次俄乌冲突中，美国对俄罗斯开出了广泛的经济制裁清单，主要目的有三。第一，使俄罗斯承担严重的经济代价，包括推高俄罗斯的通胀水平等；第二，打击俄罗斯金融体系的核心基础设施（俄罗斯大型金融机构以及国有和私营实体）的融资能力，进一步将俄罗斯隔绝在国际金融和商业活动之外，以此对俄罗斯经济和金融系统产生直接和长期的影响；第三，在政治和军事层面，降低克里姆林宫未来的权力投射能力。尽管美国对俄罗斯开出了一连串的制裁清单，但在此次俄乌冲突中，美国对俄罗斯的制裁仍留有很大余地。
一方面，美国在对俄罗斯采用最严厉的金融制裁，即将俄罗斯移出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SWIFT）国际结算系统上态度谨慎。直到2月26日，美国方与欧盟等国发表联合声明，祭出“金融核武器”，宣布禁止俄罗斯的几家主要银行使用SWIFT国际结算系统，但具体的制裁清单尚未出炉。
另一方面，美国尚未将能源进口禁令当作武器。尽管美国对俄罗斯颁布了广泛的制裁和禁令，但美国外国资产管制处同时颁发了八项一般许可证，授权与这些方面有关的交易，其中就包括能源。石油和天然气收入占俄罗斯国民经济的五分之一，占其出口收入的一半。因此，拒绝购买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将是更为严厉的制裁措施，可能起到“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负面效应。俄罗斯供应欧盟26%的原油和38%的天然气，可以预见，即使是短暂的天然气供应削减也会提高能源价格。而且，在将俄罗斯移出SWIFT系统的制裁中，美国及欧盟同样在能源方面留下了敞口。通过将部分（而非全部）俄罗斯银行从SWIFT系统中移除，欧美仍能保持购买俄罗斯天然气等能源产品的支付渠道。
除去对盟友经济影响的考虑，美国在制裁俄罗斯上留有余地，更多是对俄乌冲突及美国制裁会导致美国全球供应链危机和通货膨胀恶化的担忧。退一步讲，即使俄罗斯没有采取断供等反击措施，对俄罗斯制裁过度及对其能源等部门的制裁可能也会波及全球市场价格，提高消费者的购买成本，进而加大美国通胀压力。
俄乌冲突对美国通胀影响之大，以至于美国在制裁俄罗斯上也不得不有所忌惮，与俄乌在全球供应链中的重要性密不可分。首先，俄罗斯和乌克兰是美国及其盟友主要能源产品和农产品的主要出口国。在能源方面，俄罗斯是石油和天然气的主要生产国，原油和天然气产量分别占全球的14%和17%，瑞典、德国和土耳其对俄罗斯原油的进口依赖度均超过40％，俄罗斯在欧洲天然气市场上的产比亦接近40%，其中德、法等超过14个欧洲国家对俄罗斯的天然气依赖度超过50%，而且三分之一的天然气运输需途径乌克兰。
在农业方面，俄罗斯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小麦出口国，并且是欧洲的主要食品供应国。乌克兰也是欧洲耕地的主要来源，玉米出口占全球份额15%以上，小麦出口与俄罗斯共占全球份额的近30%，而且乌克兰的许多小麦和玉米种植区都靠近俄罗斯边境。同时，乌克兰也是大麦和植物油的重要生产国，植物油被用于许多包装食品。天然气和化肥价格上涨，以及达科他州等一些地区的干旱和恶劣天气，已经帮助推高了全球小麦和其他商品的价格。若俄乌冲突下，俄罗斯和乌克兰的粮食生产和供应受到影响，必然导致全球农产品价格的进一步上涨。
其次，俄罗斯和乌克兰是重要原材料的产地，俄乌冲突很可能影响这些产品的全球供应链和产业链，进而导致原材料和最终产成品的价格上升，无疑不利于美国本已高涨的通货膨胀率。在重金属方面，俄罗斯是稀土矿物和重金属的主要出口国。俄罗斯供应世界上大约三分之一的钯金，美国半导体行业35%的钯金属来自俄罗斯。由于担心发生冲突，其价格在最近几周已经飙升。此外，俄罗斯还是铂的主要产地，占全球产量的11％，铂主要用于合金冶炼（比如钯）及汽车废气、电池以及电子元器件生产等。俄罗斯和乌克兰还是半导体级氖气的生产国，氖气是芯片生产的关键材料，目前美国芯片行业所使用的半导体级氖气基本全部来自乌克兰和俄罗斯。其中，乌克兰的氖气产量约占全球氖气产量的70％，美国半导体行业使用的氖气90％来自于乌克兰。
可见，俄乌冲突对全球能源产品、农产品及核心原材料的供应至关重要。即使美国从俄罗斯直接进口的商品相对较少，但冲突导致的商品紧缩可能会产生连锁反应，至少会暂时推高原材料和成品的价格，而此时包括美国在内的世界上大部分地区正在经历快速的通货膨胀。毕竟，并不是每次制裁都会有2014年因俄乌冲突而制裁俄罗斯时恰逢当时石油过剩导致石油价格下降的“好运气”。
