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掌门人李在镕被特赦 能否帮助韩国“应对经济危机”？ 孙立坚：韩国结构失衡问题突出 核心竞争力需进一步依靠三星

8月12日，韩国政府宣布2022年“光复节”特赦名单。其中，三星电子副会长李在镕因服刑期已满获“复权”，即解除对其就业限制等规定。本月16日，有报道称李在镕已于15日正式复职，而三星内部也正在讨论其回归经营一线的时间和相关信息。随着三星“掌门人”被特赦，韩国应对经济危机的做法备受外界关注。复旦发展研究院金融研究中心主任孙立坚教授受《21世纪经济报道》邀请，对相关问题进行解读。以下内容由发展研究院根据采访内容及孙教授增补内容编辑而成，供读者参考。

Q1

韩国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机特赦三星掌舵人李在镕，表明当前韩国遭受什么压力？

孙立坚：尹锡悦政府特赦李在镕的主要原因出于两个方面：

首先，当前全球已经进入到由政治经济主导的全球化时代，而以美国为主导的全球新的价值链，其核心的成员都在亚洲。亚洲拥有世界最多的人口和储蓄，又有新能源发展最厉害的国家，而且，美国今天的经济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它原有的经济运营的边际成本上升、边际收益递减，因此美国想通过构建全球价值链重新确立自己的领导地位来解决自己绝对优势衰弱的问题，所以对于美国来说亚洲战略是非常重要的。韩国因受到美国压力在价值链上要做出调整，这就需要三星的掌门人重新站出来。因为像三星这种数字（技术）密集型产业，更加讲究企业的领导力，以此来定位未来的发展方向。

其次，当前韩国经济下行，而支撑其经济复苏的主要是三星中的支柱产业，因为三星的半导体集成电路，半导体产业和数字经济产业的底层技术和应用渠道都有极强的优势。这种技术密集型的数字化产业目前还在破旧立新的创新阶段，它对领导力的要求非常高，而三星家族中李在镕的领导力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三星的发展还需要李在镕来拍板。

面对长周期的低谷，在历史中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靠企业家精神带领经济走出低谷，另一个就是通过“政治家”发动战争来创造特种需求，以转嫁国内经济下行中凸显出来的越来越难以解决的深层次矛盾，结果就会像一战二战那样，以掠夺他国财富的方式来解决国内经济失衡引起的越来越严重的利益冲突问题。据民调显示，有77%的受访民众支持赦免三星领导人。这说明了当民众要考虑自己的生存和就业时，人们往往会忽略公平和规则，并表现出崇尚竞争力的一面，因此更注重效率，即倾向“韩国把蛋糕做大”。所以现在韩国的选择就是依靠创新企业家精神走出经济周期，就是在不确定的环境下寻找相对确定的因素（李在镕的领导力是经过时间检验的，即相对确定的因素）来走出低谷。

Q2

当前韩国经济遭遇着哪些困境？有分析认为通胀恶性循环将会在下半年延续？

孙立坚：韩国当前面临着物价上涨的问题，而且这并不是通过简单的货币政策就能解决的，还需要企业的加入去解决结构失衡的问题。总的来讲，韩国现阶段主要面临着两大冲击：第一，韩国国内的通货膨胀问题主要是输入型通胀。在过去20年的发展中，韩国走向全球化的商业模式更加大胆激进，日益提升的开放程度和贸易依存度，让韩国在疫情和美国施压的背景下压力越发提升。尤其是在与中国的供应链和价值链的合作当中，现在受疫情和中美关系的影响，韩国企业必须做出残酷的选择，就是离开中国的供应链。这也就造成韩国现在供不应求，就必然引起物价上涨，挤压企业的利润空间，三星这样的大集团尚且还能够用存量的优势来弥补增量的劣势，但一般的中小企业弥补不了，三星作为韩国供应链金融上的核心企业，如果它都感觉自身难保的话，其领头羊的地位就会受到很大的冲击，所以接下来三星要想重构自己的价值链上的竞争力的话，除了需要将自己人力资本打造的创新能力再提升回来以外，它还要去寻找能够替代中国的生产基地，这也是今天三星的运营成本在政治经济双重压力下不断上升的原因。