而且，全球动荡也可能令美国消费者产生恐慌情绪，促使他们削减开支和其他经济活动，更不利于美国整体经济的复苏。美国密歇根大学数据显示，今年2月美国消费者信心指数已降至62.8，处于10年来最低水平。正如Flexport公司的首席经济学家菲尔·利维（Phil Levy）所表示的，尽管俄罗斯和乌克兰与全球供应链的联系远不如中国，但该地区的冲突可能扰乱从亚洲到欧洲的航班，这可能对通过空运运输产品的行业构成挑战，如电子产品、快速时尚甚至汽车制造商等。
未来美国通胀趋势预期
尽管美国政府极力在制裁俄罗斯和遏制通胀之间取得平衡，但俄乌冲突及美国对俄制裁对美国通货膨胀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已然显现，俄乌冲突正在助长美国通胀。
在俄罗斯对乌克兰发起军事行动后的凌晨，布伦特原油交易价格在2014年后首次到达每桶105美元，作为另一个基准的西德克萨斯中质油亦上涨了近5%，超过每桶96美元。摩根大通经济学家在上周末的一份报告中表示，美国国内生产过程早期阶段的通货膨胀率仍然居高不下，对俄罗斯可能对乌克兰采取军事行动的担忧导致石油和其他商品成本上涨。曾在美联储担任价格和工资部门领导的瑞银集团经济学家艾伦·德特迈斯特（Detmeister）先生所言，如果石油在2月底前增加到每桶120美元，超过上周徘徊的95美元大关，那么以消费者价格指数衡量的通货膨胀率在未来几个月可能会攀升到接近9%，而不是目前预测的略低于8%的峰值。
图3：全球石油价格走势
对美国更为不利的是，若俄罗斯在能源领域对欧美等国的制裁采取反制措施，例如切断或减少石油和天然气供应，那么美国国内的通货膨胀状况必将进一步恶化，而这份担忧成真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俄罗斯外交部曾威胁要对西方实施制裁，这可能包括减少或关闭对欧洲的天然气供应。即使俄罗斯选择不限制出口，供应仍可能受到乌克兰冲突的影响，因为多条管道穿过乌克兰，将天然气从俄罗斯运往欧洲。无论如何，如果欧洲的天然气供应受到限制，这可能导致已在攀升的能源价格进一步上升。
而且，正如能源咨询公司IHS Markit的副主席丹尼尔·叶尔金（Daniel Yergin）所言，“油价中存在地缘政治溢价，或者说是恐惧溢价”，“俄乌危机的恶化会导致来自俄罗斯的石油供应将被中断”这一预期已经在市场上施展威力。俄乌冲突的恐惧预期已经导致一些重金属产品价格上升，例如钯金的价格已经在最近几周内飙升。美国官员已经警告各行业，包括半导体和航空航天业，要为供应链的中断做好准备。乌克兰和俄罗斯都有大量的化肥生产。这些出口的中断将主要影响欧洲的农业，但全世界的食品价格可能因此而上升。可见，俄乌冲突所带来的冲击效应将波及美国能源、农产品、航空航天、半导体等各行各业。
美国高涨的通货膨胀率及俄乌冲突导致的通胀上涨预期已经影响到美国国内货币政策，美联储正在就3月的加息会议加紧制定政策，货币紧缩政策的压力加大。花旗研究公司的全球首席经济学家内森（Nathan Sheets）曾评论道，“通胀数据对杰伊·鲍威尔（Jerome Bowell）和他的同事来说就像一记重拳”。美联储在向美国国会提交的半年度货币政策报告中明确指出，乌克兰局势已推高能源价格，全球大宗商品市场不确定性上升。美联储重申，尽快上调联邦基金利率是合适的。摩根大通经济学家在上周末的一份报告中表示，美联储可能会在截至2023年3月的连续九次会议上加息25个基点，以抑制通胀。
但另一方面，瑞银集团的经济学家艾伦·德特迈斯特也表示，如果俄乌冲突加剧全球不确定性，并使投资者将资金投入美元，从而会推高美元的价值，这可能会使美国的进口商品更加便宜。然而总的来说，未来一段时间内俄乌冲突推高美国通货膨胀似乎已是不可避免，而这既需要美国政府在国内政策上作出应对，更需要尽快促成各方就俄乌冲突达成一致，避免冲突升级带来的更大冲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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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华尔街见闻，夏雨辰，《欧美祭出SWIFT大招！但只针对“部分俄罗斯主要银行”》，2022年2月27日，https://wallstreetcn.com/articles/3652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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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金融界，《俄乌冲突如果失控对通胀有何影响？浙商宏观解读》，2022年2月25日，https://www.163.com/dy/article/H12029420519QIKK.html
[16] NPR, Becky Sullivan and Peter Granitz, How Russia's Invasion of Ukraine Could Impact You, Updated February 24, 2022, https://www.npr.org/2022/02/16/1081185004/russia-ukraine-invasion-us-impact
[17] New York Times, Jeanna Smialek and Ana Swanson, What does Russia’s Invasion of Ukraine Mean for the U.S. Economy?, February 23, 2022, https://www.nytimes.com/2022/02/23/business/economy/russia-ukraine-global-us-economy.html
[18] 新华社，高攀，许缘，熊茂伶，乌克兰危机加剧美国通胀担忧，美联储加息压力陡增》，2022年2月27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25904491903460081&wfr=spider&for=pc
[19] Wikipedia, International Sanctions During the Russo-Ukrainian War, https://en.wikipedia.org/wiki/International_sanctions_during_the_Russo-Ukrainian_War#Effect_on_US_and_EU_countries
[20] Time, Vince Golle / Bloomber, Another U.S. Inflation Gauge is Heading Even Higher, FEBRUARY 20, 2022, https://time.com/6149790/us-inflation/
[21] Heromag, Why Recession Risks Are Worrying Wall Street, February 27, 2022, https://heromag.net/why-recession-risks-are-worrying-wall-street
[22] Statista, Weekly Brent, OPEC Basket, and WTI Crude Oil Prices from December 30, 2019 to February 22, 2022, https://www.statista.com/statistics/326017/weekly-crude-oil-prices/
[23] CNBC, Sumathi Bala, U.S. Inflation Data Is Like A ‘Punch in the Stomach’ for the Fed, says Citi Economist, February 11, 2022, https://www.cnbc.com/2022/02/11/us-inflation-data-like-a-punch-in-the-stomach-for-the-fed-citi-.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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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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