第二，由于来自美国需求的疲软，因此现在的输入型通胀是供求缺口所造成的。因为订单缺乏，输入型通胀无法转嫁出去。在这种情况下，韩国还要实施紧缩性货币政策，融资成本在增加，将是火上浇油。韩国政府也担心若不加息或跟日本一样降息来缓解经济下行的压力，那么在通胀的环境下市场会走向“脱实向虚”的格局，因为低利率的市场环境会促使大家加杠杆，去做能够跑赢通胀的理财和房地产投资，这样就会加大整个经济债务的压力，将来如果迫不得已要去杠杆，就会有导致金融危机的风险，所以韩国不敢让企业走上“脱实向虚”的道路，因此它在选择加息的同时，把可能造成经济衰退的风险，让李在镕出山领导三星创新和由此提升的议价能力向外分散出去。

Q3

您如何看待韩国当前在原本优势产业上的能力？

孙立坚：首先，有一点必须承认，在经济下行的时候，三星拥有多元渠道的商业模式是不能小看的，它的抗跌能力很强，能够分散风险，形成协同效应，这也是三星的强势所在。但它也有弱势的地方，虽说三星在多个渠道都有领先的发展，但当前资源配置已经接近饱和而来自中国台湾和中国大陆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因此三星若想再上一个台阶，就必须要进行取舍，优化既有的多元化发展模式，要发挥自身的比较优势，把自己的业务聚焦在更加强势的产业和价值链上。

Q4

8月上旬韩国半导体出口同比下降5.1%。当前需求放缓，库存激增80%，您认为韩国半导体出口情况会怎样？此番特赦李在镕，是否能借三星增强韩国半导体竞争力？

孙立坚：首先我们还是将这种具有领导力的个人素质归类在激进式的因素，因为这些具有领导力的企业家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也是他们的缺点，就是对自己探索的东西过于自信。在这种激进的创新和资本运作模式中，我觉得他们最大的风险就是未来进入到美国主导而没有中国参与的新的生态体系中，依然保持过去那种激进的运营模式，那么失去有效的价值链的环境其成功概率将会大幅降低。

Q5

韩国未来五年向芯片行业投资340万亿韩元打造成芯片大国。您认为三星的投资举措是否契合韩国政府的规划？未来，在打造核心竞争力方面，韩国是否会进一步依赖三星？

孙立坚：与其说是三星跟着国家的发展战略走，不如说韩国的国家战略其实是根据三星的规划量身定造的。除了半导体产业，韩国还主张发展元宇宙，做数字产业化。现在全球有两种战略在进行抗衡，一个是产业数字化，即用数字化为现有的产业结构赋能，这是我们中国正在努力的方向；另一个就是数字产业化，即以数字产业替代现有的产业结构，主要表现就是美国与韩国大力投资发展元宇宙。但对于这种虚拟产业，我本身并不看好，这可能是一种破坏性的创新，现在有形资产的实业资本大幅度退出世界舞台，如果中国也将这种虚拟产业的模式铺开，中国的工业化将会付出昂贵的代价，若虚拟产业不能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将会进一步加剧贫富差距。

韩国在打造核心竞争力方面，我相信他们会死守半导体集成电路这一强势阵地，将其作为核心产业来收拢自己的竞争力。同时他们也把元宇宙这种数字产业作为未来的重要赛道在打造，但一般来讲，创新一开始都是高收入群体的消费场景，而现在元宇宙所开拓的应用场景，其消费者更多是大量年轻的中低收入群体，虽然这种商业模式能够成功地通过流量来获得可观的收益，但工业化还没有完成的中国，过早进入这种后工业化的“体验”模式来作为经济发展的支柱，其可持续性我感觉是要商榷的。

来源 | 《21世纪经济报道》

编辑 | 刘宣

排版 | 刘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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